33.Part 8：我发现，我在安静无声地掉泪（1）

　　1.

　　如果可以乘坐爱的时光机，回到初识的那一天，我是否还会像个无知少女那样，义无反顾地爱上你？

　　如果我出现在适当的时间，没有早一分，也没有晚一秒，我们是否仍然会面对这样的结局？

　　还是说，这世间所有的缘分，都注定是要短于爱情的？

　　而爱情中的回忆，却又都比爱情本身绵长而深切。

　　风沙之中，是谁的声音美好如初？

　　风沙过后，又是谁在茫然无措地独立？

　　流星划过的瞬间，在双手合十间，我们沉淀了怎样的回忆？

　　又在这回忆之中，透支了谁的未来？

　　2.

　　苏洲，有的时候我会觉得，爱情，就像是地狱出口的那一束光亮，如果想离开黑暗的地狱，就要一直向前走，不能回头。否则，就会像俄耳浦斯一样，被永远留在地下，陪伴他爱的人。

　　姐，俄耳浦斯是谁？

　　你没看过希腊神话？

　　没有。

　　那你总看过圣斗士吧？

　　也没有。苏洲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好吧。你就当我没说。

　　姐，你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呢？

　　我只是想说，我回头了。于是，我走不出来了。

　　沈于归明明知道不该回忆，可是，还是忍不住拼命回忆那些过往。

　　苏洲偷偷地，用手机百度了一下俄尔浦斯。他觉得，沈于归的形容，还是挺到位的。

　　3.

　　于归：

　　见字如面。

　　北京的夏天是越来越热了。比我刚来北京的那一年要热上许多。那是哪一年的事情了？我一时竟然回忆不起来了。你看，人们总是如此的健忘，总是说忙说累说谁也不容易，容易的，却是追随着流行去遗忘。这个虚伪的世界教会了所有人虚伪。它对人对事远不如一个□□的真实。生活有些时候会让我感到疲惫不堪与力不从心。有些时候，突然就什么也不想做了。只想静静地坐在那里，看时间尖啸着从头顶掠过。

　　有时候，我会突然很想逃离现在的工作与生活。我已经厌倦了这种每日面对各种稿件，回到家中却再没有力气与灵感去写字的生活。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应该是一个诗人的，可是，我几乎要忘记了。我感觉，我已经离自己的初心越来越远了。许多次，我希望自己可以像十八岁那年一样勇敢。那个时候，我一个人背着行李来到北京，开始了我的闯荡。可是，大多数时候，我发现自己早已对一切无能为力。生活与时光磨去了我太多的棱角，那个曾经以为自己天下无敌的年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大多数人对我说，生活于我已经很好。或许的确如此。我拥有许多人拼尽全力也无法拥有的东西。可我却总会觉得，有些事情与我想像中的并不相同。

　　想起一本书中说过的，人应该遵循自己的天命。我亦是很想知道，我的天命究竟是什么。然而，活在这世间的我们，终究还是对许多东西都无法无动于衷。

　　我很喜欢方方的一篇小说。叫作《风景》。不知道你是否看过。其实，现实生活中的我们，都在方方的风景之中。于归，许多次，我也曾想过自己究竟要像谁一样活着。七哥很现实。可以为了自己的目的去娶一个他根本不爱的女人，也可以看透人情冷暖。他说，人生就像落叶，春日里的萌芽就是为了秋天里的飘落，殊路却是同归。七哥修行的这境界，远不是我们一般人所能通达。二哥可爱却又太傻，盲目乐观为一个女人而死。在这个爱情物化一如时尚流行的年代，大多数的女人，只是大香小香。这样的女人，不要也罢吧。三哥一生孤独守候，为着二哥的死而恨透了世间的女人。于是自己干着一些不起眼的小事养活着寂寞的躯体和自己桀骜不驯的灵魂。然而，看清世事却无法看穿世事的人，很难达到三哥的境界。小八子则更是高人，在风景之中笑着风景。你我食着人间烟火，自然无法与之相比。这几种生活的方式，其实与我们关系并不很大。现实一贯残忍地不管虚伪的人们在口头上的承认与不承认。现实的风景只给我们——无法逃避的人们提供了生存的两种可能。五哥六哥当是一代楷模，精明狡猾却又坏得恰到好处。就是需要居委会大妈费尽心神却又沾不上公检法。这种社会，这样的人是相当适宜的。还有一种就是简单幸福如大哥四哥，随便找个女人爱着，是聋是哑也儿女成群地天伦享乐。于归，我内心一直喜欢着三哥的活法儿，却又愿意如大哥四哥一样拥有一份简单的快乐。

　　你能够理解吗？

　　于归，每每想起你，我都会觉得，年轻真好。只要年轻，便会有无限的可能。

　　请你一定要坚持写字。我喜爱你的文字。它们那样美好，不该被埋没或遗忘。

　　我有时会想，十年后的我们，会是什么样子？二十年后呢？我们是否还可以如今天一般，默默对视，无声交流？

　　我想，一定可以的。你是我的灵魂伴侣。永远都是。

　　我期待着与你在一起，活到白发苍苍。我们依然会写诗给彼此。那该有多幸福。

　　于归，你是我阴暗生活中唯一的阳光。谢谢你。

　　想起你，此刻，满怀爱意。

　　莫蓝

　　4.

　　沈于归想，自己永远也不会忘记与莫蓝分开的那一晚。月19日。

　　那个晚上，在黑暗之中，沈于归听到电话另一端莫蓝的呼吸声。均匀，但有些急促。她不知道千里之外的莫蓝是否也在流泪。

　　沈于归努力地想像着莫蓝的模样，坐在杂志社二楼的办公桌前，娃娃趴在他的脚边。他眉目低垂，依然那样安静。

　　沈于归一直爱着莫蓝的安静。但是此刻，他的安静，却让她心疼。她倒希望他可以责怪她的软弱，责怪她对爱情的轻言放弃，责怪她的毫不辩解。可是，莫蓝一句责备都没有。他只说，于归，你不要哭。听到你哭，我是那么难过。

　　莫蓝，宝玉的前世，是赤瑕官神瑛侍者，而黛玉，是那一棵快要枯死的绛株仙草。他见到她，心生怜悯，日日用露水浇灌，年复一年，绛株草最终幻化为人形，发誓以一辈子的泪水报答神瑛侍者的浇灌之恩。黛玉当真是兑现了她的誓言。而，便是这前世注定了他们不能相守在一起。他们从一开始，便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或许，我和你，也是一样的，我总以为自己有能力扭转乾坤，却最终对一切都无能为力。是我不好。

　　沈于归哭着，断断续续地说着。她不知道莫蓝到底有没有在听，也不在乎他是否在听。她听是想要说，说给空气，说给自己，说给她无力抗拒的命运。

　　5.

　　那是沈于归在南京生活的第一个冬天，比预想中的要寒冷许多。阴冷潮湿，没有暖气。这让在北京生活了十几年的她很不适应。沈于归的耳朵生了冻疮，红肿溃烂，甚至出血，一碰就生生的疼。可是，她却不肯对莫蓝说。她只说，我很好，莫蓝，一切都好。

　　照顾好你自己，我的好姑娘。前些日子，我收到你寄来的生日礼物。围巾很漂亮，有那么长，我一边想着它与你的那一条是一对，一边在邮局将它拆开，围在脖子上走回了家，一路就这么幸福着，成为我孤单冬季里唯一的温暖。纸鹤被我放在了以前装情人梅的瓶子里。你见过的，上次你来我家里时说它很漂亮，我就把它留了起来。那些纸鹤在灯光的照射下发出柔和的光，如同你的温柔，在严寒中暖着我的心。

　　于归，我前几天寄了两本书给你。一本叫《落花无语》，收录了顾城的《英儿》和英儿的《魂断激流岛？。市面上很难买到的书，有关诗人的爱情。还有一本苇岸的散文集。我很喜欢，觉得你也一定会喜欢的，于是，便寄给你了。于归，永远不要放弃你的文字，它们是你在这个世上最好的武器，也是我的最爱。我爱你文字中的冷漠的倔强与坚持，爱你对文学的追逐与笃定。

　　于归，保护你自己，爱惜你自己。我没有办法再照顾你，所以，你要照顾好你自己，答应我，不要受伤。

　　莫蓝说了很多话，沈于归觉得自己没有认真在听。可是日后，她才知道，她根本就是听了。不光听了，还将它们深深地印在了自己的脑海里，在许多许多年后，失眠的夜里，她甚至还会将这些话翻出来，一遍又一遍地回味。

　　对不起，莫蓝。我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伤害了你。我会把戒指寄还给你。我没有资格拥有它。它属于你的小新娘，可是我做不到了。我那么爱你，可是，我不得不离开你。

　　于归，不要说对不起，永远不要。本来，也是我不该招惹你。这样的结果，是我早就预料到的。早就知道，却不忍心放手，只是因为那些不舍。不舍得你，不舍得我们的爱，不舍得你在我面前紧张乖巧的模样，也不舍得你头发上好闻的洗发水的味道。虽然我从一开始就清楚这不舍得，也许有一天会让我们两败俱伤。或许，这样也好罢。这样的结束，总好过最后你我在红尘中相看两相厌了再分开。只是你真的不该把我送你的戒指寄还给我。你就真的能狠心如此？真的要就此断了与我的一切关联？于归，即使不能在一起，我们也可以遥相守望，过完一生。为什么，执意忘记我？

　　莫蓝，我怎么会忘记你？我不会。永远不会。只是我不能再保留它。它太重了，它是你我的承诺，可是，我已经将它辜负了。

　　没有谁辜负了谁。我们之间，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是我们选择了彼此，而命运，恰好选择了我们。

　　莫蓝，我们还会再见吗？

　　你永远是我的好妹妹。但是于归，我们之间，不如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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