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Part 5：回忆至少不是一片空白（2）
4.
在沈于归和萧宇剑说话的当儿，大伙儿陆续到齐了。20多年没见，彼此谈笑风生，丝毫也没有陌生的感觉。
或许，小学时候的感情才是最真实的。那个时候的孩子们，没有虚伪，不懂得左右逢源，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沈于归发现，同学中，有的成了老板，有的成了公司骨干，也听说有的嫁了有钱人，成了全职太太。大家走的路都不同。但是，她觉得，似乎每一个人都过得比自己好。
那一顿饭，吃得很愉快。大家喝了许多酒，聊了许多天儿。聊他们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无忧无虑的童年。
张梓原突然说，我觉得，小时候咱们班长得最好看的女生就是沈于归。学习又好，人又没架子，一到夏天，她就爱穿白纱裙，简直像仙女儿一样。
这时候，潘悦说话了。
用北京话说，潘悦从小儿就是那种闲连的孩子。招猫递狗，搅得鸡犬不宁的那一种，一直是老师眼中的老大难问题。每一个班级里或许都会有一个这样的角色。自己学习不好，也不让你学，天不怕地不怕，上课接下茬儿，下课欺负女孩儿。家长们都会说，你离他远点儿，别被带坏了，以后长大了没出息。
结果人家潘悦，如今做起了珠宝鉴定，出息有的是。沈于归倒是觉得，像她这种每个人眼里的好学生，家长教育孩子学习的榜样，反倒成了当今社会里最没有出息的人。
潘悦说，我操，你们丫都太不了解沈于归了。我告诉你们，有一回，我揪吴婷婷头发，给她揪哭了，沈于归下了课找我来理论。我那时候混，我就说，我又没欺负你，你出什么头？瞅你那操性，打得过我吗？你们猜猜人家沈于归说什么？她说，你瞅瞅你那操性，连个弱智都欺负，你丫这辈子都有不了大出息。我操，你们别不信，这就是二年级的仙女儿沈于归说的话。我当时就愣了，我还以为我那一句话得把她也说哭了呢，没想到她比我还混。更混的是，她话音还没落呢，趁着我发愣的当儿，她一个大嘴巴子就扇我脸上了。那叫一个狠，真不像一女生的巴掌。我一生气，直接把她按地上要打她，就这时候，老师进来了，二话不说就要请我家长。我说是沈于归先动手的，老师非不信，说人家是好学生，又那么乖，怎么可能跟你动手。沈于归也不说话，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老师，就那无辜的表情，我跟你们说，我都不信是她先动的手。结果，我这屁股让我爸揍的三天都坐不下去。从那以后，我欺负谁都不敢欺负她沈于归。你们瞅瞅，这他妈就是你们的仙女儿沈于归。我跟你们说，她的内心绝对住着一个女流氓。
大家哈哈大笑，都回忆起了当初沈于归那响亮的一巴掌。
沈于归也想起了自己那时候的倔强。明明被潘悦按到地上的时候撞到了头，生生的疼，自己就愣是忍着没哭。
张梓原说，潘悦你个混蛋，竟然敢对我的女神动手。你丫等着，今儿个你丫要是不喝趴下就甭想回去。
说完，直接给潘悦灌下了一杯啤酒。
聊天继续着。在大家的印象中，沈于归是一个好学生。安静美丽，乐于助人，不怕脏不怕累，不爱出风头，也从不向老师打小报告。
沈于归惊讶于自己小时候的美好，于是好几次，将伸向烟盒的手收了回来。
后来，酒足饭饱，见时间还早，也不知道是谁提议玩儿真心话大冒险，一呼百应。他们用转勺子的老办法，勺子把儿指到谁，要么回答大家的问题，要么喝一整瓶啤酒。
第一个转到的，是杨晨。
张梓原问，大家想不想知道，小时候杨晨喜欢的是谁？
大家的兴致一下子被调动了起来，纷纷猜测着。
杨晨和萧宇剑，这两个人是班里的风云人物。一个是班里最好看的男孩儿，一个，是学习成绩最好的男孩儿。萧宇剑喜欢班里最漂亮的女孩儿，周夷。这早已不是秘密。周夷的确好看。而且是男人眼里的好看。长大后，就被归在了男人看第一眼就想和她上床的那一类。后来，被一个澳州男人看上，带她出了国，早已经是两个混血娃娃的妈了。而杨晨，没有萧宇剑那么高调。他心里的那个人，始终是个迷。
上小学的时候，他们都不懂爱。只是有一点朦胧的情愫。如果有某一个男孩儿，特别喜欢欺负某一个女孩子，或者是一个女孩儿，总找某一个男孩儿借铅笔，那就会被大家说成是喜欢。那个时候的喜欢，很单纯，很稚嫩，很可爱。比如萧宇剑，他的铅笔就总是被女生借走，而且每次都是有借无还。那个时候，谁的铅笔盒里要是有一枝萧宇剑的铅笔，那可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
此时的杨晨，已经是一个半岁女孩儿的爸爸，却突然一下子红了脸，就好像是心事被别人看穿了的小学生一样害羞。
他说，同志们，我家闺女都半岁了，咱们换个比较不影响社会安定团结的问题行不行？
当然不行！张梓原说。你放心，我们绝对不告诉嫂子。就我们几个人知道。
不行。我说不出口。杨晨一脸为难的表情，就好像在小学课堂上，被老师问到了一个回答不上来的问题时的窘迫。
不说也可以呀，喝酒，一瓶，干了。
众人纷纷起哄道。沈于归当然也不例外。
杨晨当年的学习成绩，一直与沈于归不相上下，总是只有一两分之差，有时候杨晨在沈于归前面，有时候，沈于归在杨晨前面。两个人直到毕业也没有分出个伯仲。小时候的杨晨，有一点书呆子的模样，好像对学习之外的东西并不怎么感兴趣。沈于归很好奇，这样的一个男孩儿，也会有“情窦”这种东西吗？
杨晨又说，我媳妇儿不让我喝太多。夜里孩子还要喝奶，我得起来给她冲奶粉，不能睡太死。
让你媳妇儿起来喂。她白天又不上班。潘悦说到。
不行，我媳妇儿在家带一天孩子，够累的了。明天白天还得看孩子，睡眠不足怎么行。
沈于归想，这样的好男人，当今还真是不多见。在外面能挣钱，在家里能心疼老婆。她沈于归怎么就没这么好命？
不喝也行，就坦白地说，你喜欢谁。说了又少不了一块肉。莫不是，你喜欢吴婷婷？
我……杨晨的脸更红了，憋了半天，突然冒出了一句，我喜欢沈于归。
正在敲着筷子起哄的沈于归一下子就愣住了。没想到，这出戏还跟她有关系，自己竟然还傻了吧唧地在一边敲了半天的锣边儿。
还没等沈于归做出反应，大家就哄笑了起来。
张梓原，有人和你抢女神。
我靠，杨晨，你丫不厚道，你明明知道我一直喜欢沈于归，她可是我的女神。张梓原做出了幽怨的姿态。
哈哈。
当事人都在，来个交杯酒吧。
沈于归没听清是谁喊的，接着，大家都开始拍着手喊，来一个，来一个。
沈于归是无所谓。走上社会十年，玩儿的闹的都见得多了，玩笑也被开得多了，又是孤家寡人一个，她想让人吃醋都没人吃。不过，她看见杨晨面红耳斥地争论着，实在是不忍心，于是站起来替他解围。
你们别为难人家了好不好，这不是挑起人家的家庭矛盾吗？这样吧，我和萧宇剑喝一个。我俩好歹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萧宇剑倒是不扭捏，大大方方地和沈于归喝下了一杯交杯酒。
杨晨感激地看着沈于归，冲她作了个揖。
沈于归潇洒地摆了摆手，一副女侠的表情。举手之劳。反正自己又喝不醉。
大家又开始激烈地讨论起了沈于归与萧宇剑的交情，讨论为什么他们两个没有走到一起，算是把刚刚杨晨的问题抛在了脑后。萧宇剑倒是大大方方，无所谓的臭屁样儿。反正他一向以脸皮厚著称。沈于归就从来都没有见过他脸红的样子。
沈于归心里想，原来，早在那么多年前，还是有人喜欢自己的。看来，小时候的自己，混得要比现在好。
之后又继续开始了真心话大冒险。几个问题之后，勺子把终于指向了沈于归。
大家讨论之后提出的问题是，请谈谈你的初恋，
好像这一类的游戏，大家格外喜欢问情感方面的问题。也许是给自己的八卦找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吧。
沈于归什么也没有说，直接干掉了一整瓶燕京纯生。在场的所有人都呆住了。之后，爆发出一阵掌声。
萧宇剑对她说，没想到啊，妞儿，这么豪情万丈。
沈于归笑着说，想矜持来着，没忍住。
那也不用这么难为自己吧。说个故事就完了，这桌上全是老爷们儿，就你一个女的，谁会去追究真的假的。你这么喝，万一醉了，酒后乱性，要怎么收场？
放心吧，把你们这一桌喝趴下我也醉不了。我的外号可是千杯不醉。
话说起来，你干嘛这么较劲？不就是个初恋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你不会从来没有恋爱过吧？你不会是同性恋吧？还是性冷淡？
沈于归呸了他一声，说，我看你这狗嘴里是这辈子都吐不出象牙来了。我告诉你，什么问题我都可以回答。唯独初恋，是我心里不能碰触的痛。我不说，它就好像会永远停留在那里，它就永远都是曾经的样子。我是怕说出来，它就变了味道。沈于归的语气无比严肃，无比认真，无比哀伤。
萧宇剑轻轻拍了拍沈于归的肩，这个动作，倒是人模狗样地多少带了那么一点懂得和理解的意味。他想说些什么，但是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沈于归这时却笑着说，逗你玩儿的，我只是渴了而已，找个借口喝瓶酒，省得你们说我是酒鬼。
她想，她的痛，自己知道，就好了。
5.
饭局结束的时候是晚上十点。大家都表示不得不散了，各自的家中都有人在等候着。
萧宇剑执意要送沈于归回家，被她拒绝了。
沈于归说，你家里有美娇娘，你没事儿和我这半老徐娘浪费什么时间。除非你真想和我开房去？
萧宇剑说，你这张臭嘴，能不能说点人话？我是看你今天喝这么多，怕你找不着回家的路。到时候半路被坏人□□了，回过头来说是我不把你护送回家的责任。
放心吧，萧宇剑同志，通常一箱之内我倒不了。今儿才几瓶儿呀？刚到哪儿？我自己没问题。而且，你放心，我长得这么不性感，所以很安全。
说着，她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抬腿上了车，摇下车窗，和萧宇剑挥手靠别。
分别的时候，大家约好改日再聚。
但是其实，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是清楚的，他们再也回不到20年前的旧时光。如今，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忙，想要再聚，谈何容易。
车窗开得很大，冷风灌了进来，吹得沈于归鼻涕眼睛一通地流。可是，她却又舍不得将这夜晚清新的空气隔绝在玻璃之外。
车上的收音机突然传来了郭富城的一首老歌。
我是不是该安静地走开，还是该勇敢留下来。
沈于归突然之间，很想哭。
6.
不再去计算也不再等待
只是感激 有这么些爱人存在
回忆至少不是一场空白
——张信哲 《还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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