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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以命抵罪


  当真正透过帷幔的缝隙看到那女子的时候,她心中已然是一片苦涩。公主的脸上全然是新嫁娘的期盼和喜悦,柳眉杏眼,嘴角柔和地弯起。头上是华美的金风冠,脸上的胭脂涂抹得整个人都神采奕奕。那眼神中,她看的分明,是对心中男子满满的倾慕与爱恋之情。

  曾几何时,她也是怀着这样的感情看着他的?!

  她不顾人群的熙攘,调转马头抄了一条近路前往祁王宫。此时,按照礼仪,那人怕是在祁府等待迎亲。渐渐地,近了,她的心涌出一股慌张,还有一股令人心肝俱碎的怨气。

  当她看清了站着的那个人时,眼泪又一次涌出。俊逸非常,鼻梁挺拔,细致的眉眼,就像是画中走出的一般的人,不正是她朝思暮想的祁文侯吗?

  祁侯看到她的时候,眼神中划过一道炽热,旋即又充满了许许多多说不清的东西,宛如深潭,仿若迷雾。

  她一步一步,仿佛一个慢镜头般的,走到了他的面前,仰起头,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吐了出来:“为什么?”

  祁侯看着她,满脸的泪水,身上的衣服多处破损,还真是像极了第一次见她的情景,心中蓦地被牵动了一下。她的眼中还是那么清澈,而此时,却像一只受伤负气的小兽,在质问着他。

  “蔓儿,这次你做的很好,孤已命人专为你打造一处寝殿。”祁文侯声调陡然转向冷淡,对那事,只字未提。她只觉得心又被狠狠刺痛了一下,紧咬着嘴唇,抑制不住地狠狠发抖。

  两人一直缄默对视,半晌无言。

  她再次仰头,心中已做好了打算,目光满是决然:“这次行刺,算是对大人数年来恩遇的报答,从此,你我便再无瓜葛!”她素来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子,她要的不过只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罢了。

  可惜,祁侯他给不了。

  眼见她翻身上马欲离去,祁侯仿佛被这言语中的锐利刺到了,他皱眉:“蔓儿,你这是要做什么?!”她一言不发,只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见状正要上马追随,左右在一旁拉住他说:“王上,赵国公主的花轿快要到了。”

  祁文侯袖中手握成拳,一向理智如他竟被一个小女子三言两语弄得慌乱,今日放她离去,不知是对是错?可是不管如何,他终究是做出了这个决定,也回不了头了。

  纵然对她有情,纵然此刻心中蓦地生出一股钝痛,可区区一个女子,又如何能跟他的大业相比?他的雄心,向来不会被旁人左右,更何况,有舍才有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日后的雄霸天下铺垫。

  “公主驾到!”

  他闻言,脸上挂上了柔和的微笑,和着漫天飘落的桃花瓣,只是那笑容中,透着一丝森然的冷意。

  蔓儿不知道自己骑马骑了多久,一直赶往尚国的边境。她在来之前就做好了打算。她是他棋盘上的一枚弃子,为了一个承诺竟罔顾他人性命,此刻心中后悔莫及。

  她要去赎罪,带着解药而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因是主动伏法,几乎没有费什么周折,她就被关进了囚车,送往王宫。坐在囚车上,她想了许多,想这或许就是报应,若是拿他人的幸福作垫脚石,自己又如何能够幸福呢?囚车外,路人纷纷指指点点,她也不以为意,反正如今,她连性命都不在乎了,又在乎什么呢?

  一路上日光洒落,花团锦簇,鸟鸣虫啼,远处是层峦叠嶂,起伏交错的庞大山脉,葱茏无比,近处是百花齐放,蝴蝶飞舞的景象。

  她想,若是死在这样一个地方,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囚车的车轮是木制的,想是经了经年累月的风霜,总是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她近日几乎未得一夜安寝,倒是在这声音中睡去了。这是她自刺杀尚王后第一次睡得如此安稳。

  被丢在冰冷宫殿地上的那一刹那,她惊醒,抬头,便看到那张苍白的脸。万幸,他还没有死!这是蔓儿的第一个念头。她带着沉重的镣铐,踉踉跄跄地冲上台阶,想要看得更真切。

  突然一下子,又觉得天昏地暗,她好像被什么人绊倒在一旁,随即便被两个士兵控制住双手。“放肆!你是想要罪加一等吗?!”尚怀公端坐在大殿中央,低头淡淡扫了蜷缩起来的她一眼,缓缓说:“都退下吧。”

  “可是主公,这女人诡计多端,若她仍想对您不利……”话未说完,便被尚怀公抬手制止,左右近臣闻言只好离开。

  尚怀公居高临下地端详了蔓儿一会儿,语调森冷地说:“桃李年华竟有如此叵测心机,当真是让孤服气。”蔓儿跪在大殿中央,低头说道:“蔓儿是受人指使,今日前来,不求主公原谅,只为赎罪。”说罢,她从腰间拿出一个釉质瓷瓶,恭敬地捧上:“这是解药。”

  “孤又如何知道你所言是真是假?”尚怀公全然不动,语气冷淡。蔓儿心头浮上一丝涩然,俯身跪拜:“主公,蔓儿仍是先前所言,此番前来,只为赎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为何要来赎罪?”他紧盯台下的人儿,目光中皆是沉思。祁国国力强劲,此番若是他真的薨了,尚国怕是难以为继。即便像如今一般用一些法子勉强保住一命,也已元气大伤。而她既然自言是受人指使,怕这幕后之人定是祁国祁文侯,如今她已达到了目的,应当远走高飞才是,却偏偏只身前来请罪,这是为何?如若是想加害于他,大可换另一种方式,何必像如今这样束手束脚于殿中?

  蔓儿抬起头,目光一派清澈,却有浓重的化不开的苦痛,看的他心头蓦然一惊。“蔓儿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便是轻信于人,行了刺杀一事。”她紧咬着嘴唇,水动的眸子里决然无比:“无论是凌迟还是汤镬,只要能如主公的意,我便无悔了。”

  这该是怎样一个决绝而坚强的女子啊。

  尚怀公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心中在盘算着她的话有几分真假。“来人,带下去,押入牢中!”未几,他声调低沉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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