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联名投诉
扒完最后一口饭，用竹签戳中最后一块臭豆腐填进嘴里，尤意诗鼓着腮帮站起来，一边咀嚼，一边随手把桌上的各种垃圾收拾进打包袋里。然后抽了张纸巾，先抹后揩，仔细擦净上面的油迹。
她拿过快递盒，划开封口胶带，先去卫生间洗干净双手，才取出里面的插画集搁在桌面上。
封套上印的就是那张在网络上广为流传的《轻罗流萤》。大神就是大神，光看这张封面，就美得让人忍不住赞叹。轻轻撕开塑料封膜，小心翼翼地抽出画册，掀开封皮，扉页上赫然是两个金漆闪闪的连笔字——溪檐。
“哇哦——”尤意诗激动地大叫了一声，运气爆棚，收到的居然是随机签名版。
她翘起食指，用指腹翻拨，油墨的香气飘然而起。一页一页看过去，配色简洁，线条飘逸，笔法灵动，每张图都很惊艳。颜色选用的基本都是暖色系，通过渲染和叠加的手法，传递出的感情是细致而热烈的。图上的人物姿态各异、形态万千，神色间沉静自然、栩栩如生。
合上画集，托在掌中，沉甸甸的一大本，令人好生羡慕。从选择这一行的那天起，她就期待着有一天可以出自己的插画集。绘画作为一种技能，既需要天赋，也需要反复不断地练习。这样的水准，不知道是经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的勤奋练习得来的。再看看自己，进步的空间还是很大的，得接着努力啊！
收好画集，尤意诗用鼠标点亮电脑屏幕，开始欣赏自己忙活了大半天的劳动成果。
她一向习惯画之前先给自己创作的图编一个有趣的故事，然后按照故事剧情来设定人物形象和丰富环境之类的细节。今天这幅，讲的是人海中一对陌生男女擦肩而过不期而遇的爱情故事，正印证那句“缘，妙不可言”的话。难得来了兴致想画男女双人的图，今日又这样好运气，等这张画完后一定要发到微博上留个纪念。
吃饭之前，线稿部分基本完成。离远些看，显示屏上的线稿干净，线条外粗内细、圆润流畅，相接处有阴影过渡，人物的立体感和场景的层次感出来了，不上色也很好看。基本功扎实，这是她的优势，但后面的上色部分，就说不上擅长了。配色需要画手综合审美和眼光，比较难把握，足够纠结得让人头秃。再好的线稿，配色不行，也是白搭。
虽然画的是爱情主题，但尤意诗希望能把古今元素都融入其中，形成冲击和碰撞，引发思考。因此，她设定两人的服饰一古一今，形成对比。左边男性人物一身牛仔，时尚阳光。右边女性人物全套汉服，古典婉约。
平时单人的就够耗损脑细胞了，现在不仅是双人，还是一古一现的不同风格，实在很考验人。不过，总在舒适区待着，怎么会进步。挑战自己一下，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她绽开大大的笑容，闭上双眼，去想象这个浪漫的情景。
背景是巨大的建筑物，阳光透明纯澈，投入玻璃墙面后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人流从两个方向涌来交织。一身浅蓝牛仔装的大男生从左侧入画，单手插兜步伐轻快。与此同时，从头到脚粉红汉服装扮的女生从右侧走出，身姿端正步履轻慢。
两个人越走越近，之间的距离也越缩越短。自然而然地，注意到了对方。
男生的侧脸弧度利落分明，他微微偏移视线，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女生的发饰衣着。女生迎着目光缓缓抬头，对上他的眉眼，轻抿嘴唇，回以浅浅一笑。
清风吹拂，撩起他额上的丝丝碎发飘逸，也掀起她轻盈薄透的衣袖裙角随之悠悠曳摇。
多么唯美，多么浪漫。
尤意诗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笑得合不拢嘴，直到听到手机响亮而欢快的歌唱，才如梦初醒地猛然睁眼去找手机。
摸到后，她看也没看，就随手滑屏接通，搁在耳朵上，“喂，您好！”
“哟！几天没见就把我当外人了，这么客气。”
“哪有，刚在认真画图，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已。”她顺口扯个谎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在赶活儿吗？最近很忙？”
“没有啊！昨天刚结束了一单，今天休息，随便画画。”
“想给你介绍个活儿，有空接吗？”
“最近倒是不忙，什么活儿？”
“电话里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明天出来细聊吧！”
“成啊！高大小姐这回准备带我去哪儿打牙祭啊？”
“火锅怎么样？我知道一家地道的川渝火锅店，口碑不错，辣得超过瘾。”
“好呀好呀！”尤意诗拿着手机，眼睛笑成两个弯月牙。
“一言为定，明天中午我开车来接你。”
“等着你，记得出门就微信我。”
“知道啦，小馋猫。”高斯萌宠溺地回了一句，才挂断电话。
尤意诗兴奋地搓了搓手，想着明天要出门，今天得好好做个全身清洁，晚上要从头到脚洗得香香的。又跑去打开衣柜挑挑拣拣，很快搭配出一套衣服，心满意足地走回来坐下。
人还没坐稳，就连着打了两个呵欠，午饭碳水化合物补充多了，开始饭后困。
虽然经常会熬夜，但她不喜欢喝咖啡，一直是靠茶叶来提神。似乎体质有些不同，□□对她，不起什么作用。
懒懒地站起来，给自己泡了杯白茶。水有些烫，得等一会儿，她曲起手肘撑着头看回电脑的显示屏。
这男性人物的脸，怎么越看越神似那个“甄先生”？瞧这记性，忘了就是照着人家的侧脸画的。自己还原了有七八成，放到网上会不会被他发现？他看起来可不像是个宽容大度的人，到时候会不找上门来会说侵犯肖像权？
越来越困倦，眼睛渐渐眯起来，视线变得模糊而迷离。
半个小时后，她被手臂内越来越强烈的刺麻感弄醒，才发觉自己竟然倚着手臂睡着了。一边甩着发麻的胳膊，一边走进卫生间用冷水冲脸清醒头脑。
折腾了好一会儿，手臂才恢复正常。睡过午觉精神十足，尤意诗喝了半杯温茶，握着数位笔心无旁骛地开始上色。
歌单循环播放着，满耳是熟悉的音乐。笔尖或轻或重地擦过数位板，把那些或大或小的空白区域用各种颜色填满。时间在指尖上一秒一秒地流失，日光在窗户上一寸一寸地退去。
因为午饭吃得晚，所以饿的点儿比平时推迟了一些。直到快八点，尤意诗才觉得饥饿的感觉在胃里慢慢开始扩散，于是点开外卖软件滑动页面，挑挑拣拣，最终选了一家常吃的麻辣烫店，下单了一份店里最实惠的折扣套餐。
等餐的时候，她在屋里慢慢踱着步绕圈，做些简单的动作放松脊椎和颈椎。
房门突然被人有节奏地敲了三下，尤意诗顿住身形，一动不动地侧耳倾听。很快，门外的人又敲了三下。
她在心里嘀咕，外卖不可能到这么快，何况自己没写房间号，这么晚还有人上门推销？
又是三下敲门声，伴随着响起的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有人在家吗？我是楼上903的租客，来跟您了解点情况。”
尤意诗蹑手蹑脚走到门前，拨开猫眼盖向外看，一个戴金边眼镜的斯文男人站在门外，一手屈指叩门，另一只手里捏着一张a4纸和签字笔。
正犹豫着要不要开门，手机铃声却应景地响起来，外卖到了。肯定得出去按电梯，既然躲不过，索性大大方方开门。
她刚拉开门，斯文男立刻笑容满面地跟她解释。
“您好，我是楼上903的，请问您这几天晚上有没有听到钢琴声？”
“对，是听到过有人弹钢琴。”尤意诗点点头，笑着加了一句，“不好意思，我外卖到了，得先去按个电梯。”
斯文男跟在她身后，“您听到钢琴声的时候是不是都挺晚的？有影响到您休息吗？”
尤意诗抬手按下上楼键，转头看他，“有早有晚，晚上倒没什么，就是一大早还在睡觉，确实被吵醒过。”
斯文男将那张a4纸递给她，说出自己的要求：“我女朋友本身就神经衰弱，最近晚上老是听到钢琴声，更睡不着觉了，我反映给物业管理处，他们说只是个别现象，会跟弹琴的租客进行沟通的，这都好几天了也没消息。我希望受到影响的租客们联名投诉这个租客，让物业重视这个问题。”
尤意诗看上面大半张详详细细地写明投诉缘由，下半张空白处有好几个人的签名。以她的性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真的不想掺和进去。但斯文男目光炯炯地盯着她，实在说不出拒绝人的话。
叮咚一声，电梯门滑开，外卖员询问手机尾号，她趁机把那张纸递还回去，接过外卖。但斯文男不依不饶又跟着她走回门口，大有不签名不肯罢休的架势，尤意诗有些无奈，只好要过笔潦草写上自己的名字。
看着斯文男走进电梯，最后电梯确实停在9层，她才回屋撞门上锁。
想起“甄先生”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她就觉得这件事恐怕没那么好解决，越发后悔刚才的签名过于冲动草率了。毕竟，自己住在他楼下，最容易被“报复”。
木已成舟，听天由命吧！
垂眼看到手里的外卖袋，唔，得抓紧时间，面泡汤里太久口感就不好了。她马上抛开这件事，开开心心坐下吃麻辣烫。
汤里的食物被捞得干干净净，汤也被喝得一滴不剩，胃里的饱胀感让人十分满足。
等身上的汗出尽了，尤意诗才进卫生间去洗澡。她用搓澡巾，把自己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搓了一遍。又涂上绵密的沐浴乳泡沫，开了莲蓬头哗哗地冲洗干净。
湿浴巾挂到阳台晾着，才要吹头发。吉他弹奏的声音忽然穿墙传来，曲调陌生，不是熟悉的流行歌曲。
尤意诗摒了呼吸凝神静听，有个男声随着吉他的节奏在唱歌，声音清澈低沉，很是抒情，让人被触动感染。歌词听不太清，但听到有“少年”和“风”的词语。
难道是自己写的感怀年少轻狂的歌？那唱歌的人不就是他吗？挺好听的。
一首歌很快唱完了，却没有续接。她等了一会儿，才去拿吹风机吹头发。
推上开关，满耳都是嗡嗡的噪音，她用指尖快速地掠拨着头顶的发丝，脑子里却回荡着刚才的歌声。鬼使神差地，想起大学时有次在礼堂看毕业晚会，一个帅气男生抱着吉他在舞台中央唱《知足》的情形。只是，那男生的脸此刻却换成了楼上“甄先生”的。
“哎呀！好烫。”她一声惊呼，发现一时走神忘了移动吹风机，差点烫伤头皮。
尤意诗关了吹风机，跑去卧室找了管药膏抹上，顺手拿了片补水面膜，边敷边看新更的动漫。
“打打打——打次咚次——打次咚次——咚打打……”
头顶上的天花板开始震颤，一时间地动山摇，架子鼓终于登场了。
激烈的鼓声像是敲打在心脏上，尤意诗觉得心跳都跟着加速了。见楼里租客没什么反应，就这么肆无忌惮。什么叫得寸进尺，这就是。被联名投诉，你活该！
好不容易“欣赏”完这一曲，没安静多大会儿，楼上人又敲了一首节奏更激越的，听得整个人热血沸腾，困意全无。
等了不知道有多久，终于再没声音，她的困意再度袭来。
尤意诗关了电脑，趿拉着拖鞋走进卧室，懒懒地爬上床，滚进被子里。
“叮铃铃——叮铃铃——”手机响个不停。
尤意诗从被子中伸出右手，胡乱地摸索，最后在枕头后的缝隙处摸到了手机。
“喂？”
“都十点了，你还没起。”
听见高斯萌的声音，她唰地睁开了眼睛，“大小姐，我错了，这就起床。”
“不用，我打电话就是要告诉你，中午有个很重要的视频会议，各部门都参加的那种，时间应该会很长。粗略估计也得两个小时，你先简单吃些垫垫，我一开完会立马来接你。”
“哦！没关系，我等下起床吃个早饭，刚好能捱到你开完会。”
“好，就这样，我得去准备开会的资料了。”
“去吧！”
挂断后，瞅了一眼屏幕上方。果真快十点了，起床时间恢复正常了。尤意诗坐起来，抬头望了望天花板，然后穿鞋去卫生间洗漱。
简单吃了个早饭后，她打开昨天的画稿，作进一步的调整。手机搁在左手边，只等高大小姐电话打来，就换衣服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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