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恍然大悟
房门大开,尤意诗静静坐在桌前等他。甄率棋轻手关门,走到她旁边的小毯子前自觉坐下。
她笑着把手边那杯深褐色的液体推给他,“喏,温度刚好,快喝。”
玻璃杯握在手中暖而不烫,他垂眸看着里面浓郁地如同夕阳色泽的茶水,心里却荡起层层涟漪,凑到唇边轻啜一口,是略有怪异的甜味,有点腻。
啪嗒,一颗水珠从他的发梢滑落到桌面上。
尤意诗瞅了眼他湿黑的发色,问道:“你怎么没吹干头发,会感冒的。”
甄率棋满不在乎地勾起唇角,笑着摇摇头,仰头喝下一大口。这无所谓的态度顿时惹恼了尤意诗,她拧起眉头,从旁边的抽屉里取出吹风机,接通电源,不由分说地塞进他左手里。
“教训我的时候振振有词,对自己倒是挺宽松的,双标玩得很……”
甄率棋不置可否,一侧唇角微微翘起,左手拇指偷偷向上一挑,吹风机的嗡鸣声立刻把她的声音遮盖掉,暖热的风突然直冲而出,她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瞬间愣住不动。
乌溜溜的眼睛睁得大大圆圆的,表情呆呆懵懵的,活像只受惊的小仓鼠,模样憨傻可爱,他唇角的弧度上扬变大,露出畅快而愉悦的笑容。几秒钟后,尤意诗反应过来他在捉弄自己,不由皱着鼻子,噘起小嘴,气鼓鼓地拿眼瞪着他。
甄率棋看着她这幅样子笑得更厉害了,肩头跟着颤动,连带着吹风机也一抖一抖地,把头发吹得东歪几根西倒一片的。
“会不会吹头发呀你?弄得乱七八糟的,哎呀,强迫症忍不了了,给我。”
尤意诗身子前倾,探出手臂,一把夺过吹风机,然后调整到合适的档位,用左手攥住。等她伸手过去才发现,距离远人家又高根本够不到头顶,于是装作整理电源线站起来往前挪了挪毯子,顺便不动声色地换成跪坐的姿势,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甄率棋默默看在眼里,收敛笑意,配合她的动作缓缓低下头,视线跟着下滑。
却听她扬声制止:“别,头别一下子低下去那么多,再抬起来一些。”
闻言,他把头往上抬高了一点。
尤意诗看了看,仍不满意,“还不够,再抬一点。”
他跟着又抬高了一点,刚要再动,却听她说,“好,暂时先这样,不要动。”
尤意诗全神贯注目不斜视,调整左手的姿势,慢慢环绕着他的头吹风,根本没注意到甄率棋眼中大写的尴尬。此刻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一尺,他的视线范围骤然收缩集中,正落在她胸前的位置,只见白色的棉质t恤被耸立的山丘撑起圆润起伏的弧度,饱满紧实,触手可及,视觉冲击力巨大,让人不由自主地浮想联翩,想近前一探究竟。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立刻面红耳赤起来,慌忙闭紧双眼。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是不是我把温度调太高了?”
头顶上方,她的声音清脆明晰,急切的语气中透着关心和体贴。他摇头否认,努力平复呼吸,稳定心神,排除杂念,将那些蹿腾而起的燥热压制下去。
眼看着头发吹干了有五六成,尤意诗一边移动左手的吹风机,一边岔开右手五指,轻柔地拂拨过他头顶一丛又一丛的发梢,从左到右,由前向后,翻到没吹透仍旧湿着的地方停下,在头皮发根处来回挪动,细致而认真。
虽然封闭了视觉看不到,但其他的感官瞬间变得异常敏锐,所有的感受都在无形中被放大。轻细的气流时不时吹到脸上,带着点点温热和微微的潮湿,是她的呼吸。若有似无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清清淡淡甜甜的特别好闻,令人沉醉迷恋而上瘾,是她的味道。似伞状撑开的手掌温软小巧,如鲜嫩春笋般的指尖圆钝修整,轻抓挠点,痒痒的触感随着起落跳跃,像一捧一捧烟花骤然炸开然后四散落下,其中一颗火星飞溅而出不小心燃着了什么引信,迅即噼里啪啦地一路向前蔓延烧过整片神经线。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胸腔里强击重擂宛如冲锋的战鼓,是他的心跳。才刚平复一些的呼吸不受控制地急促加快,变得粗重,幸好吹风机一直嗡鸣着,她并没有发觉。
在目光看不透的皮肉之下,血液以快于平时几倍的速度流动着,整个身体的温度在不断升高,下腹部的地方憋胀得难受,眼前一遍一遍回放着闭目前定格的画面,脑子里反反复复只剩下白嫩柔软这几个字,让人有一股想伸出两只手抓上去的冲动。
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他下意识咬紧牙关,双手攥得紧紧的,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尤意诗忽然停下右手的动作,斜身摸到桌角的一把梳子拿起来,将拂乱的头发慢慢地疏通理顺,接着反转梳子的圆柄用齿子挑起额前的一部分发丝,吹出想要的弧度,等都弄完了,推下吹风机的开关随手搁在一边。
“现在,把头抬正吧。”
甄率棋照着她的吩咐仰起头正视前方,却还是不敢睁开眼。
尤意诗站起来,走到他背后,曲腿半蹲着,将颅顶到后脑的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纹丝不乱,然后绕到前面左右各个角度都看过,觉得无可挑剔,这才大声说道:“哦耶,弄完了。”说着把桌上的台式梳妆镜推过去,让他自己看效果如何是否满意。
甄率棋点了点头,又闭着眼睛默了片刻才缓缓睁开,伸手捞过面前的水杯,将里面早就凉透的罗海果茶一饮而尽,同时借着放杯子的动作确定她所在的位置。见她瞅着自己,他侧过脸飞快地瞄人家一眼,先用食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门外,垂下两根手指做出走路的样子,突然唰地站起身脚步飞快地走到门外,闪身没入楼梯间。
一口气爬上几十级台阶,甄率棋额头上一层细汗,抖着手摸出钥匙打开门,边反手关门边踢掉鞋子,直接冲进卫生间,等把手放在淋浴器的开关阀门上,他霍地想起最近训练要紧实在不能轻易发烧感冒,皱一皱眉,收回手转身拐进卧室。
尤意诗怔怔地望着门外,过了好大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我先走了。
方才因为兴奋而乌黑发亮的眼眸立刻黯淡下来,流露出失望的情绪,她默然收回视线,把地上的小毯子拾起收好,将他用过的杯子握在手中拿去清洗,顺带关严房门。
她心不在焉地打开水龙头,用水流灌冲干净内壁,手指简单潦草地在外壁上搓擦几下,倒转杯口控掉水分。拿起来时不经意地扫了眼,这才注意到,光洁的杯口边缘处,有半个唇印,中间弧线圆润,两端尖尖翘起,如弓似月。
看到的同时,她脑中立即呈现出整个嘴唇的真实图像,棱角分明,鲜红明润,色泽诱人,触感软弹,不觉用拇指的指腹抚上去,轻轻摩挲。
陡然有一道光,自心底照上来,透过层层血肉,从脑中穿出去,令她瞬间恍悟。
她不止喜欢他,而且很想拥有他。
虽然嘴上不承认,但是身体的反应欺骗不了人,不由自主地想靠近,控制不住地去在意,自己喜欢他,这是不争的事实。先前顾虑重重,她不敢想得太明白,打算稀里糊涂地就此揭过,其实心里一直惶惑不安,现在猛然被点醒,反倒坦然踏实许多。
感情这种事,从来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也没有任何规律可以依循。纵然嘴上说得轻松,好像随手一挥,两个人之间的牵绊便能就此了断。但实际做起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老天总是不打招呼随意修改你的计划,打你个措手不及,让你无所适从,却又在你准备偃旗息鼓时逼你看个清楚明白,以免后悔遗憾。
尤意诗抽了张厨房用纸,绕过那个唇印,把杯子里外都擦拭得干干净净,扬高手臂搁进橱柜里。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时忘记肩周炎的情况,动作做得有点大,拉扯到肩背的痛处,身形不由一顿,然后才慢慢收回手臂。
她侧头又看了一眼那水杯,位置放得挺好的,很稳妥。
水杯。
水。
这个字眼忽然触动了她的某根神经,脑海里飞快地闪现出一句话来。
哎呀呀,粗心大意地,竟然把他的叮嘱忘了个光光,一个小时还没过双手就沾了凉水。
就这样白白浪费了某人的好意。尤意诗闭了闭眼,懊恼地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
她走回工作桌前,拿起桌角的保温杯,拧开杯盖,放到嘴边慢悠悠地喝了一小口,便单手握着杯子在客厅里信步乱走起来。
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来他突然离开的原因。
更要命的是,他到现在也没有对她吹出的发型做出任何评价。是喜欢呢?还是不喜欢呢?倒是给句痛快话啊!不发一言是什么意思。
明知道根本怪不着他,自己这是在无理取闹,但尤意诗还是觉得委屈的不行,心里莫名其妙地酸涩难受,眼圈泛红,只想大哭一场。
事情好像都赶在最近这一阵子发生了,接二连三,让她应接不暇,疲于应对。刚开始只是心烦气躁,后来连着生病,身体状况变得不太好,就有些支持不住,却也只能一个人咬牙强撑着。在历经失望绝望的心境重新恢复斗志后,他却悄然出现。
人在脆弱的时候,本能地渴望能被人关怀,可在捱过难关后,却最怕被人给予关心,尤其还是你很在意的人。那些温暖的目光投过来,只会叫人顷刻心中生满委屈,一发而不可收拾。不由就想扑进那个人的怀里,痛痛快快地放声大哭一场,把内心积压的酸涩苦楚一股脑地都倾诉给他。但却清醒地发现根本没有正当的身份和合理的理由去发泄情绪,收又收不回来,不得不自己爆发。
尤意诗用牙齿咬住下唇,忍不住想要否定自己的一厢情愿和自作多情。
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叮”地发出一声提示音。
她正在气头上,仿若未闻,转身走到阳台的玻璃窗前,面无表情地看向远方,约莫过了有十来分钟,这才走回去拿起手机来看。
真帅气:[不好意思,突然想到一件十分紧急的事情,所以没有讲清楚缘由就直接离开了。]
这话说的,跟没说有什么差别吗?
心里别扭,于是不冷不热地回复了一句。
有意思:[哦!这样啊。]
手机屏幕自然暗下去后,一直再没亮起。
稍稍缓和的情绪继续低落下去,沉到最底处。尤意诗觉得四肢乏力,特别特别累。
因为肩周炎,她今天并没有什么关于工作的安排,本来打算吃过药就躺到床上去休息的,可是他突然出现把原定安排打乱了。她打开药品袋,找到消炎药,按照说明书上的用量,从铝箔纸药板上抠够粒数,用温水服下去,然后带着手机去了卧室。
大概是带着怒气,所以动作简单粗暴,她单手抓着窗帘猛地一拽,刷刷两下合了个严严实实,踢掉拖鞋平躺到床上,手机丢在一边,瞪着一双眼睛怔怔地看着天花板。
人际交往方面,尤意诗一向有自己的底线和原则,不论男女,什么样的关系就该相应地保持着什么样的距离,拿捏好分寸,绝不越雷池半步。别人投之以桃,她就报之以李。别人虚情假意,她就后退远离。不会交浅言深,不会讳莫如深。适可而止,轻松自然。
对于友谊,她不仅游刃有余,还能左右逢源。对于爱情,她显然经验不足,常常不知所措。
如果,根据他们之间的关系,她能得到的对待方式是这样的。那反推过来,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有些事情,不追究的时候可以含糊不清着,可一旦较起真来,就想要个明确的答案。
一个念头接着一个念头滑过脑际,有好有坏,纯粹的意识流,她只是跟随着内心的感觉,放任自己去胡思乱想。
“叮”地一声,惊醒了她。
真帅气:[最近都是早出晚归,好久没有打扫房间了,刚刚一直在拖地洗衣服,忘记告诉你,发型吹得很好,我很喜欢。]
他终于想起那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尤意诗盯着最后四个字,心里有隐隐的欢喜。
还来不及回复,又一条微信进来。
真帅气:[肩周炎就不要再坚持工作了,不要老坐着不动,多卧床休息,仰躺姿势比较有利病情,注意肩部不要着凉,我明天回来再过去给你按摩。]
窗外夕阳落尽,室内昏暗不清。屏幕的光照着她的面目,眉眼唇边都有了微微的弧度,整张脸慢慢地起了变化。
世事总是难料,结果未必尽如人意,人会生老病死,是抱憾终生还是放胆一试?
家徒四壁,一无所有,穷得只剩这副躯壳,没什么好失去的,如果不怕输,那还怕赢吗?
这世上谁能拒绝喜欢的人给予你的好呢,别人拒绝不了,尤意诗更拒绝不了。甚至,她贪心地希望能得到更多更多,从今天起,从这一刻起。
指尖轻点,敲下几个字。
有意思:[好的,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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