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淮玉城
言家地处淮南，而淮玉城离淮南并不算远，坐马车也不过三天的路程。
只是仰星从没有坐过这么摇晃的交通工具，一路都腰酸背痛的，连着两天的脸色都不太好看，甚至忍不住偷偷吐槽，这个世界怎么没有个飞行术之类的。
言遇风闻言看向他，说道：“灵力极其强大的降灵师是可以御风的，但是消耗也很大，你还是好好坐车吧。”
真有人能飞？
仰星眼前一亮，开始在脑海中搜索起了有没有什么关于飞行的法诀，可惜看了一遍也都是些降灵除魔的，充其量有一些生火诀分|身诀之类的，还没什么用。
他叹了口气：“回头我一定要研究出来怎么飞。”
言遇风坐在前面听着仰星的抱怨声，嘴角微扬。
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些天他笑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又行了一日，终于到了淮玉城。
向车夫支付了银两后，言遇风伸手想拉仰星下来。
仰星挥手：“不用了。”说着一个飞身跳了下来，稳稳落地。
“终于到了。”
言遇风摇头：“小心些。”
淮玉城的城门很旧，带着些经年累月的沧桑感，城门上“淮玉”两个字被风霜侵蚀地有些模糊，但依旧能从潇洒劲道的字迹中看出，这曾是一个多么繁华的都城。
守门的卫兵很多，远远超过了一个正常城楼需要的卫兵数，这不寻常的景象引起了言遇风的注意。
“看来淮玉城出事了。”
仰星并没有听到这句话，他正好奇地东看西看，城门边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有往来的客商，还有各种走卒小贩，这充满生活气息的场景让他觉得很新鲜。
原来自己笔下的世界是这么丰富，每一个人都这么真实，而且在描述之外，过着自己的生活。
言遇风轻轻拍了拍仰星的肩膀，唤回了他的注意力：“快走吧，再晚些城门就要关了。”
仰星忙跟着他往城门口走去。
一个身材微胖的卫兵拦住他们：“通行证。”
言遇风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个牌子递给他。
那卫兵看了看，点点头，又将牌子还给了言遇风。
两人正准备走，又有一个穿着像是首领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嗓门很大：“等等！”
言遇风停下脚步。
那名首领态度傲慢，上下打量了下言遇风，又看了看仰星，似是觉得仰星比较好说话，就问他：“降灵师？”
仰星如实点头:“是。”
“来淮玉城干什么？”
仰星一顿：“……自然是有事才来，你拦我们做什么，我们通关的手续都是齐的。”
首领冷哼一声：“城主下令，近日所有进出的降灵师一律严查！”
“你们，跟我走一趟！”
说着他就伸手作势要去拽仰星。
言遇风突然出手，一道红光闪过，那首领顿时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冷冷看着首领，面色不善：“降灵师不能轻易攻击普通人，但也不代表可以任你欺负。”说完，他拉着仰星就走。
城门口顿时引起了一阵混乱。
仰星被拉着走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看向身后的乱成一团的卫兵，再看看一旁的言遇风，犹豫道：“言遇风，你这样没事吗？”
言遇风继续往前走：“有事，他要给你道歉。”
“嗯？”
仰星很快就明白过来了，因为淮玉城的城主亲自找来了。
天香楼内，淮玉城城主挂着十分友好甚至近似谄媚的微笑，看向坐在一旁的两位降灵师。
“真是太抱歉了！手下不懂事，惊扰了两位，我已经狠狠训|诫过他了，并且罚了他半年的俸禄。”
“两位远道而来辛苦了，鄙人是淮玉城的城主，姓宋，名贤。”
“非常荣幸，能由鄙人来为两位接风洗尘……”
仰星早就听不到宋贤在说什么了，眼前一桌子的美食完全夺走了他的目光，他筷子不停，一边吃一边暗叹古人的手艺可真好，这味道放到现代也不输那些高档饭店。
降灵师其实是可以不进食的，只须靠灵力维持，但是仰星吃饭吃了二十多年，早习惯了，初来到这个世界十分不适应，如今眼前有现成的美味，还能名正言顺地吃，实在是太棒了。
言遇风也并没有在意城主的话，他时不时看两眼仰星，发现他吃饭的时候十分专注，眼睛都变得晶亮晶亮的，还一定要每个菜尝一遍，吃的薄唇都沾满了油光。
宋贤有点尴尬，似乎两位都不是很关心他。
但是没办法，淮玉城的遇到的麻烦太大了，不靠这些厉害的降灵师根本解决不了。
想到这里，他对着身后的人招手：“怎么回事！就上这么些菜，叫天香楼最好的厨子、把最好的菜品全都上上来！”
言遇风这才回神：“不必了，这就够了。宋城主，你方才说有麻烦，是什么麻烦？”
宋贤忙堆笑，接话道：“不瞒两位，从五日前开始，我们这里就一直出怪事！”
五日前？
言遇风算了算，正是他们出言氏古墓的两天后。
看来那个人真的来了淮玉城。
“而且……这死人的地方……还都在同乐坊。”
“同乐坊？”仰星终于听进了一点内容，停下筷子，“那是哪儿？”
宋贤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为难：“是……淮玉城最大的……”
言遇风表情瞬间了然：“死的都是些什么人？”
宋贤的表情突然凝重起来：“这正是奇怪的地方，死的都不是一般人，是降灵师！”
降灵师？！
仰星双眼微微张大了些：“降灵师没那么好杀吧？”
“可不是嘛！”宋贤有些颤抖，“按理说降灵师那可都是法力高强的，可是接连都死在了淮玉城……这，这说出去，我们淮玉城名声可不就坏了吗！”
“还好天赐救星！听闻两位来自言氏和司空氏，都是降灵大家，希望你们能帮帮淮玉城，宋某在此拜谢两位了。”
言遇风道：“宋城主不必如此客气，我们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同乐坊现在可还在经营？”
宋贤摇头：“出了这样的事，哪还敢开门。”
“但是里面的人我们也一个都没放走，这两天正在抓紧调查，两位，可需要去停尸房看看尸体？”
“啪叽”一声，仰星的筷子掉了。
他僵硬地转头，看向宋贤：“这就……不用了吧……”
言遇风低头轻咳一声，表情一时看不太清，再抬头时就已经恢复了正常。他看向仰星，说道：“我去就好了，你在客栈等我。”
仰星立刻赞同的点点头。
宋贤大喜，忙道：“我已为两位安排了客栈，这就请吧！”
一个小厮装扮的年轻人在前面带路，将仰星领到了一座装修极好的客栈前，并吩咐小二开了两间上等客房。
他进了房间，把一路买的吃食都放在桌子上，拿出落星，琢磨起了司空家的法诀。
仰星前段时间研究了下各家术法的不同，发现言家偏重控制，祁家偏重炼化，而司空家似乎是更偏重攻击，以极为快速、迅猛的攻击将灵怪的灵核直接打散。
这打法……还真是简单粗暴。
可惜他现在空有法诀和基本操作，很多内容都还不懂，在古墓里那一下攻击都让他半天缓不过来。
看来还是需要抓紧修炼，否则一旦遇到厉害的灵怪，被打散的可能就是他了。
仰星盘腿坐在床上，闭眼开始运行起体内的灵力，周身散发出蓝色的光晕。
仅仅是一小会儿，他就感觉体内的灵力控制起来方便了许多，顿时有些兴奋。
这修炼一直持续到了天黑，言遇风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仰星闭着眼安静修炼的模样，于是他没有出声，静静地站在了一边。
仰星的样貌其实是很俊美的，美的甚至有些凌厉，但是他的双眼却暗含了一份温柔，这份温柔柔和了他本身凌厉的气质，在冷清中显出了一丝可亲近的意味。
加上他天然上挑的嘴角，更是将这份亲近扩大了许多，让人莫名的……想接近。
言遇风看了许久，才轻轻出声：“我回来了。”
仰星睁眼，看到言遇风一袭黑衣站在房间里。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言遇风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将今天的见闻都告诉了他。
……
“你说他们身上……没有伤痕？”仰星有些不可思议，“怎么可能？”
“那这么说的话，他们是怎么死的？”
言遇风摇头：“暂且未知。”
仰星皱眉：“奇怪了……什么人能悄无声息地杀死这些厉害的降灵师，还能不留下伤痕？”
不是死于可见伤口，难道是毒？
言遇风开口道：“明天晚上，我们去同乐坊一趟。”
仰星这才想起一个被他忽略了的问题：“同乐坊到底是干嘛的？”
言遇风的嘴角微微上挑：“你猜猜？”
“……织布的？”
“去了你就知道了，早些睡吧，明天白天我带你去聚宝阁看看，那里有很多新鲜玩意。”
仰星听到要逛集市，顿时兴奋起来：“好。”
所谓聚宝阁，其实和现代的古玩一条街差不多，只不过古玩一条街里基本都是假货，而聚宝阁里大多是货真价实的宝贝。
仰星在狭长的街道里穿来穿去，每个摊子上的东西都翻翻看看，兴趣盎然，言遇风一直耐心地跟在他身后，为他讲解许多法器的由来和作用。
“这是什么？”
仰星举起一个书签大小的玉片，上面刻着许多华丽的花纹。
摊主见状忙笑道：“这位公子，你的眼光实在是太好啦！”
仰星也微笑：“这种开场白你就不用说了，直接告诉我这是什么。”
摊主一怔，复又笑道：“这可是个宝贝，名曰‘千里传音’，有了这个，无论相隔多远，都能互相传信。”
仰星这才发现，摊上还有一个玉片，原来两个是一对儿，要配套使用。
“千里传音？那不就跟手机差不多？”仰星奇道，“这年代还有这玩意儿？”
言遇风突然开口：“手机是什么？”
仰星一愣，思索了一会儿才答道：“就是一种……传信方法，我们那边独有的。”
言遇风点头：“我倒没听说过。”
仰星心虚地低头，试图转移话题：“老板，你这‘千里传音’怎么卖？”
摊主大手一伸：“不多，只要十个中乘灵丹。”
灵丹是降灵师间的一种交易货币，多是降灵后从灵怪身上取下的，吃了可以助长修为，也可以拿来换钱。
灵丹又分上乘、中乘、下乘三种，取决于灵怪本身的实力。
说到这里，仰星就不免想到祁书手里的那个葫芦，那葫芦可是能直接把灵怪变成灵丹的，简直是葫芦形印钞机啊！
他盘算起来，下次见了祁书，定要先骗他几个灵丹。
那摊主一脸期待地看着仰星：“公子，要吗？买这个可以再送您一个十个下乘灵丹以内的物件。”
仰星沉默了下，一直以来都是柔柔结账，他自己身上是不带钱的……
言遇风看着他：“你想要？”
仰星缓缓道：“其实拿来也没什么用……我就是觉得好玩。”
那就是想要了。
言遇风从怀中拿出一个珠子模样的东西：“这个我们要了。”
那摊主接过一看，竟是一颗上乘灵丹！
他顿时大喜：“诶呦！两位真是出手大方！您看看这小摊上还有什么您能看上的，都拿走！”
仰星不知道上乘灵丹和中乘中间怎么换算，但是看这摊主的样子，就知道绝对是值很多钱，顿时有点不好意思，本着不能吃亏的原则，他又挑挑拣拣拿了好几样东西，这才准备离开。
抱着怀里的一堆东西，仰星还没转身，肩膀上就搭上了一只修长有力的手。
他纳闷地回头，只见一个穿着干练的青年正笑呵呵地看着他，朗声道：“仰星！”
这过分熟稔的语气让他有点愣怔，这个青年……他没见过。
而青年则更进一步，直接一把抱住他，大咧咧道：“真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你！我以为你事情办完会回柏桑海呢！”
言遇风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
仰星眨了两下眼，缓缓说道：“这位朋友，这大庭广众的，你会不会太热情了？”
那青年闻言一愣，随后像是见鬼般看着他：“你说什么？”
仰星脑中突然一闪，仔细观察了下眼前的青年。
他一身打扮极为干练，暗红色的衣服勾勒出精悍有力的身材，一把长刀背在背后，行动间自有一股灵气。
这打扮倒像是……
他犹疑地开口：“白业生？”
白业生奇怪地看着他，眼神有些怀疑：“仰星，你去了一趟古墓，脑子被鬼王吃了？连我都不认得了？”
居然真的是白业生！仰星心里警铃大作，顿时紧张起来：别的人还好骗，这可是白业生，是仰星唯一的挚友……
那边言遇风显然耐心不多，不动声色地隔开两人，看向白业生，表情不善：“你就是白业生？”
白业生盯了仰星许久，才转过视线：“你是？”
“言遇风。”
“言家人？你为什么和仰星在一起？”
“来这里办事。”
“……什么事？”
眼看气氛不对，仰星拉住言遇风，对青年说道：“白业生，具体的事情我回去再跟你解释，这里人多，咱们先走吧。”
白业生看了看周围已经被他们引起注意的人们，勉强点了点头。
回到客栈，三人在大厅寻了一处较为偏僻的地方坐下。
仰星将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白业生，除了这副身体已经换了个灵魂外，再无隐瞒。
白业生听着，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你失忆了？”
“呃……也不全是，只是有些事情记不清了。”
白业生顿时大为不满：“怎么偏偏关于我的都记不清了？”
“这个……”
言遇风打断了他们：“我们此次前来淮玉城，就是要追查那个黑衣人的下落。”
白业生看他一眼，似是才想起正事，接道：“巧了，我也是。”
“大概一个月前，我看到了与你们所言死状相同的人，只是那个人并不是降灵师。”
仰星看向他：“什么？那个黑衣人不止攻击降灵师？”
白业生点头：“在那之前是的，在那之后，他似乎就专挑降灵师下手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
言遇风开口：“他是不是拿到了什么东西。”
白业生点头：“不错，他拿了那个人藏在密室里的一份卷宗，但是上面写的是什么，我还没有查到。”
仰星又问道：“那你怎么会来淮玉城？”
白业生看着他：“本来我是想先去柏桑海找你的，结果听说那个黑衣人在淮玉城出现了，这就追来了。”
“这么说，咱们都是为了这个黑衣人来的。”
仰星突然想起言遇风说的同乐坊：“本来我们今天要去同乐坊的，既然你来了，那我们明天一起去。”
听到“同乐坊”三个字，白业生的表情有一丝变化。
许久，他才答道:“……好。”
“咦？”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白业生左右张望了下：“我的心肝宝贝小柔柔呢？”
仰星顿时沉默了。
见他脸色不好，白业生的表情也变得凝重：“……出什么事了？”
言遇风缓缓开口，替他解释了一下。
白业生睁大眼：“寄灵草？真的有用吗？”
仰星迷茫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必须试一试。”
白业生沉思了一下，随后又爽朗一笑：“别担心！我陪你去！”
仰星顿时一喜：“可以吗？”
白业生挥挥手：“你跟我客气什么？咱俩出生入死多少回了！”
仰星还想说话，言遇风突然开口：“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白业生点点头：“也行，我这几天跑的够累了，你住在哪？”
仰星往楼上指了指。
白业生挑眉：“我还没来得及定住处，刚好，我跟你住一间，省事儿了。”
“不行。”
“不行！”
两声否定同时传来，他一愣：“为什么？”
言遇风已经抢先开口：“我帮你订了旁边的一间房，你去那儿。”
白业生奇道：“我为什么要去旁边住？仰星，以前咱俩又不是没一起住过，你怎么突然嫌弃我了？”
“我不是嫌弃你……”仰星纠结地皱眉，“就是有点……”
白业生盯着他。
仰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面色渐渐有些发白。
言遇风已经站起身来：“回房去吧。”
说着，也没再理白业生，拉着仰星就往楼上走。
将仰星拉入房间，他沉声道：“晚上锁好门。”
……
言遇风走后，仰星坐在屋里呆了半响，才长舒了一口气。
言遇风这下确实帮了他大忙，他虽然能暂时说自己失忆了，但是一个人的行为习惯是骗不了人的，白业生和他接触久了，迟早会发现自己不是仰星的，到那时候可就麻烦了。
所以在这之前，赶快找到黑衣人的下落，摆脱白业生才行。
……
入夜，仰星回想着白天的事情，有些睡不着。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和他那平淡的二十多年相比，现在过的每一天都像是虚假的幻境，却又真实的让他感到惶恐。
这种感觉很奇妙，一个随手创造出来的世界成真了，他觉得自己就像神话里的神笔马良。
不过比马良特殊一点，他是自己来到了这个世界。
想到这里，他又回想起秦昊的那句“它想要一个结局”。
一本书的结局，无非是圆满、悲剧两种。
而目前看来，显然他这个主角，和那个黑衣人，就是对立的两种关系。
如果杀了那个黑衣人，便是圆满结局；如果主角死了，便是悲剧。
想到这里，他又心念一动：自己真的是主角吗？
如果自己是主角的话，会不会能力太弱了？
如果自己不是……那么谁是？
白业生？言遇风？
两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也都在追查那个黑衣人的下落……
但是一想起那个黑衣人，他就又觉得一头雾水，仿佛他就是一个莫名其妙出现、莫名其妙杀人的，正儿八经的反派。
可又是超脱了他的设定的这么一个人。
乱七八糟的头绪，让他忍不住闭眼，想清静一会儿。
这时，他突然听到耳边似乎传来了轻微的风声。
仰星瞬间就觉得不对，房屋门窗都是紧闭的，哪来的风声，分明是有人！
他猛然睁眼，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就被一双有力的手按住了。
借着微不可见的月光，他看清了来人，竟是白业生！
白业生一双极黑的眼瞳盯着他，弯下腰，脸几乎快和仰星碰到一起。
他看着身下的人，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仰星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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