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空囊夜行
见面的日子定在三天后，日落西山，老地方，他们的安身之地河泰村的坟山。这三天足够让人吃不香睡不着。为什么一定要有三天的期限？再不靠谱的管理者遇见大问题也是要走程序的，这次白燕声回去一天，需要报备十来个部门，各种申请表格填到眼花缭乱。这就好比阳间的人出国旅游，不是那么简单的。
这三天时间，聂小熙不知道该去哪，总要有个住处，她现在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是随便睡在哪里都不知道冷热的鬼，她需要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她安静地在街上走着，偶尔有一辆车飞驰而过，怕躲闪不及，她往马路边上又靠了靠，贴着墙边走。
一张彩色广告纸出现在她眼前，她俯下身捡起广告纸，上面写着“东区美食节”五个大字，配之各种让人垂涎欲滴的美食图片，这让小熙脑子里闪现过一个念头。
艾倜现在应该在东区，她也想去看看美食节是什么样子，或许可以偶遇艾倜。
她走到一处报刊亭，跟卖报的大爷打听了东区的美食节，大爷每天手捧报纸，当然知道各种最新消息，他拿出一张便条纸，用一支短到几乎握不住的铅笔写下了乘车方式，去东区要倒三趟车，不是容易事。
小熙接过大爷递过来的便条纸，心中充满感激。她总该买份报纸或买本杂志再走的，只当表达微不足道的谢意了。
她拿出蒋佑卿买给她的GUCCI钱包，里面层层叠叠的卡和码放整齐的钞票让报刊亭大爷眼前一亮，他随口提醒道：“闺女，坐公交车可要堤防小偷，要是不缺钱就打车。”
小熙给了大爷一个微笑，但没采纳他的建议。
还是坐公交吧，她想看看形形色色的人，想坐在公交上绕圈子熟悉一下这座久违的城市。
事实证明，不听老人劝，吃亏在眼前，她刚上第一辆公交车就被偷了钱包，好在刚才她拿出一百元买杂志，大爷找给她的零钱，她随手放在了皮包的暗袋里，逃过一劫。
天知道，这不到一百元的零钱对聂小熙意味着什么。她人生地不熟，没有证件，没有现金，一些零钱仅仅够她坐公交回到蒋宅投奔蒋佑卿。想到这里，她不得不嘲笑自己，为危难时刻还是想到蒋佑卿，她真是吃惯了拿惯了他的，把他当成冤大头了。
绝不回去！弹尽粮绝也绝不回去！
她明明没跟蒋佑卿怄气，可为什么一定要躲着他呢？他要真想找她，她躲到哪里都会被找到的。
她大概不知道，此时此刻她坐在公交上胡思乱想，蒋佑卿手底下一群一群的红男绿女正全城撒网，找这个叫叶小熙的姑娘。
只能查无此人吧！
公交车缓缓前行，时而停歇，上车下车的乘客个个面无表情，他们的僵硬的脸未必从来处带来，也未必会僵硬到去处去，可这样漫长拥挤的旅途，只能配之一张僵硬的脸。
换乘耽搁了不少时间，她又走了许多冤枉路，到达东区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她所乘坐的最后一班公交车只载了她一个人，司机的脸疲惫之极，仿佛小熙一下车，他便会扑倒在方向盘上睡过去。
临下车时，她无意中回头看见公交车最后一排的座位上坐着一个长发垂肩的清秀女孩，她本以为车上只有自己一个乘客，没想到还有一个人。她摆手示意她一起下车，女孩摇摇头，表示不想下车。可是终点站明明已经到了。
小熙感觉到一丝诡异，女孩身上穿的竟然是婚纱，一身极简风格的，一字领的领口缀着洁白珍珠的婚纱。
小熙琢磨着女孩，耽误了下车，司机黑着两个眼圈，语气礼貌地请她下车。
“终点站到了。”
小熙说：“我知道，可是……”
公交司机说：“夜深了，一个女孩独自在外要小心，不要在路上逗留太久。”
小熙欲言又止，穿婚纱的女孩向她摆摆手。
她下了车，心中很是不解。
车子进了站，司机却没有交车，而是坐在驾驶座上默默点燃一根烟。抽了两口，烟突然熄灭了。他的脸上浮现出难以描述的笑容。
小熙看见最后一排座位上的女孩子站了起来，双手拎起婚纱的裙摆，一步步朝司机走去。那样徐徐的步伐，是稳妥的善意的。她走到司机旁边，从身后紧紧抱着他。
司机手中熄灭的烟头掉落在地上。
“我本是不抽烟的，你知道，每天晚上我都要点上一根烟，我知道烟头熄灭了，你就在我身边了。”
女孩还是紧紧抱着他，不言不语，眼角滑下一串泪珠。
他感觉不到她的一切，就像她感觉到了他的一切仍无能为力。
小熙看不得生离死别，这样触景生情的事她只好躲得远远的。
美食节明天中午就要开始了，远处的露天场地正在准备中，灯火通明。她循着灯火一路走过去。注定是一个无处藏身的夜晚，她选了一张干净的石凳，缓缓躺下，这一天，真的累了。她脑海中浮现白燕声的憨厚的笑，想着用不了几天又要见面了，不禁在心里泛起一阵阵的甜，这甜就像吃了人生第一颗糖，得了人生第一个一百分。
她和白燕声的缘分并不是从坟墓里开始的。他是学校的尖子生，是家境殷实的贵公子，是随便看上一眼，都让人恍惚一整天的神话。
他们去世的前一年，学校组织的知识竞赛，他是第一名，她是第二名。他们分别上台演讲，讲述自己的学习心得。他走下讲台把话筒递给她的时候，她知道这一生他们总要有些事情发生，那来自手掌心的温暖至今还在掌心握着。
躺着躺着，她的肚子饿了，奔波了一天，滴米未进，身上的钱只能留着做车费，她此时此刻只巴望着天上能掉下一块馅饼，哪怕没有馅儿，只有饼也是很不错的。
夜深至此，路边的小摊小贩也扛不住哈欠，纷纷收摊回去休息了，点点的灯火一盏盏熄灭，她的胃一点点灼烧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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