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除夕之夜
屈氏到场也没多说什么，几句祝福加勉励，也就宣布开席了。她自己回了前厅，那里主家的宴席也快开始了。
下人们的年夜饭虽不及主子们的丰盛，但胜在没有那么多的虚礼与规矩。男的称兄道弟互相划算喝酒，女的几个一堆聚在一起说笑谈天好不热闹。宴席过半乔珎就撑得再也吃不下了，小松啃着猪蹄讥笑她：“你就是平日里跟在夫人身边吃惯了山珍海味，这会儿是嫌这些饭菜不合你的胃口吧？”
她跳下高凳，双手叉腰：“呸！嘴贱！”扭头就往后院茅厕的方向走去。小松哼一声也不在意，继续跟猪肘子“作战”。邻桌的秋叶跟人谈笑间瞥见那道讨厌的身影，笑意凝住一瞬，眼珠转动一圈，唇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身边的小姐妹见她心不在焉，拿手肘撞了撞她的：“哎，想什么这么出神？”秋叶回过神来，饮一口面前的米酒，故失落又羡慕地道：“唉，你说同为丫鬟，怎的咱们跟有的人命差那么多呢？真是羡煞旁人！”
旁里人一听便知她说的是谁，几人眼神交换，迟疑着该不该搭话。毕竟是夫人房里的红人，若是得罪了总是不太好。秋叶跟她们不一样，好歹也是二等丫头，两人平起平坐，也不存在谁怕谁的问题。遂众人只好静默，等着她的下文。
秋叶很满意几人的反应她不需要她们的附和，只需要听她说就对了。“你们可不知，珎儿啊，今日得少爷赏赐了呢！”
“啊？！”
“少爷赏赐珎儿？”
“真的？”
一时间都被突如其来的消息震住了。她们还以为秋叶说珎儿好命是指夫人的宠爱呢，不曾想却是这个原因！
“不对啊，平日里少爷可是很不待见她的，隔三差五在天行阁外面罚跪罚站，那是大伙儿都亲眼所见呀！”
“是啊是啊！怎的突然就赏赐她了？话说回来，少爷赏她什么了？”终于有人问到重点上了！秋叶满是羡慕地道：“少爷亲手制作的纸鸢！还画了凤尾蝶的面儿，漂亮极了！”末了又加一句：“现在就挂她睡觉的墙头上，连碰都不让碰一下！”
众人面面相觑，越发觉得这其中有丝不同寻常的意味。都是半大不小的姑娘家，有几个不知蝴蝶生来是成双成对的？少爷突然赏赐珎儿这么一只纸鸢，还被她珍藏起来，这……
秋叶也是个聪明的，见大伙儿都陷入沉思，也不再多说，留点悬念让人去想象效果更佳！
喧闹的人群并没有听见几个丫鬟的对话，还在兀自热闹着。另一头乔珎从茅厕出来绕到荷塘边去洗手。冰冷刺骨的水让她想起那晚沈宗恪蹲在这里洗手的样子，暗想习武之人就是不一样，这么冷的水也能忍。
迅速搓了两下手，起身在衣角上擦干净。一回头，视线里猛的闪过一道黑影！虽然此时天黑，但四处都挂着红灯笼，她可以确定刚才确实有道黑影从西厢房那边蹿过去了！只是不知是人还是其他什么？
大除夕的夜里有喜庆的氛围镇着，她也不怕那是什么“脏东西”之类的，猫着腰悄悄靠近西厢房。保不齐是什么大盗趁府中守卫松懈进来行窃的！这么想着，乔珎又不敢靠近了，万一真的是盗贼，她一个娃娃上前岂不是去送死？还是先等等吧，说不定是她眼花……
“啊啊啊！！！来人啊！有贼人入府啦！！”不等她自我安慰完，那道黑影再次从她视线里蹿过！这次可以确定真的有盗贼进来了！
黑影被猛然出现的惊叫声吓了一跳，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个四脚朝天！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女娃娃在荷塘边，边往摆宴的院子跑边大声呼和！黑影急了，脚尖一点，纵身几个跳跃便拦在了丫头前面！乔珎脚下用力刹住，立刻往回跑，后脖领却被人拽住，继而被人捂住了嘴！
“住口！否则现在就杀了你！”浑厚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乔珎欲哭无泪，只能乖乖点头。身后的黑影显然不放心，就这么挟人移到了某个院落的厢房里，不顾手里人开始挣扎起来，一个手刀朝丫头后颈处劈去！
乔珎只来得及闷哼一声，整个人就陷入了昏睡。黑影扶着软绵绵的丫头，直接将人扔在床榻上，扯过被子盖住。做完一切还满意的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随即转身闪出房间。临走前蹙眉再看一眼房间，总觉得沈府每间厢房都长得差不多啊……
啧，沈宗恪的房间在哪儿来着？上回她是怎么找到的？啧啧，烦人！罢了，既然找不到就找个高处坐着等吧，他用完膳总要回房吧，她就等着他出现好了！
黑影一闪，又融入黑暗之中，一般人根本发现不了。刚才是她太大意了……
年夜饭也差不多都结束了，小松跟小金不想帮忙收拾残局，躲在树影下偷懒，一人一根细签剔着牙缝。半晌，小金突然想起什么，低声道：“呀！珎儿去了那么久的茅厕都没回来，不会出什么事吧？”
小松嗤笑：“你是说她掉茅坑里了？小心被她听见得掐死你！”说完起身伸个懒腰，从后面的小径绕回天行阁。小金闻言，摸摸脖子，仿佛想起被乔珎掐着脖子摇晃的场景，难受的咽下一口唾沫，也起身离开。
前厅主家的年夜饭也差不多结束了，到了发压岁钱的时刻。下人们的压岁钱由齐嬷嬷负责在席间就发放了，这会儿主家的孙子辈们都规规矩矩坐在厅里，等候长辈们发压岁钱。沈家儿孙众多，其中不乏嘴甜会讨长辈欢心的能多拿一些，比如沈宗毓。当然也有不爱讨好谁的，比如沈宗恪！
众人聚在一起守岁，男的下棋，女的在偏厅说笑谈天。沈宗恪饮过酒后头痛总是来得很迅速，方才席间敬了长辈几杯酒，此时周围的喧嚣更加刺激了头痛。沈宗毓原本关注着茶几上的棋局变化，无意间抬眼看见四哥蹙眉揉着太阳穴便低声道：“四哥，不然你先回去歇息吧，时辰还早着呢。”
沈宗恪摇头：“无碍，长辈们都在，我怎可先行离去。”拍拍他的肩，示意继续观棋。
偏厅里众女眷聊得热火朝天，齐嬷嬷手里捏着一枚小巧的锦囊，里头有六片金叶子，是夫人特意为某个丫头装的，她却到现在都没寻着人！也不知躲何处偷懒去了。
正思考着，突然听屈氏问：“下人们的压岁钱都发放完了？”齐嬷嬷微微屈膝回话：“回夫人的话，都发放完了。只是……珎儿那丫头不知去哪儿了，她那份还没给呐。”
“唉，罢了，你先收好，什么时候见着她了再给吧。”
“是，夫人。”
府中许多下人吃过年夜饭也都回了自己家中，这会儿沈府里留下的大多是家生子或签了卖身契的奴仆，同样也在守岁。
下人房中，丫环们围坐在通铺上，脑袋凑一堆正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
“此事当真？”
“可不是！我亲耳听秋叶说的！咱少爷性子那般冷淡的人竟亲手制了纸鸢给她！况且还是画的蝴蝶面儿！”
有人还是不相信，反驳：“主子心情好赏丫头一只纸鸢有何稀奇的？蝴蝶也不能说明什么！”
“你傻呀！想想少爷平日为何总难为她？如今想来，倒真是有种欲盖弥彰的意思……”
“哦，原来如此！”众丫头恍然大悟。
场面安静了一刻，还是有人提出了疑问：“可……少爷若是真看上她了，何必要藏着掖着呢？他是少爷呀，想做什么也没人会拦着。”
“……”众人沉思，这确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此时，话题的两位主角，一位终于还是决定回天行阁歇息，另一位……没人知道在何处！
话说在除夕之夜勇闯他人府邸的某位，此刻坐在房顶上脑袋一点一点的快要睡着。不知何处传来鞭炮炸响的声音，吓得她一个猛子往前扎，差点摔下去！甩甩脑袋清醒一番，视线里突然跃进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他！
瞌睡虫瞬间跑光，曲惜锦猫着身子，足下悄无声息的靠近对方。沈宗恪虽头痛难忍，不过该有的警觉性还是没有减弱。几乎在她动身的一瞬，他便察觉到了。直觉有什么麻烦要找上门来。
敌不动，我不动。既然她没现身，他也不想搭理，径直回到天行阁。小松不知跑哪里去了，房里也未点灯。沈宗恪抬手推开门，突然察觉到屋里有另一人的气息！身体本能的往旁边一闪，静待片刻却不见对方有什么动作。再仔细一感知，仿佛也没有内力什么的。
迟疑一瞬，他还是进了房间，点燃灯烛旋身环视四周。视线锁定在微微隆起的被面下！沈宗恪拧起眉心，两步跨到床边一把掀开被子，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得脸出现在眼前！床榻上的人因之前被捂在被子里，此刻脸色竟有些发白！
他一眼便看出了异常，微微俯身食指探向她的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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