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当叶馨和陆昱听到楼下传来清脆的碎裂声时,就知道大事不妙。
两人前后脚下楼,就见陆桥在地上倚着茶几,满脸是血,质问中全是压抑不住的愤怒。
“陆晟,你有病吧?”
“你凭什么认为我们都能为你所用一辈子?”
老陆总气得蹦起来,手抬得比谁都高,在蓄力似的抖着停留在半空中。
陆昱见老陆总还要上去动手,上前拦住人呵斥道:“够了!”
“你现在还能动手打人了?”
老陆总被这声训斥镇住,如梦初醒般地看向陆桥,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
叶馨小跑着上前,差点儿左脚绊右脚跌到陆桥面前,她手忙脚乱地搀着陆桥站起来,伤痕在陆桥的脸上显得扎眼又狰狞。
叶馨看着就疼,碰都不敢碰,只是轻声问他:“还好吗?”
瞧她一副仿佛声音大一点,陆桥的伤疤就会更疼的架势,让老陆总有些出神,好像回忆起了什么。陆昱也瞧见了,没吭声。
这方的陆桥对一切毫无感觉,只是微微摇了摇垂着的头,死死抓住叶馨抚着他的那只手想要往外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叶馨没跟着他的脚步走,柔声道:“咱们先上楼包扎,好不好?”
陆桥整张脸都绷着,也不言语,只是停在原地几秒,最后点了点头。
叶馨松了口气,从茶几上抽了几张纸擦了擦陆桥脸上的血痕。
陆昱递给她一个感谢的眼神,随后叫站在旁边的管家收拾残局。叶馨搀和着把陆桥哄上楼去处理伤口。管家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只是一言不发地拿着扫帚上前,到客厅里打理玻璃渣。
客厅里只剩下沉默。
陆昱等管家走了才开口:“爸,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老陆总放弃似的倒在沙发上,脑子里是一片真空:“他觉得我什么都做错了,可是我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他,我说的明明没错。”
“当你开始想证明这一点的时候……”陆昱顿了顿,觉得如果说得太深奥,自家爹也听不明白,换了个措辞:“你认为对的事情,在别人看来不一定对,你也没必要不择手段地去证明自己是对的。”
老陆总听后,反应并不激烈:“你也觉得我做错了?”
“你如果真的支持小否的想法,至少就不会背着我们用这么一招。”陆昱没什么表情,淡声道:“你也知道这种事不能做,小是知道了会讨厌小否,可你还是这么行动了。”
“说明你内心里也没有太看重这两个孩子。”
陆昱一早看清自己这个爹是个糊涂人,什么都想要,最后什么都讨不到好。
又要利用别人,又要被利用的人爱自己。
天真,残忍。若是个美人倒是可能讨人爱,可惜他现在年过半百,只叫他看上去虚伪,惹人恨。
陆昱从看清这一点后,就接受了,至少他自己认为自己接受了。
“你帮我买了礼物,帮我接了小是过来,我做的你都知道,你没阻止,想的不是和我一样吗?”老陆总看向自己的儿子,眼神里全是笃定:“你也不看重他们。”
“我只是想在小是来之后,找机会告诉她一切,我不会挂羊头卖狗肉。”陆昱从沙发上站起来,一秒都听不下去这些话:“我上楼了。”
他不再理会坐在客厅里的父亲,转而走向二楼陆桥的房间。
房间门是虚掩着的,里面传来陆桥的声音,显然忍着痛在说话,他说:“是我害你差点丢了工作,是我不愿意回家导致的这一切。”
“是是,对不起。”
陆昱在门口站了两秒,自知这些话他不用再说,心里松了口气,转身回到书房。
陆桥在叶馨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把一切都说了,只是又撒了谎。他说是老陆总以为他喜欢叶馨,所以才做了这一切。
而不是因为他喜欢叶馨,老陆总才这么做。
叶馨听完第一个感觉是好笑,第二个感觉才是生气。
她盘腿坐在床沿上,手里摆弄着用剩的纱布。眼见着陆桥整张脸都耷拉着,言语间流露出落寞和微弱的难过信号,连带额上的纱布看上去都楚楚可怜了几分,叶馨忽然就心软了。
“既然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我就把赔礼收了。”叶馨拍拍自己的脸:“不收白不收!人不烂良心没福气的。”
陆桥露出一个短暂的茫然表情:“你说我爹有福气?”
“我说我,总不能白做工。”叶馨哈哈大笑起来:“我要把赔礼全收了。”
“你是不是很生气啊?”陆桥憋了半天,最后憋出这么一句。
“还行吧。”叶馨这么说着,不过不是为了显示自己有多宽宏大量,而是陈述她好像应该接受的事实:“我和陆氏的地位不对等,就像我和明成的地位不对等一样。”
“陆叔叔做到这个地步也算仁至义尽了吧。多少人被大企业榨干了价值就丢,照这么想的话,我还挺幸运的。”
“再差点丢了工作到最后也是没丢,资本利用了我,却也变相保住了我的工作,哦对,还有两天假期和一大堆礼物,高级米其林也有一顿,这能是资本吗?这是我亲爱的陆叔叔。”
就算这些根本不是我的原意,就算工作差点儿丢了也是他们安排那一环里,对他们来说微不足道的意外。
叶馨却不说这些,只是冲着陆桥笑。
她想起了柳卓。柳卓也许当时也是这样的感受吧,就算和杨芨结了婚,他也还是被当成了及时止损以及用于别的什么用途的工具,而不是一家人。
更别说自己只是一个朋友了。
在陆桥眼里,自己也许是那个最好的朋友。可是在陆昱和老陆总的眼里,自己只是个小辈,只是个还算熟悉的人。
商场也好,社会也罢,是什么人都可以利用的。
那么当他们决定利用自己的时候,就算有愧疚,也还是会去做。
毕竟预计的结果是利大于弊的。
一个认识的小孩儿被找茬,差点丢工作换来的,可能是让他儿子回家。
多划算的买卖。
虽说这次起因是柳卓,可就算没有柳卓,而是有个其他的谁,其他的什么事,一旦被瞧见是有价值的,那也还是可能被利用。
叶馨没有和陆桥说什么,只是说:“我们一会儿吃完晚饭一起回家吧,要是早还可以到处转转。”
陆桥恨自己没出息,只能问出无聊的话才能和她继续聊天:“为什么还要留下吃晚饭?”
“因为你家厨师是米其林的星级厨师,外面吃这么一顿要钱,这儿吃不要。”叶馨眯起眼睛作盘算状:“既然要薅羊毛,当然要薅到底。”
陆桥不说话了。他意识到,叶馨不会因为这件事疏远他。可是,也不会愿意和他有更多的牵扯了。
柳卓的事情刚刚发生,就算不知道全貌,那也已经知道了大部分的事情。
叶馨由他看己,不说心里像明镜似的亮,那也是捋得清清楚楚的。
更何况这种事情,她不是第一次见,也不是第一次发生在她身上了。就算之前和他陆桥没什么关系,可这次是和陆桥有关系的。
明明白白脱不开关系的事,再怎么补偿也没有用。
陆桥转头看了一眼窗外,好像要下大雨,天空近处亮,远处阴惨,和他现在的别无二致。
我也许只能做她一辈子的朋友了。就算我死了,和她埋在一起,骨灰相对着,她还是只会叫我声朋友。
最好的朋友。
他忽然间上前拥住叶馨,将额头放在她的脖颈处,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微弱的呼气声。
叶馨动了动,最后环住他,拍了拍他的脊背:“没事的。”
两人就这么在见证了他们大部分青春的房间中相互拥抱,给予对方一点点温度,心中和那时一样,想不到一处去,又完全想在一处。
他们都想要对方好,可是一个是出于爱,一个只是出于喜欢。
亲密只能维持三分钟,三分钟过后,一切归于原状。
此刻,窗户纸永远不会被捅破。
到了晚饭的时间,陆桥的情绪恢复了不少,乖乖跟着叶馨下楼去吃晚饭。
没想到桌前只坐着陆昱一个人,老陆总不在。陆桥看了一眼陆昱,对方了然:“哦,他气得要死,回房间睡觉了。”
“我叫人给他留了晚饭,等他半夜饿了自己会下来吃的,不用理他。”
叶馨被这话逗笑了,想起自己小时候和家里人赌气,家里也是这么对自己的,连话都说得一模一样。
今晚吃的是中餐,等人上桌了才抬上来的。三人边吃边聊了几句,大部分时候是陆昱和叶馨在说话,陆桥兴致不高,在旁边吃几口又给叶馨夹几口菜。
陆昱看聊得差不多了,才进入正题:“小是,这次的事情小否应该和你说了。”
“咱爸做得不厚道,我给你道歉。”
叶馨摇了摇头:“我都明白的,可怜天下父母心,我理解的。”
陆桥加快了吃东西的速度,叫吃的东西把想说的话堵回去。
狗屁的父母心。
陆昱瞧他一眼,叹了口气:“给你买的这些东西明天我叫司机送到你家去,今晚就不用麻烦你搬回去了。”
“也没有叫你搬回去的道理。”
叶馨想起落地窗前的那堆东西,顿了顿,没有推辞:“好。”
吃完了饭,尴尬的气氛并没有消散。他们移步到客厅坐着,又把电视打开。可电视里的内容是什么,三个观众都不关注。
一个想着要回家,一个想着想回家的那个,另外一个想着今晚加班到几点。
陆昱首先打破沉默的僵局,盘算着随便聊两句回去加班了:“林天佑要回来了,你们和他还有联系吗?”
陆桥前一天才和林天佑聊过天,应了一声:“有。”
叶馨倒是很久没和林天佑联系了,这会儿突然听见这人的名字还有点恍惚:“我们好久都没联系了,倒是偶尔会看他发的朋友圈,看他混得倒是如鱼得水的。”
陆昱挑了个好接的话接:“那等他回来,你们可以一起出去吃饭。”
林天佑是林氏集团的二少爷,和陆桥关系不错,高中那会儿两人的风格可以说是南辕北辙,但偏偏关系好得不得了,叶馨为此也和林天佑关系还算不错。
林天佑是出了名的不安分、阵仗大,和他出去吃饭,相当于出去狂欢三天,不年轻个十岁,都没精力和他一起吃饭的。她一想到这里,就受不了地叹了口气:“再说吧。”
关于林天佑的话题过得很快,陆昱找不到话题接着聊就把两人送出家门了。走前还叫陆桥争点气,别磨磨唧唧的。
陆桥剜了他一眼,不说话。
叶馨看陆桥整个人蔫巴巴的,也不约他去哪儿逛了,问他是不是还在伤心,要不要说说话,他说没事。说什么都撬不开嘴,也安慰不了,叶馨试了一路各种方法都没用,最后放弃了。
走前她又不放心地安慰了陆桥两句,叫他别难过了。
陆桥嘴巴上答应,可状态一看就是敷衍。
等叶馨走了,坐在车里的陆桥又不断地看向叶馨离开的背影。他的心底甚至于生出一丝恨意,恨自己没有彻底的反骨,也没有彻底的顺从心。
就因为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彻底,才沦落到如今这一步。
叶馨对此一无所知,往楼上走的时候都还在想,人的低落是没办法安慰的,至少语言不会减轻对方的任何一点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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