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雪簌簌落了一宿，天明方歇，院里白茫茫一片，将角落里暗吐幽香的寒梅衬得更娇俏了。
“春夏姑娘，表小姐收拾妥当了吗？车马已候在外头了。”
不一会，鄢府大宅表小姐叶宛宛居住的听雨轩外，走来一位穿罗衣的婆子，是伺候在鄢老太太身边的人，称作周妈妈，在鄢府颇有头脸。
春夏闻声走近，脸带笑嘴舌却伶俐：“催什么，周妈妈紧盼着我家小姐走呢？”
“这哪儿的话，是老太太遣我来帮表小姐打点行装，我是瞧着表小姐长大的，如今她要回京，心中自是万分不舍。”说着周妈妈用帕子拭眼角，叹了一声。
春夏瞧她不像作假，撇嘴将满肚子牢骚咽下，气哼哼道：“周妈妈寻个避风处等等吧，行装早就收好了，用不着您操心。”说罢掀帘进屋了。
“好。”周妈妈没有和春夏这小丫头置气，可回了京回了沛国府，没有鄢老太太宠护着，不知表小姐会是什么光景，听说沛国公府的水深着呐，想到此处，周妈妈无奈的摇摇头。
表小姐还是娇惯了些。
……
听雨轩内室，地龙烧得极旺，角落里的鎏金香炉飘着袅袅青烟，这屋里又暖又香，与寒瑟骨的院外仿若两个季节。
“唔——天亮了？”
藕粉暗纹的纱帐抖动几下，里头响起了少女的说话声，声音很脆，带些刚睡醒的含糊。
春夏赶紧将帐子撩开：“是，到辰时了。”
“昨夜说好卯时起，好赶在第一拨出城，是我贪睡了。”这回声音褪去含糊，更显清亮好听。
日光透过纱纸窗射进来，刚好将少女妍丽的脸庞照清楚。少女柔顺的乌发瀑布一般拢在身后，衬得肩颈又修长又白皙，肌肤也如玉般泛着光泽，卷翘的睫毛忽闪着，点墨似的眸中还藏着困意。
这便是沛国公府三房唯一的嫡亲孙女叶宛宛。
叶宛宛蹙眉念叨自己起晚了，春夏赶紧摇头奉承：“赶在第一拨出城又如何，反正要行多日才能到京城，不差这一会功夫，小姐睡的好才是正经事。”
“也对。”叶宛宛下床舒展腰肢，对春夏的话很受用，天大地大，大不过她宛小姐会周公。
下面的小丫鬟捧着热水、棉帕、衣裳鱼贯而入，人多脚步却轻巧，讲规矩的很，绝不扰表小姐清净。
春夏执玉梳帮叶宛宛梳发，温声陪着选首饰、衣裳，渐渐的东方日升。
周妈妈在檐下站的脚麻了，也不见屋里有动静，便踮着脚伸直脖子往屋里瞧，怎么还没好呢，不仅鄢府的护卫等在外头，京城来接人的方才也到了，听说是个什么将军，脾气暴躁的很，怎么劝都不肯进鄢府，执意要在外头等。
这样耗下去若那将军等急了，路上恐怕不会给表小姐好果子吃。
正焦头烂额之际，帘子终于掀开，周妈妈急忙问从里头出来的小丫鬟：“可妥了？”
“妥什么呀，表小姐还未用早膳，我这就去厨房传，周妈妈莫急嘛。”小丫鬟笑嘻嘻的回着话。
周妈妈实在乐不起来，她往门窗紧闭的屋里瞧了眼，心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
离听雨轩外不远，有座小观景亭，上面视野极佳，能瞧见听雨轩内外仆从脚步匆匆，忙里忙外。
“哼，叶宛宛这尊大佛终于要滚蛋了。”一位穿着红色斗篷的少女不满的发着牢骚，正是鄢府的三小姐鄢如眉，她脾气暴躁，明面上暗地里都和叶宛宛不睦。
“可不是。”边上穿黄衣的少女是鄢府的大小姐鄢如月，瞧着面色和善说话斯文，其实和三妹鄢如眉一样厌恶叶宛宛，自从她来了鄢府，不知分走祖母叔伯多少宠爱。
鄢如眉眼含讥诮：“祖母对早亡的姑母心怀亏欠，全补在了叶宛宛头上，也不知她受不受得起，哼，可别和她的母亲一般，是个福薄早亡的贱命。”
听得这话鄢如月脸色一白，骂叶宛宛可以，骂早亡的姑母未免有些过分。
“长姐怕什么，这里又没别人。”鄢如眉皱了皱鼻子：“好了，不说这些个扫兴东西，叶宛宛这个时辰还不出门，不知在搞什么名堂，她不会是不想走要在咱们鄢家赖一辈子吧？走，我们看看去。”
在鄢家两姐妹起身前，一道瘦小的身影先一步溜下观景台往听雨轩跑去。
……
半个时辰又过去了，周妈妈捶着酸疼的腿，终于等到两个小丫鬟一左一右将门帘子挑开，接着一位穿团锦琢花长裙，身披织锦斗篷的少女准备出来。
周妈妈大为欢喜，这位小祖宗终于收拾妥当了，她赶紧迎过去。
“好冷啊。”
没等周妈妈开腔，叶宛宛嘟哝一句，一边哈气搓手背一边退回到了里屋，方才帘子才掀开便有一股冷风吹进来，将她的手脸吹得生疼。
春夏直恼自己大意，把热乎的鎏金暖手炉递给叶宛宛，又将斗篷的领口竖起，将所用防寒措施做好才再次挑帘搀小姐出去。
这一回，叶宛宛抿了抿唇，娥眉微蹙，好歹没嚷冷了。
周妈妈心急，在心里直埋怨表小姐事多娇气，这今后若没有人护着在沛国公府怎么了得，可怨归怨，脸上半分不耐都不敢流露，众所周知，表小姐是老太太的心头肉，看得比嫡亲孙子孙女都贵重，在鄢府没人敢怠慢。
“府里拨的护卫，国公府来接您的人都等在外头了。”周妈妈是深宅里的人精，知道不该多言，但叶宛宛是她看着长大的姑娘，还是心软忍不住说了句不该说的。
“表小姐，来接您的是沛国公府长孙，您的堂兄叶郎叶将军，路上多说说话熟络起来才是，沛国公府人多，事情零碎，难免有惹事生非之人，您要是受委屈了，先别硬撑，凡事等老太太帮您撑腰。”这话说着动了情，不止是周妈妈，连边上两个小丫鬟都红了眼眶。
叶宛宛眼眸清如山泉水，含笑看向周妈妈：“外祖母宠我，我晓得。”
说完拢了拢披风，像没事人似的语气轻快道：“不行，我不能就这么走了，我得去见外祖母一面，再辞行一次，方能安心出发。”
合着这位祖宗完全没将周妈妈那番走心叮嘱放在心上，周妈妈急了，老太太说过今日不用辞行，刚想跟上便被春夏拉住袖口，春夏塞给周妈妈一个装了金锭子的荷包：“小姐赏你的，周妈妈这些年的好我们都记着的，别操闲心了。”
周妈妈收好荷包，抹了抹热泪，望着叶宛宛的背影又叹一气，这位金尊玉贵的表小姐看似骄纵不知世故，她却看得清，表小姐心思玲珑并不是任人拿捏的面团，可到底稚嫩，和沛国公府的人精比……哎，到底艰难。
叶宛宛一路往鄢老太太居住的松鹤堂走，春夏追上来同她耳语几句，原来今日鄢家姐妹的牢骚抱怨，全被观景阁伺候茶水的小丫鬟听见了，那丫鬟受过春夏的恩惠照顾，立即赶来告诉了春夏。
“骂我不好也就罢了，为何连母亲也要捎带上。”叶宛宛蹙眉，皱了皱翘鼻：“真讨厌。”
说着松鹤堂已经到了，但是大门紧闭，主仆二人孤零零站在门前，加上歇了的雪簌簌又落起来，更添一丝落寞冷清。
周妈妈摸了摸怀里的金锭子，她收了钱财自知该如何办事，于是埋头进了松鹤堂，添油加醋的对鄢老太太说表小姐是如何舍不得她，现冒着雪等着辞行。
“哼，又演上了。”鄢如眉提着鸟笼子假装遛鸟徘徊多时，就是为了堵叶宛宛，见她站在门前想也没想便上前刻薄道：“祖母叫你早早的走不必辞行，你为何还在这？”
叶宛宛暂时没做声，风吹起她的刘海，露出清澈见底的眸，眼波流转间楚楚动人：“三表姐，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宛宛哪里做得不好，你说，宛宛一定改。”
见此情景，藏在不远处观望的鄢如月预感不妙，使眼色叫鄢如眉赶紧走。
鄢如眉左手提着鸟笼，右手指着叶宛宛，气急败坏：“少装，发哪门子疯，祖母不会出来见你！”
说完她转身想走，却被叶宛宛倾身抓住手臂，鄢如眉下意识一甩，叶宛宛借着这份力往后一栽，可怜兮兮的倒在雪地里。
春夏嗓子尖，哭着喊着道：“三小姐为何打人？”
鄢如眉气得瞪大眼睛，指着歪躺在雪地上的叶宛宛直跺脚，反驳的话未来得及说，松鹤堂的大门开了，说好不见叶宛宛，不许她辞行的鄢老太太被周妈妈搀着走出来，正好看见宝贝外孙女躺在冰凉的雪地上，旁边鄢如眉正满脸怒火的指着她的鼻子。
春夏那句三小姐打人的话犹在耳边，鄢老太太脸色瞬间沉下，狠狠看了鄢如眉一眼后拄着拐杖往叶宛宛这边走来。
鄢如眉蠢钝的脑子终于开了窍，恍悟这一切都是叶宛宛故意的，她知道祖母会出来，才搞这么一出苦肉计，鄢如眉刚想开口解释，手里提着的八哥鸟先开了口。
“早亡福薄！早亡福薄！”
(https://www.tyvxw.cc/ty94713424/44683472.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