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县试
客栈里果然已经住了不少的人, 当然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前来参加县试的考生。
小二把他们领到二楼,谢良臣跟他爹谢石头住了一间房,祝明源则在他隔壁, 他爹祝老爷则是另外住了一间。
安顿下来后,谢良臣便翻开书开始看,谢石头怕打扰儿子就去了大堂,结果谢良臣还没看多久,祝明源就来敲门了。
他见谢良臣在看书,由衷佩服道:“良臣你还真的心态好得很, 才刚来第一天,竟也能看得下去。”
谢良臣翻过一页,头也不抬, “那要不然呢?”
祝明源顺势坐到桌边,语气里全是跃跃欲试:“咱们不如出去逛逛, 说不定还能结识些志同道合的朋友,打听到些消息。”
“打听消息?”谢良臣抬眼看他,“还有什么消息好打听?县令的为人和喜好,这几年咱们不是都清楚了吗?”
如今的县令是个实干派, 也因此, 这三年的县试都只有三场, 而往年有时是四场。
具体几场虽都是由县令决定,不过从对方历来的作为看, 这个县令显然是个做事干练简洁的,而且为人中正, 取士也多看中对方的基本功, 这个偏好在过去三年间已经十分明显了。
祝明源见他不为所动, 有点悻悻, 吐槽道:“你就真不想上街去逛逛?这县城咱们可是难得才来一趟。”
古代交通不便,坐车更是受罪,因此非必要几乎很少有人出远门,而洛河镇并不是什么大镇,自然比不上这里繁华,也比不得这里有趣。
可再有趣那也是在祝明源眼里,在谢良臣看来,不管是县城也好,村镇也罢,都一样的无聊,再有趣还能比得过前世他见过的那些?
于是他仍旧坚定拒绝:“不想。”
看他是真一点也不想出去玩,而且自己这么打扰他,他也能看得进去书,祝明源开始有点羡慕了。
他其实也不是真想出去玩,实在是心里有些发慌,静不下来,所以有点躁动。
见他赖在这里不走,谢良臣看出些他的心思,道:“你这是紧张了?”
被他点破,祝明源也不装了,叹口气:“我爹都跟来了,我能不紧张吗?你是不知道,他出门前还跟相熟的人家自夸来着,说我过县试肯定没问题,这你说我要是没过,可不就丢大人了吗?”
考前综合征,真是亲切的词。
谢良臣知道这种事只劝是没用的,干脆把自己的笔墨给他,道:“要静心很容易,你只管忙起来,脑子不去想贡院考试的事,心里也就不慌了。”
祝明源看了看他,果真撩起袖子提笔写字,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半个时辰,两人一句话都未说,可屋内气氛却沉静得很。
谢石头已经跟掌柜定好的饭菜,这里的饭菜也不便宜,他们不过要了两个炒素菜并四个馒头,却要价100文,这也就是说,就算他们一天三顿都这么吃,一个月也得花9两银子!
虽然他家现在每年的收入也不少,可才来县城一趟就要花快20两,而且这路上的车马费还没算,是借了祝家的光。
要是以后儿子再去府城、省城考试,那岂不是要花更多的钱?
他想着自己左右没事,要不这一个月的时间还是到街上找些活计来干,就算能补贴点食宿费也好。
正想跟儿子商量这事,推门却见祝家公子正在屋里写字,他一时有些愣,跨进屋的脚又收了回来,看了看房号,见确实是他们的房间,这才重新走了进去。
听见声音,祝明源这才恍然自己已经留了许久,而且还用掉别人好些笔墨,有点不好意思,“谢大叔,你回来了。”
看他这傻里傻气的样子,谢石头在心中摇头,不知道为什么,这祝公子老爱缠着他儿子,要不是知道两人没什么,他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看上狗剩了。
“爹,你刚才干什么去了?”谢良臣见他回来,顺口就问了一句。
祝明源见他们父子说话,自己一个外人不好久留,便告辞道:“良臣,今日听你一席话,我心里安定不少,明天我再带上东西来这儿与你一块读书,今日多有叨扰了。”
前头的话是对谢良臣说的,最后一句则是对谢石头说的。
听他说明天还要来,谢石头就知这一个月估计两人都要一起读书,那他也不必担心儿子一个人在客栈不安全,于是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听说他爹要去码头给人扛沙包,谢良臣直接否定道:“那地方的活都是苦力活,挣不到几个钱不说,还容易把身子弄坏了,爹你就在客栈住着就是,要是没事便到大堂与人闲谈也行。”
就知道儿子会拒绝,谢石头就不是个闲得住的,再说前半辈子穷惯了,有钱了也舍不得花,更觉得在这里呆一个月就是坐吃山空,所以怎么也想找点活干。
“我跟他们能说得上什么话?那些都是文曲星下凡的大才子,我一个粗人连听都听不懂,哪里聊得来?”
“那祝老爷呢?”谢良臣也知如今这些文人的习性,平日还好,要是附近有大批同类的人,说话便要开始掉书袋。
听他说起祝老爷,谢石头可算抓住了机会,眼一亮,道:“祝老爷也没闲着呢,我看他去了好几家县里的布庄,像是打算回去的时候带点新进的布回去。”
听他说祝老爷如此见缝插针的做生意,谢良臣也不得不佩服对方的商人本性,怪不得祝家家底如此的厚,想来也是与祝老爷的会做生意脱不开关系。
只不过即便如此,他们二人还是没有可比性,毕竟一个是体力活,一个是脑力活。
于是谢良臣只得继续劝:“爹,咱们只在这里住一个月而已,就是花钱也花不了太多,要是你因为去码头扛沙袋受伤了,咱们人生地不熟,恐怕花的钱还要更多,甚至对方欺你外地人,不给你结工钱怎么办?”
这也是确实是个问题,毕竟码头上客船往来匆匆,搬货卸货也不是每日都能做的营生,要是不认识把头,对方想黑吃黑,就谢石头一个人还真没什么办法。
听儿子这么说,谢石头泄了气,只是还是有点不太甘心。
见他神情萎靡,谢良臣觉得给他找点事干也行,便道:“这样吧,我每日都会练字,从今天起,我就把练笔的内容换成四书五经,等我写好了,你再把它们装订好,然后卖去书店。”
其实谢石头主要还是心疼钱,听说有这个法子能挣钱,他又开心了些,问道:“那我该卖去哪家书店呢?”
谢良臣抽出一张自己写的字,“你可以拿着我的字去问,看哪家愿意收,你选其中价格最高的那一家就行。”
这样一来,他爹光是找书店就得花几天的时间,然后自己趁着每日练字的时候抄书,一个月时间,至少也能写出两本来了。
如此既能安抚谢石头,又能复习书上内容,更因为交稿的紧迫感,还能再试着提提写字的速度,也算是一举三得了。
解决了他爹的事,祝明源果真之后每天都到他屋里来一起看书,两人时不时还会就书中的问题进行一下讨论,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二月初九,贡院大门开。
因为进场要先搜身,因此所有考生都要提前一个时辰到场。
卯时初刻,谢良臣与祝明源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往贡院去,因为天还没亮,所以两人手上都提着灯笼。
二月的天仍十分的冷,古代防寒的衣服不过棉衣、夹衣再就是皮衣和裘裳,两人身上穿的便是棉衣,只是不怎么能挡得住春寒,因此也都微微缩着脖子,就怕冷风往衣领里头灌。
住得近果然有好处,谢良臣与祝明源走了不到一刻钟便到了贡院,而此刻礼房前还没有多少人。
因为到得早,所以两人也排在了前头,手上的灯笼交给谢石头和祝老爷,两人则背著书箱准备入场。
随着队伍的移动,终于轮到他们俩。
谢良臣把自己的考牌和证明身份的文书交给对方,等比对过描写他身材样貌的小像,搜子也检查过他身上没有夹带,书箱里也只有笔墨砚和吃食后,就把他放了进去。
进来后就好多了,只是他们还要在县令和教谕等官员的带领下拜孔圣人,所以要先等在房中,不过到底不用跟排在后头的那些人一样吹冷风了。
上过香,拜过孔圣人,谢良臣终于被领到了自己的号房。
说是号房,其实根本算不上房子,因为它基本就像前世职场剧里的那种格子间,只不过这格子间不是前头有挡板,而是挡板在后头,然后左右也是砖墙,只前面是敞开的。
并且这号房是连成了一整排,然后每隔几米是另一排号房的后墙壁,两排之间是过道,这是为了考官巡考用的。
进了号房便不可再出来,谢良臣把书箱放下,然后拿布擦了擦桌案,取出笔墨放好,等待考官发卷。
等所有考生全部入号房就坐,县衙的衙役便举了牌灯,再将考题贴在板上在场内向众人展示后,考试正式开始了。
发下来的考卷是由官府统一印发的,上面有特定的格式,即用红线标了横纵的格道,有点像前世那种一格一格的作文本子,每页十数行,每行约可写20余字。
之所以会这么安排,一是为了控制考生们写字尽量大小差不多,二就是为了方便计数。
因为在有些题目上,考题的答案是有字数要求的,而要让阅题官们一个个数考生到底写了多少字,实在太难了,但是有了这样的格子就能让阅卷官一目了然。
除了答卷,每个考生还有两张稿纸,只不过稿纸也需写好抬头,字迹亦要工整不可超出界限,等考试完毕,稿纸需与正卷一并上交,以备后查。
谢良臣拿到卷子,先检查了一下有没有漏发或者错印,见一切正常,这才开始研墨,准备答题。
第一天考试的题目不算难,不过题量比较大,绝大部分都是帖经,再就是墨义,其中考试内容也仅为四书中的两篇,也就是《大学》、《中庸》、《论语》和《孟子》任选其二。
此刻天还未大亮,因为每场考试都是当天交卷,所以并不会给蜡烛,谢良臣见光线还不太够,便只审题,等太阳终于升起来了,他才揉了揉手腕开始提笔作答。
帖经考试内容与现代的填空题类似,也就是挑出书内句子,然后盖住其中一行或者空出几个字,然后让考生补充完整。
这种题没有什么技巧和难度,基本就是考记诵,而因为本县县令喜欢基础扎实的考生,因此帖经的题目不算少,且多是让填写上下文句子,而非几个词。
谢良臣这六年来几乎主要就在背这几本书了,因此对他来说并不难,他只要注意字迹工整,不要有涂改就行。
写完帖经的题目,剩下的便是几道墨义题。
所谓墨义,即考官从书里挑出一段话,然后让考生解释这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有这段话的圣人想传达什么思想。
这有点类似现代的阅读理解,只不过阅读的不是一整篇文,而只是一段话。
这里考察的是考生在读书时是不是只图死记硬背,而自己背了些什么却根本不知道,也就是考生不仅要能熟读背诵,还要能串讲。
这第一场的考试内容,算是基础得不能再基础,而且越是准确,越是得分高。
谢良臣才刚过午时便已将所有题目写完,此刻正在检查,等确认过没有问题后,他才将其放到一边等着晾干。
书箱里还放着两个馒头,这是他的午餐,原本他想吃完再交卷,可是因着天气太冷,馒头已经凉透,他摸了摸肚子,觉得说不定吃了还要更冷,干脆收拾东西,准备交卷。
考试时间才堪堪过了一半,他就要交卷了,给他卷子糊名的衙役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至于考场内,他这里的动静一传出来,各处翻动纸上的声音明显大了不少,显然不少人都有点慌乱了。
出了考场,谢良臣发现他爹竟还等在外头,有点无奈。
他们是早就说好了的,现在天冷,而且他们也不会留在贡院过夜,最多也就坐上一天就能出来,不必在外头等着,哪知谢石头却这么固执。
见儿子出来,谢石头立刻上前接过他的书箱,关心道:“怎么样?考试的题目难不难?”
谢良臣觉得这一幕十分熟悉,有点像前世高考,外头也是家长送考之后就一直等在外头不走,然后等自己孩子出来后就接过对方的东西,关心的问东问西。
前世他还没来得及参加高考,可他也知道不管是他老爹还是大哥,都不会特地等在校门外。
所以,此刻谢石头直接问他考试情况,他不仅没什么心里压力,反而是安慰他道:“还行,不怎么难。”
听他说不怎么难,谢石头放心了,原本他见儿子出来这么早,还以为他是被赶出来的或是不会写呢,如今看来是这些题目实在太简单了!
父子两人相携离去,而那些仍等在外头的送考家属们,则都羡慕的看着二人。
左右才刚过午饭时辰不久,两人干脆一起回客栈吃的午饭,而那两个馒头也让小二一并拿去热了热,等吃过午饭后又一个时辰,祝家父子也回来了。
祝明源刚一回来就坐到了谢良臣屋里,此刻正无比哀怨的看着他,控诉道:“你是不知道,我那时还有两道墨义题没写,结果就听有人交卷了,差点让我慌得乱了手脚,把墨滴在卷子上。”
要是他真把墨滴在卷子上,那他的卷子就算是废了,毕竟污损卷面事小,被人以为是暗通考官作弊事大。
“那你的墨最后滴上去了吗?”谢良臣笑着回道。
“嘿嘿,我当然是没有。”祝明源其实说得夸张了点,他确实在听见有人交卷时心慌了那么一慌,但要说污损卷面,那是不可能的。
谢良臣就知道他是故意的,摇了摇头,继续看书。
可祝明源却没停了话头,而是继续道:“我虽没有,可其他人却是有的。”
谢良臣翻过一页,语气未变,“你该不会是说,这也要怪我吧。”
祝明源哈哈大笑两声,看着自家好友啧啧道:“以前在私塾时,夫子常夸你稳重又不爱出风头,所以一开始我也没想到是你,可没想到结果真是你,我就知道夫子这是看走眼了,你明明就是故意的,为了打乱别人的思绪,干扰对手的心态,真是太坏了。”
谢良臣不为所动,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反问道:“那这么说你也是故意的了?毕竟现在离交卷时间也还早得很。”
见好友死活不上钩,祝明源也放弃了,“算了,我说不过你,我还是看书吧。”
第二天的考试内容差不多,只不过范围扩大,四书里面只选一篇,而五经里面也选一篇。
五经里这次选的是《春秋》的内容。因为原本《春秋》一书字数并不多,因此实际上《春秋》还另外包括了《左传》、《公羊传》和《谷梁传》。
而其中后三本虽与《春秋》合刊并书了,但实际上算是《春秋》的注书,有那么点延伸解释的意思在里头。
第二场墨义主要考的就是《春秋》的内容,不仅进一步扩大了范围,难度也大大加深。
因为这里的答案不再像前一天一样那么清晰明确,反而是解释别人已经注解过的意思,这就要求考生对于原意的把握要十分的精准且不被带偏。
不过这题目照样难不倒谢良臣,在他交卷之后,时辰也不过稍微比昨天晚那么一点,在确认卷上答案没有错漏之后,他仍旧早早交卷离开了。
第三天终于到来,主要考的是经义,也就是考官从书里取一段词句,然后再让考生以此作文,要求考生阐述自己对这段话中心思想的理解,一般要求700字左右。
这里的经义算是墨义的扩展版,只不过与墨义侧重理解不同,经义更注重个人发挥,主要考的是辞章。
也就是说,即便考生的想法与原文意思并不高度一致,可只要能将自己的想法和理解写得出彩,文辞用语工整对仗,能引经据典,令考官阅读之后为之惊艳,这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要想把经义题做好,考生的写作技巧便十分的重要。
孙秀才这三年来一直十分注重培养他们的写作能力,谢良臣虽然现在作文还算不上惊才绝艳,不过文风却一直十分稳健,所以县里的经义题对他来说并不算难。
他先在稿纸上写了初版,然后再根据要求删减词句,精炼用语,等阅读过几遍,确定改无可改之后,这才誊抄在试卷上。
终于考完最后一场,谢良臣从头到尾再次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试卷,见没有错漏之处,便将其放在一旁等着晾干,自己则开始收拾起东西。
刚把笔墨装回书箱,谢良臣便发现前面出现了一道阴影。
写字的书案下头并没有挡板,因此谢良臣一转眼就看见了对方身上穿的官服,知道是县令大人,他便坐正了身,朝对方微微颔首行了个礼。
原本以为县令不过是巡考罢了,哪知他却在旁边站了许久,像是在看自己的答卷。
谢良臣难得有些忐忑,不过对方到底也没有久留,而是略站了片刻就抬步离开了。
见人走了,谢良臣呼出口气,拉响旁边的铃铛,朝衙役表示,自己又要交卷了。
这次交卷出来后没多久,谢良臣发现后头竟有一人也紧跟了出来,原本他也未在意,哪曾想对方却微抬了下巴,眼神带着些挑衅的看着自己。
他愣了一愣,随后就失笑摇头,这人该不会是在与自己比速度,所以故意跟出来的吧?
不去理这个单方面跟他较劲的人,谢良臣背著书箱慢悠悠走回了客栈。
有了前两天的经验,谢石头已经知道他儿子差不多回来的时辰,因此也就听了劝,没再继续等他,而是在客栈整理书稿。
家中三个儿子都识字,谢石头便也跟着学了些,只不过他认字认不全,一些简单常用的字他认识,难一点的就只能认半边。
不过就算如此,整理书稿却是够了。
等他把书稿送到书店,换了银钱回来,果然就见儿子已经回了客栈,正在屋里写字。
“狗剩,这县试不都结束了吗?你怎么还要看书?”他把钱袋递给儿子,谢良臣却不收,只让他拿着,道他身上还有银子。
“爹不知道,明年四月便又是府试了,所以我也不能放松不学。”
实际上不管考不考府试,谢良臣都不可能现在就放松自己,因为他的目标从来不是只考个秀才或是得个功名而已。
听说儿子已经在准备明年去考府试了,谢石头心里有点隐隐的激动,“狗剩你觉得自己县试能过吗?”
谢良臣虽不敢肯定,但7成以上的把握是有的,因为这三天的考试不过全都是基础而已,再说若没把握,他也不会提前交卷了。
刚想开口,门边便传来一声爆笑,祝明源扶着腰进来,整张脸都因为忍笑而憋得通红,笑得直打跌,“天啊,原来良臣你的小名叫狗剩,狗剩,哈哈哈哈!”
谢石头虽然上次被谢正提醒了不要在外人面前直呼儿子小名,不过在私下里,他还是习惯这样叫他,哪知这次就被祝明源听去了。
谢石头见儿子脸一下就沉了下来,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虽然狗剩这脾气肯定不是冲自己发的,但祝家这公子也太没眼色了些。
暗暗吐槽了一句,谢石头想着自己在这里只会更尴尬,于是便找借口下楼去了,只留这祝明源在房里。
反正按他这么多年的观察来看,他家狗剩要是怒气上脸了,肯定有人要吃亏!
果然,他才下楼没多久,楼上便传来祝明源夸张的哀叫声,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刚被人去了毛,抹了脖子。
旁边的祝老爷听见声音,过来查看,便见他儿子一脸痛彻心扉的表情,身上却未见什么伤。
“怎么了?”
祝明源心痛得直抽抽,却不能对他爹说,笑道:“没事,我跟良臣闹着玩呢。”
可等他爹一走,他脸就又垮了下来,换上无比心痛的表情。
那可是他昨天趁着考试结束,特意跑去书店买到的最后一本《惊案》的新册!原本他是想放在谢良臣这里藏起来,等县试过后再看的,哪知他竟说找不见了!
这么敷衍的借口祝明源当然不信,他直接指责道:“狗剩,你这样就不对了,书这种东西怎么能乱丢呢?你再仔细找找,肯定能找得到。”
谢良臣见他死不悔改,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笑容却无比的温和,“我也觉得是,不过我这人有个毛病,就是故意找什么东西的时候偏偏找不到,不想找它了,它就又会自己跳出来。”
这书作者几乎一年才出一本续集,而每本续集的结尾又偏偏会留下下一个案子的开头,每每让人欲罢不能。
所以凡是出了新书,祝明源便抓心挠肝的想要看下去,好不容易忍到县试结束,他甚至还趁着昨天空隙去买了书,就等今天看呢,哪知好友竟公报私仇!
“狗剩,你这样就不对了,你这叫小肚鸡肠,叫狭隘,叫不能正确的认识自己,叫......啊!我错了,我错了!”
谢良臣终于忍无可忍,把他胖揍一顿。
揍完人,祝明源乖了不少,他想着好友或许消了气,便又试探道:“打也打了,不如良臣你再找找,或许那书就能找到了。”
谢良臣脸上笑容依旧温和,只不过说出的话却让祝明源心凉:“等过了明年府试吧,或许那时这书就自己跳出来了也说不定。”
“啊!怎么可以这样!”祝明源哀哀嚎叫。
县里都没书了,镇里就更没有,而现在加印又麻烦,不是数量特别大的,一般书店都不会加印,最多也就是让人手抄,这也算是节约成本。
可是就算是要手抄,那也得有原版啊,所以遇到哪些抢手的书,有时候基本就是可与不可求,得慢慢淘,可等回了洛河镇,他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去找啊!
谢良臣见他这样子,提醒一句,“你可别忘了,明年四月就要考府试了,难不成你不想过了?”
要不是因着要读书考科举,他也不会一年只写一本书了,偏偏他这好友竟一直没什么紧迫感。
说起府试,祝明源换了脸上不正经的神色,“这县试我都不知道能不能过呢。”
谢良臣却是知道他的底细的,闻言直接肯定道:“放心吧,以你的才学,过县试还是不难的。”
县试确实不难,只要能熟读背诵四书五经,再加上能做到大致的串讲,然后书写工整美观,那么基本上要过县试就不太难。
当然这难易也是相对的,有人觉得背诵不难,有人就觉得难,有人能很快理解文意,有人却始终懵懵懂懂一知半解,再加上书法需要长期积累,更加上不是谁都能请得起老师,所以这参差便有了。
所以,说到底,要考县试,甚至是考秀才,无外乎就是天资、名师,再就是有钱。
前面两个不用说了,“有钱”更是如此,毕竟专门脱产读书和要半工半读,在同样的条件下,肯定是有钱的更占优势。
祝明源显然也是三种要素都不缺的人。
县试放榜在十天后,谢良臣与谢石头不打算继续住下去了,因为房费实在太贵,与其浪费,还不如用这钱给家人买东西,便打算先回平顶村,而祝明源则打算与他爹等到放榜之后再回去。
从这里到平顶村,差不多三天的路程,谢良臣与谢石头因为带的行礼不多,便与同镇的学子一起结伴租了马车回去,等到了镇上他们再步行回去。
到家时天色已经很晚了,赵荷花没想到他们会回来,吓了一跳,“怎么不叫人通知一声?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
“是啊,要是我知道爹和二弟回来,还能去接你们,省得白白走这么些路。”谢栓子也跟着附和道。
原来在他们走的这段时间,谢家又买了一头驴,因为光是用牛车拉货已经不太够了,再说牛还得用来耕田,村民们也常来借,所以他们见镇上牛马市场的脚力便宜,赵荷花就做主又买了一头驴。
谢良臣并没有因为没坐到驴车而惋惜,只问起了家中的情况,听说没事只他三舅舅又生个了女儿,母女平安,也放下心来,一家人说着话进了屋。
小妹谢良瑾今年已经6岁,却仍喜欢缠着他,此刻正坐在他腿上吃着点心,点心渣落在他长衫上沾了星星点点的油渍,赵荷花便想让女儿下来,谢良瑾却朝她二哥怀里躲了躲,嘻嘻的笑。
“娘,不碍事,左右这衣裳也要洗。”谢良臣无所谓的笑笑,将妹妹颠了颠。
赵荷花怕女儿被宠坏了,道:“你也别这么惯着她,要是以后脾气大了可不好找人家。”
他小妹才6岁,哪里需要现在就担心找什么人家?
谢良臣对他娘在想什么实在是摸不透,只道:“哪里就惯坏了,再说等小妹读书懂事了,自然也就乖了,至于找人家,还早得很呢。”
“读书?”赵荷花闻言皱眉,“现在可没哪家私塾收女学生。”
现在是没有,不过他小妹暂时又不用去考科举,他教她认字也是可以的,再说还有三弟呢。
听儿子这么说,赵荷花放了心,虽以前也觉得女子读书没什么用,可是眼见三个儿子都读书认字了,她也不想委屈女儿,再说谁又知道以后呢?
而且她这些年见识的东西多了,听说的事也多了,便知道不止镇上大户人家,还有县里许多官老爷家的小姐也都是识字的,既然别家识得,那她女儿也识得。
见他娘这么容易就点了头,谢良臣也暗暗在心里摇头,还说自己太宠小妹,他娘不也一样?
叙完家常,赵荷花还是没忍住,问起儿子考试的情况来。
虽然谢良臣之前安慰过他爹自己考得还行,不过未免大家失望,他也只道:“帖经和墨义我都翻书看过了,没有错漏的地方,至于经义则要看阅卷官怎么判了,所以具体结果还得十天之后才知道。”
听他这么说,一家人算是有些高兴又有些提着心,只盼这十天早点过去,县试结果早日出来。
不止是谢家人在焦急的等着县试放榜的结果,平顶村的人也常来打听,毕竟谢良臣算是谢正学堂出来后参加科举的第一个学生,有点示范带头的意味。
终于,十天时间缓慢又煎熬的过去了,而县试结果也终于出来,由县衙发到了地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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