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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兄嫂


陆酥回官厦寝房换了伤口处的药,忽而记起来,昨日阿鹤郎君借给他的马还没还给人家。

        她脱下官服,换上织金绣黄色罩甲,这身男儿打扮,干净爽利。

        骑马路过东街时,想来登门拜访,哪有空着手的道理?于是她在临街铺子上买了些鲜果糕点,到熙春坊时,见这位阿鹤郎君的府邸门口,只有一对石狮子看守,连块匾额都没挂。

        她叩了几下门上的铜环,里面传来一女声,“来了!”

        一位俏丽的女郎从半开的门中探出上半身,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陆酥,“我家郎君说今日会来女客,怎么是位俊俏的郎君呢?若没有拜帖,我不能放你进去。”

        陆酥弯腰拱手道:“这位娘子,我是来还马的,你看我耳上。”

        女郎见陆酥耳上有环痕,又见她身后的那匹雪色照夜驹。

        “我叫吱吱,是郎君的贴身侍婢,娘子的五官英气,方才错认了,吱吱给娘子赔罪了。”

        吱吱将要屈膝时,陆酥双手扶住了她,“使不得!不敢受娘子的礼。这一路过来行人多,男子装扮,少些麻烦。”

        吱吱接过陆酥手中礼品,提着灯笼,引着陆酥穿过中门楼厅堂,又在回廊处兜兜转转了许久,来到后厅。

        阿鹤穿着一身素色袍子,背对着她,恍惚间,她在阿鹤的身上看到了元闲的影子。

        吱吱对阿鹤屈膝行礼道:“郎君,陆娘子来了。”

        阿鹤转过身来,是一张清秀的面孔,身上的书卷气很重,和昨日见他那土财主家傻儿子的蠢笨打扮不一样。

        吱吱到旁边耳房烧茶,阿鹤请陆酥上座,他用绢帕包着那只白玉观音笔,双手捧着还给她。

        他身上的熏香味还是很浓重,只是换了一种香,没有再让陆酥有犯恶心的感觉。

        陆酥接过笔藏于袖中,又从钱袋中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放于桌上。

        “昨日多谢你借马给我,这些银两,权当作给马儿的辛苦费。”

        阿鹤双指拈起银票,收进了衣袖中,“娘子是个大方人,昨日见娘子身上的苍鹭服,应是六扇门子里当差的‘提灯老爷’,俸禄肯定丰厚,鹤就不与娘子客气了。”

        “我也不多叨扰了,省得郎君的夫人多心。”陆酥起身,欲要告别。

        “她已经歇下了,陆娘子,恕鹤唐突,鹤很好奇,娘子应是不缺钱使的人,为什么要干这种辛苦的差事?”

        陆酥不想与他过多纠缠,站离他三尺之距,“家道中落,老父寺庙出家,下有两位幼弟还未成家,养着数十名家仆,虽有长兄理事,酥想替他分担一些身上的责任。”

        阿鹤:“那娘子就该寻个好夫家,让夫家帮衬一些,这样也不用在外抛头露面。”

        陆酥听着心下气恼,面上却未表露半分。

        “夫郎早死,去岁扶棺送他归家,在他墓前已然明志,为他守节。”

        阿鹤背转身,用衣袖擦拭了下眼角溢出的泪。

        “那娘子也是苦命人,看娘子年纪,应该十/七/八/九的样子,就这样守着吗?一生这么长,或许还能遇到合适的人呢?”

        “郎君听了酥的遭遇,当珍惜眼前人。酥还有事,先告辞了。”陆酥觉得这个阿鹤怪怪的,又实在想不出哪里怪了?

        阿鹤刚想喊住要跨出门槛的陆酥,一位穿着藕粉色锦鲤团衫的袅娜美人,从后室出来。

        “元郎,刚刚那位陆娘子,当真可怜。不如,奴家做主,元郎纳她为妾室,许她比奴家先进门,给个贵妾的身份,如何?”

        “我既答应等你出了孝期,娶你为妻。又怎会让旁的女子先你入门,羞辱你呢?这位陆娘子也是官家小姐,又是三贞九烈的气性,阿鲤你刚才说的话,冒失了。”

        锦鲤搂过阿鹤的胳膊,亲昵地靠在他身旁。

        “那娘子着实长得漂亮,元郎你脱了脸上的这张假皮,与她看着倒像一对璧人,我站在你身旁,比她要次一等。”

        阿鹤身子有些僵,锦鲤靠得他太近,他整个人都很不自在。

        “阿鲤,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你身子骨向来弱,你爷爷把你托付给我,我会好好待你的,你不能太晚睡,到时候白日又得补觉,日夜颠倒,更损伤身体。”

        锦鲤撅着嘴道:“我总不放心你,为什么原来的名字不用?虽然元稚鹤是好听,可我叫惯了你‘阿闲’,现在得唤元郎,真拗口。还有,不许你和刚刚的陆娘子来往,她看着是一身正气,谁知道心里怎么想的?嘴上说要替亡夫守节,可能心里八成打着再傍个贵婿的主意。”

        阿鹤甩开了锦鲤箍着她的手,厉声道:“阿鲤,你几时也学着爱在背后说人是非了?”

        吱吱正好端着沏好的茶进来,阿鹤对她道:“把你家小姐扶回绣房内安寝,不夜坊还有事,我得去一趟。”

        锦鲤攥着阿鹤的衣袖不松手,急道:“你说好了今夜在家陪我。还有,阿鲲等会儿要来看我,我今年才认回他,你是他未来姐夫,不得见一面吗?”

        阿鹤将自己的衣袖从锦鲤手中扯出,她气的脸通红,拿起吱吱茶盘中的滚茶就泼在阿鹤身上。

        吱吱惊叫了一声,“小姐,这茶是用刚烧开的水沏的,郎君肯定烫着了。”

        锦鲤照着吱吱脸上赏下一个耳刮子,“轮不着你来疼惜他,你是不是也盼着我早死?把我盼死了,好让元郎收用你做妾。”

        阿鹤发现锦鲤说话越来越难听,她以前不是这样患得患失的,她曾经也是个明媚可爱的少女,不夜坊在她的打理下,都可以做到夜不闭户。

        阿鹤把对吱吱拳打脚踢的锦鲤扛回了绣房,在她歇斯底里地挣扎谩骂之际,将她一掌劈晕过去。

        这一幕正好被等在绣房门口的绯鱼撞见,他快步上前,把晕过去的锦鲤从阿鹤背上抱了下来。

        “阿姐又犯病了?她总是这样个闹法,也不是个事。你不能这样惯着她。你真的打算和阿姐成婚吗?那小酥怎么办?”

        “这是我欠你阿姐的,至于酥酥,你替我在六扇门好好照顾她。你要特别注意菩提,她是东宫太子朱颐的人,他要对酥酥使手段,你第一时间回来告诉我。”

        绯鱼把锦鲤抱回了绣房中的拔步床上,他真名锦鲲。

        汴京宫变那夜,神熙永寿帝诛杀靖文帝心腹臣子,他们锦家上下二百余口人,只有他爷爷、他、和他阿姐锦鲤活了下来。

        他爷爷买下了不夜坊那块地,专门收留汴京宫变活下来的官眷遗属,他爷爷在世时,还没找到他,所以让锦鲤扮做男子,出面打理不夜坊。

        现下他认祖归宗,学习打理不夜坊还要些时日,他阿姐锦鲤又病着,只能劳烦阿鹤代他们姐弟掌管不夜坊。

        绯鱼让丫鬟打了盆温水来,他替昏睡的锦鲤绞了把脸,他握着她的手道:“阿姐,你要快点好起来,只有好起来,脑子清醒了,你才会发现,元闲他不是你的意中人。你这样一直糊糊涂涂的,害得元闲不能和小酥相认,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在六扇门如何面对她?”

        绯鱼坐在锦鲤床边,嘀嘀咕咕个不停。

        陆府中,陆酥进到瀛敏的屋子里,摇篮里的小阿狸睡得真香,闭着眼睛嘴角也时不时上扬,该是又在做什么吃炸炸糖的好梦。

        陆酥在摇摇篮的瀛敏身边坐下,小声道:“嫂嫂,大理寺最近很多案子吗?都这个时辰了,也不见大佬回来。”

        瀛敏让丫鬟过来替她摇摇篮,拉着陆酥的手到了外间,又命丫鬟到柜子里去拿几套衣裙来,在陆酥身上比着。

        “东楼想要在大理寺做出些政绩来,好再度入阁。但他有空,还是会给阿狸那小人儿做百子衣,给我做花鸟裙,这几套衣裙,是他给你做的。我都说了你不会穿,他偏要熬夜裁布制衣。”

        陆酥看着这几套颜色鲜丽的衣裙,鼻头微酸,她大哥的意思她自然明白,不过是怕她年纪轻轻就心如死灰,再也不肯起情爱之念。

        陆酥:“嫂嫂,你来玉京这些时日,可熟悉了这边的吃食习惯?”

        瀛敏摸了一下头上陆东楼给她买的珠钗,笑道:“你家大哥有空就会教我说玉京官话,我也教他说华京官话,他学得比我好。他还学做瀛国的吃食给我换换口味,我已经习惯了这里的日子。”

        瀛敏从袖中拿出一个信封,递给陆酥。

        “阿苏给你的书信,你看不看都无所谓,反正我转交给了你,算是对他尽了长姐的情分。”

        陆酥把信封塞到自己衣袖中,她会看,但不会给瀛苏回信,就算回了,这位执拗的“暴君”也不会听她的。

        瀛敏又命丫鬟捧来一个钱匣子,从里面抓了一沓厚厚的金票子塞到陆酥手中,“阿酥,你拿着回六扇门那里打点人情。你家大哥嘴里说着不赞成你去六扇门做女捕快,却经常拉着你们六扇门的总神捕展小花,还有神捕枭玄他们来家里打雀牌,言语间叫他们多关照你。”

        陆酥抽了几张放到自己的钱袋中,剩下的还给了瀛敏。

        “你刚把阿狸接到身边来养,他虽然有个做皇帝的舅舅,可这小人儿就是吞金兽,嫂嫂和大佬手上银钱松动,也该为阿狸留点,不能全贴了我这做姑姑的。到时候阿狸长大了,倒要骂我来着。”

        瀛敏和陆酥插科打诨了小半时辰,赶她回自己院子里睡觉。

        夜半时分,陆东楼才回到家中,先去看过了沉睡的陆酥,替她掖好了被角,又回到自己房中,先看过媳妇瀛敏,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才去小床上看儿子小阿狸。

        他摸了摸阿狸滑溜溜的脸蛋,小声道:“你这小家伙要老实一些,不要闹你阿娘,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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