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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坤宁


正值晌午,常年暗无天日活人进死人出的死牢的门难得开了,一名年纪尚轻的狱卒小心翼翼的解开了徐苍凌手脚的枷锁,他看着徐苍凌有些沧桑的脸庞,心生愧疚,他听闻过徐将军的事迹,敬佩徐将军的人品,他就知道,徐将军一定是无罪的,关了这些时日他心中也不舒坦:“徐将军,皇上下旨命大狱放了您,我们所有兄弟都知道您一定是被冤枉的。”

        徐苍凌的手脚被锁链束缚数日,有些麻木,活动了下,面上冷静中带着一丝疑惑:“皇上查出幕后之人了?”

        那名年轻狱卒挠了挠头,讪笑道:“这个上面没说,只说放了您。”

        徐苍凌思考片刻,点头道谢:“多谢小兄弟。”

        那个狱卒更加腼腆一笑道:“这都是小的应该做的,小的这条命都是徐将军给的,若没有徐将军小的早就身首异处了。”

        徐苍凌转了转手腕,笑道:“何出此言?”

        狱卒稚嫩的脸庞上涌现一层激动:“十多年前您与懿德太子殿下在城外施粥,小的与阿娘相依为命遇上灾荒便一路颠沛流离逃到凤阳,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阿娘在快到凤阳还有五里的路上受不住去了,小的孤苦无依撑着最后一口气到了凤阳城下,若不是您当时给了我一碗粥,小的如今就不知在哪里了。”

        说着便要跪下,徐苍凌赶忙拉住他瘦弱的臂膀,笑道:“小兄弟不必谢我,民有忧,我是臣子,这么做是应尽之责。”

        狱卒起身道:“徐将军,小的不应妄论国事,但是在小的心中您是英雄豪杰,当世之勇,众人皆说您叛了太子殿下,可小的坚信,您一定有您的苦衷。”

        徐苍凌看着这位素不相识的年轻小将憨厚的脸上满是坚定,突然有股不明所以的情绪涌上心头,他突然明白了太子殿下一直以来的坚持是为了什么,或许,就是为了如同这位小兄弟一般的人吧,可惜今时今日,他已听不到太子殿下亲口说了。

        永乐慢慢关上了清远轩的房门,邓斋在她身侧欲说些什么,还未待他张口,永乐便将一根纤细嫩白的手指放在唇间“嘘”摇了摇头,口型道:“睡下了。”

        梅清方才见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拍着她的背顺着她的气,一边哄道:“我这是一时之症,待过了这些天,此毒便会隐在内里,不常发作,如常人一般,只是时不时会咳喘,不是什么大碍。”

        永乐见他眉间疲倦,便拿起床榻旁矮桌上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舀了舀递了过去:“梅清哥哥,喝药。”

        她接着说道:“永州不去了,待你大好了再另做打算。”

        梅清接了过来,一饮而尽,舌根处有些发苦,安抚道:“永乐,这是你毕生的夙愿,我待完成些事,便去找你们。”

        她知道梅清说的都是哄人的话,为的就是她能放心去永州,他不会来找他们的,她站起来笑了笑:“梅清哥哥,就让我留在这里吧。”

        梅清叹了口气,见她心意已决,眼波流转,慢慢将手中的白玉碗放在木色的桌上,唇上浮了丝笑,常年与书为伴的清冽竹香浅绕在永乐周身,他摸了摸她的头发,看着她红肿的莹泽双眼,摇了摇头:“唉,永乐,你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

        永乐见他浅浅睡去,均匀平稳地呼吸,悄悄关上了门。

        刚出了门厅,就听到李煦焦灼的声音:“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放下马便奔来。李煦在城外一茶铺外走了走去,心神不宁,他的骏马在一旁的树林里吃着草,马蹄不断地蹭着草地,发出的声响更让他心烦意燥,看着天色渐渐变暗,便带着绿芸姑姑马不停蹄的返程。

        一旁的绿芸也满眼担忧,永乐心下一思索便笑道:“并无大事,煦儿,母亲突然醒悟,你也是李长乾的儿子,虽说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你,但是你身上也是留着他的血,在他身边长大的,母亲知道你愿意随我去永州,但是我也知道你心中的酸楚,你同样也是舍不得你父皇的,母亲不强求你,你和我说真话,你真的能完完全全舍下他吗?”

        梅清哥哥的事不宜声张,不是她信不过煦儿,而是他心思单纯,被有心之人利用此性子便不好了。

        李煦一时语塞,他的确舍不下父皇,但是他更想他们一家团聚,永远在一起,不管是在凤阳也好,永州也罢,哪怕是寻常山野平凡屋舍,只要是他们一家人,就好。

        绿芸见李煦瘦弱却挺直的少年身影越走越远,她常伴公主左右,怎能不知事出反常,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便道:“殿下,可是遇见什么棘手之事?”

        永乐面对绿芸心中的大山仿佛倾塌了,她垂下头,无力的回道:“绿芸,我回来是因为……梅清哥哥,中毒了。”

        绿芸紧锁眉头,不敢置信:“殿下是说……”

        永乐步步走向院中的鱼塘,邓斋新添了几条鲤鱼,活泼好动,金红的鱼身在水中摆动出漂亮的回旋,池塘中的莲花花期已过,微风拂过掀起阵阵磷波,她坐在亭中,将冰冷的手搭在石桌上。语气渐渐平稳:“静觉跟了我们一路,在云台寺时露出了身影,告诉我梅清哥哥身中剧毒,时日无多。”

        绿芸站在一旁问道:“他是如何得知?他是皇上身边的人,想必早就禀报给了陛下,他此举是不是陛下所意?”

        永乐摇了摇头:“是谁想告诉我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此毒如何解,我已经失去太多人了,不能也失去梅清哥哥。”

        绿芸心疼的看着公主,她知道梅清在公主心目中是如亲哥哥太子爷一般亲厚之人,梅清是太子爷的陪读,昌武帝开始只是因对定远侯府的愧意定了梅清做太子的陪读,慢慢的发现梅清不愧是读万卷书的书香才子,品行端正,儒雅随和,待人亲厚,和太子李长孝的性子简直一般无二,都是纯善之人,昌武帝看着他们相伴长大很是欣慰,仿佛也看到了多年前他做太子时和延之的时光。

        不过梅清不同于太子的一点是,他骨子里的坚定,看事情的透彻,与他身上的温善纯良并不违和。

        永乐望着池塘中的鱼儿,木然说道:“静觉说此毒是与戎族有关系,看来,过些时日,我们要去趟边塞了。”

        坤宁宫大门紧闭,门外御林军死死地围住,水泄不通,庄严肃静,门内萧瑟的院子中不过七八日便堆满了落叶,已很久没人清扫,石桌上铺满了金黄的落叶,往日常常有人修剪的木丛有些乱草丛生,殿门紧闭,连风都掀不起来台阶上的叶子。

        秋月将方才御林军送来的食盒一一打开,端出一碟碟可口喷香的菜,有如意卷、五彩牛柳、莲子百合粥……她小心翼翼的放在徐春燕身前,道:“娘娘,您别饿着自己,小心凤体。”

        徐春燕披散着头发,未着丝毫银饰,脸上慢慢从开始的不甘到现在的平静,她突然有些讥笑,低着头喃喃:“我半生的谋划啊,就这么没了。”

        她慢慢睁大了双眼,狠声道:“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秋月跪在地上双肩颤抖,徐春燕看着满殿的萧瑟,慢慢恢复了如常的神色,又带了丝哭音道:“不知我的煦儿如今恢复的怎么样了,他从小身子孱弱,不知胸口的伤愈合的如何,他一定不想认我这个母亲了吧,不知道李长乾会怎么处置他。”

        徐春燕兀的把秋月扶了起来,哀嚎道:“李长乾不会杀了他吧!他不会杀了靖儿吧!他不能啊靖儿他是……”

        秋月顾不得尊卑身份,赶忙捂住她的嘴,低声道:“娘娘,慎言。”

        徐春燕的眼泪汩汩的从眼眶流出,她已临近崩溃,她知道李长乾一定召回父亲,她的父亲卫国公徐钟,常年驻扎在边疆戍边,每年回不了几次凤阳,情分不能说全无但一定稀薄得很,再加上她知道父亲是什么样的臣子,在他眼里,大邺的百姓和江山比他们这些真正流着他的血脉的儿女的命要重要得多,哥哥们就是前车之鉴。

        早知道当初一定不听父亲的劝阻也要将李长乾的身份公之于众,让所有人都知道,大邺的天子,其实身上流着的血并不是正统的皇室,他们每日跪拜的皇上,实则是个冒牌货。

        她满脸嘲讽的笑了笑,父亲才是世上最愚蠢的人,愚忠愚忠,对他们李家忠心耿耿,可是最后换来了什么,明明生在凤阳城,是金尊玉贵的国公爷,却要为了这些愚民百姓为了所谓的江山社稷常年驻守边塞,风吹日晒,连自己的亲娘入殓那日都未赶到,他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她这辈子从未真正欢喜过一天,少时在国子监时时提心吊胆,李永乐是公主,她必要满过太傅,她步步维艰,成了亲嫁给自己不爱的人仍旧依然是李永乐不要的男人,母亲告诉她要时时刻刻讨好皇家,可是他们皇家人,只有一个人真心温柔待她。

        可是,他已经死了很多很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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