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文学网 > 寒月 > 第四十六章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第四十六章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戚梧桐笑问道,道长怎么会猜我是戚梧桐,难不成凤仪山庄的人都死光了不成。

  张道英笑道,“你要是个男的,贫道就说是凤墨鸢,可是你生的一副女儿相,我也没旁人好说,江湖上都传,凤四庄主的几个徒弟里头,属你的武功最高,凤天翔是当世难得一见的用剑高手。方才你一亮兵器我就感觉到你不一般,再加上你手上这把剑。”张道英摸摸下颌,道,“铸剑名气自然是以问剑山庄,葛家庄最大,倘若论铸剑手艺,还得是淮阴的练氏铸剑坊为各中翘楚,不过因练氏一门的铸剑法门在于内劲,这内劲形同于内功,都必须是自小就拜入师门,经千锤百炼而成,故而他们打出来的剑上,生来就带有剑气,特别有灵性,你手中这柄,正是这样一柄极具灵性的宝剑,剑身上那几个字是梵文,中原之大,精通梵文的还真没有几人,你这柄剑是练秋痕打得。丫头,老道说的对,是不对。”

  戚梧桐只是淡淡微笑,道,“道长还愿意替我推卦寻人。”

  张道英反问道,有何不可,你这颗脑袋虽然值钱,不过老道人我用不上这么多银子,冷不丁让我有这么多钱财,受不起。

  张道英拿出八卦镜起了个阵,问戚梧桐要了根头发,说是相思,相丝,三千烦恼丝就是这么个意思,心里头忧思越是繁多,青丝便生的越快。你师姐妹情谊深厚,不用怕,只要还没死,就找得着。

  经一番推算,张道英蹙眉道,你二人走岔开。

  戚梧桐不解道,走岔,那是我先离开,还是她先。

  张道英应道,你。

  戚梧桐问,如果我现在日夜兼程赶回去,来得及。

  张道英摆手道,来不及,她不在原本的地方。往北行。

  戚梧桐又问,她是脱险还是被擒。

  张道英应道,“依照卦象,并无性命之碍,至于是否受制于人就看不出,你还要问些什么?”

  戚梧桐摆手道,没有。多谢道长,我身无长物,身上只有点点心,全给了你也是不可的,分你一半如何。

  张道英伸长脖子隔着布包嗅里面的点心,两眼一亮,搓着手掌,连连吞口水,忙让她分自己一半,细细品尝,连连称赞道,“到底是生长富贵人家就是明白什么东西好,不过你这心性倒也难得,面对如此窘境也不亏待自己。”

  戚梧桐朝窗外一看,天色微亮,此时上路正是时候,离行之时,张道英道,“相逢即是有缘,他日,你若是需要个落脚之处,可到丰县找一处长生棺木铺,报上老道的名字,他们自然会帮你。”

  戚梧桐噗嗤一声笑道,棺木铺子。

  张道英颔首道,“正是,人活一世,这最后一程可不能走到太过含糊,贫道家中这是祖业,代人将这身后事安排的妥妥当当,后人也无需诸多顾虑,你就是因先人之后顾才有了这诸多麻烦。”

  张道英忽然觉得自己说得多,便急忙忙的打发戚梧桐离开,戚梧桐只是笑笑,道一声,后会有期。

  戚梧桐在附近的农家买了匹马,依照张道英的指点向北去追寻殷红鸾。

  在北行的官道上,殷红鸾正与清河王妃共处一车,她望着半张面容残破的清河王妃,她记得南宫先生曾告诉自己,今生纵使与亲生爹娘相见也决计无法相认,便低声问道,那人说,会带我去见我的爹娘,是你?

  清河王妃倚在一旁,良久才睁开眼,冷冷的望了殷红鸾一眼,撩起自己的衣袖,露出一条手臂,在手臂内侧,手肘下方三指的位置上,有一朵浅粉色的莲花,清河王妃让殷红鸾看过之后,将衣袖放下,说到,“素问你博古通今,我想你该知道这是什么,如若不知,那我与你多说无益。”

  殷红鸾默默点头,应道,我知道。

  清河王妃手腕上的这朵莲花,是楼兰古国圣洁之身的代表,在楼兰,祭司会为神明选出一位新娘,在她的右臂的手腕上刻上莲花印记,拥有这朵圣洁莲花的女子,将作为神明之妻,自出生之日就被带入神殿由祭司与其他侍女抚养,女子一生在神殿中侍奉神明,而不得与俗世的男子相见,更不可能生下一儿半女,即便是自己的父母兄弟,从她踏入神殿的一日起,直至终其一生也不得再相见,这样的女子,在楼兰得到所有子民的崇敬,在楼兰人眼中,她们是脱离凡人之列,已于神明同在,而在女子死后,大祭司将她的躯体火化供奉在神殿内。

  殷红鸾很难想想一个连离开楼兰也该困难重重的女子,是如何能成为让武林望而生怯的清河王妃,或许楼兰古国是真的已不复存在。

  殷红鸾的目光总是不时的往清河王妃脸上瞟,但心中却有些害怕与她对视,清河王妃的目光,似是能直接看到她心底一般,藏于鬓发下那颗颜色稍浅的眼珠子,那种澄清洁净的光,却益发的叫人有些无所适从。

  殷红鸾看了几次,发现些端倪,她在医书上见过,说是人眼可换,换目时,将整颗眼珠从框中取出,故而换目之人,眼睛四周会留下一圈痕迹,这清河王妃的那颗冰蓝色的眼珠四周就有那样的痕迹,莫非她这颗眼珠子是换来的,中原之地,生有这样异色眼瞳实是罕见,难不成,这眼珠子是从...殷红鸾不敢再往下想。

  清河王妃,撩开鬓发,露出冰蓝色眼瞳,幽幽道,“你是在想,我这颗眼珠子是从何而来,你心中所猜测的,便是实情。”

  殷红鸾定定心神,道,你怎知我心中作何设想。

  清河王妃只道,“即便是在楼兰生有异瞳之人也是少之又少,更别提像练秋痕那般双瞳异色,我在楼兰也曾听闻过有个双目异色的女童出世,但没几日便被送出楼兰,就在数日前,我见过戚梧桐,我想她大抵是为了寻你才一路追踪,她见到我时,也露出跟你相似的神情,况且,只要你是你爹娘的女儿,你就忍不住不去猜想,这是天性。”

  殷红鸾急忙问道,王妃,见过我爹娘。

  清河王妃道,“我未到中原时,你娘已在清河王身边,是清河王一手教养,我到中原之后,她也曾在我身边陪伴过几年,清河王不喜中原人士,早年,在清河王身边的皆是异邦异族,但西域或是北塞部族繁多,仅仅是我西域便有三十六国之多,我也不知你娘究竟是何来历,至于你爹。”

  清河王妃长叹息续道四字,工于心计。

  殷红鸾不曾想会从清河王妃口中听到这般话语,登时心情抑郁,自己的生父是个工于心计之人。

  清河王妃见殷红鸾默不作声,便道,“我始终认为一代人的恩怨,归于一代人,你毕竟不是你爹,你就该有自己的人生,不要太过执着。”

  殷红鸾到此时此刻终于相信自己的双亲尚在人间,只是他们不愿再见自己罢了,纵使相见不相识,真如南宫先生所言,可为何她觉得似乎所有人都告诫她不必再去寻找自己的亲生爹娘,即便是那个方镜修也是这般说,在殷红鸾看来哪怕他们是贩夫走卒,身为人子,岂有不寻之理。

  清河王妃的车队之中并无独孤九与楮绣梦,独孤九医治双眼仍需时日,便与楮绣梦一同跟随楚思了离去,清河王曾有言在先,待她办完了最后一件差事便许她与独孤九退隐江湖,清河王此人性情古怪,但胜在重诺,楮绣梦离去之时,吟川公子也未为难与她,倒是殷红鸾被人送至清河王妃身边时,吃了不少苦头。

  由此殷红鸾不难看出,这位吟川公子对自己颇有敌意,若非他们口中的宋爷叮嘱自己可能要受更多羞辱,虽然她也想顺着清河王妃这条线索去会会清河王,但依目前的情势看来,仍是走为上策,再加之,清河王妃提到了戚梧桐,她没遇上自己,那一条路是回邯郸找五爷帮忙,第二条路则是中途拦截,依着戚梧桐懒散的性子,她多半是返回邯郸去找五爷,那自己也不必再犹豫。

  清河王妃就似看穿了她的心思,幽幽道,莫要轻举妄动,吟川这孩子极喜狩猎,狩猎的一环便是故意给猎物一丝生机,再进行追捕,会显得刺激,你可不要中计。

  殷红鸾微微笑道,置之死地而后生,若是凡是都畏首畏尾,坐等时机,那只会错过更多。

  清河王妃会心一笑道,不愧是凤仪山庄的大掌柜。

  殷红鸾最大的长处就是喜怒不形于色,心事放心中,不会轻易表露,遇事会比常人更加快平复心情,处事也不拖泥带水,但凡下定了决心,便会想尽法子完成。

  这一大车队人马不慌不忙在庄康大道上慢行,仅仅只是一两回,但殷红鸾却发现,车队遇见行脚的僧侣,清河王妃的心情便会显得格外沉重,也更加沉默,有一回出神的望着天,毫无生气,殷红鸾还发现清河王妃装束素雅,也不戴金银首饰,胸前却戴着一颗佛珠,佛珠一面都已磨损,不成圆,但清河王妃仍旧贴身佩戴。殷红鸾听说练秋痕在来中原之前是由一位西域僧人抚养,难道这佛珠也是练秋痕那里得来的,若真是如此,那清河王妃与练秋痕之间的关系,远比他们所想象要亲密许多。

  旱天雷炸响,马匹受惊,碰撞在马车四周,车内的殷红鸾与清河王妃几乎是同时掀开车帘往外瞧,前面的小山坡上有一片颇有怪异的黑紫色云雾,盘踞于山坡不散,那是清河王妃一行的必经之路。

  雷电随着黑紫云雾移动,朝着清河王妃的车马靠近,吟川公子立即来到窗前,让她二人不要出来,前面有些不妥。

  清河王妃不喜旁人跟随,吟川便吩咐鬼面人暗中保护,此时他一声令下现身在马车四周保护清河王妃。

  殷红鸾粗略一数,一声虚叹,竟有十余人,她原先还以为能轻易出逃,如此看来遇袭也并非坏事,先看看两方的实习,若能鹬蚌相争,自然最好,即便这赢家也有一方,她也能从中找到一线生机。

  殷红鸾全神贯注的车外的动静,清河王妃伸手将她拉到车厢最里头,用一块披风盖在殷红鸾身上,再用自己的身子将她完全挡在身后,殷红鸾不明所以,就听清河王妃道,无论一会发生什么事,你都莫要做声,直到没有动静才能出来。而且不论之后看见什么,都不要探究,尽快回到凤仪山庄去,你的亲人都在那里,省得连同他们也一并失去,那才叫追悔莫及。

  殷红鸾藏身清河王妃身后默默听她说,但同时也不忘注意车外,一阵阵香气飘入车内,越来越明显,人也开始有些昏昏欲睡,突然手臂吃痛,原来是清河王妃用发簪在她手臂上刺了一下,清河王妃刺的是手臂上的曲泽,将她体内的气散出,清河王妃不会武功,刺得这一下却十分精准,殷红鸾就觉身前一空,清河王妃便在喘息间被人拉出车外,殷红鸾本想出手救她,可惜方才被清河王妃那一扎真气无法汇集。

  不多时,马车外果然如清河王妃所说没了动静,殷红鸾这才托着胳膊,跳下马车,双脚尚未站定,她着实为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鬼面人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马车周围,殷红鸾四下查看了一番,除了清河王妃与吟川公子未在其中,其他连同车夫都未能幸免于难。

  殷红鸾周身一震,车顶有人轻声道,果然藏了只小猫。

  殷红鸾缄口不语,心中已是闪过千万念头,紧紧闭住气,这出现在车顶之人,浑身散发着叫人战栗的气味,殷红鸾觉得哪怕是这人口中吐纳的气息亦是剧毒无比。

  身后之人目光贪婪的盯着殷红鸾,如同她是什么可口的食物,十指指甲又细又长,搭在殷红鸾雪白的颈间,吹弹可破的肌肤,只需他轻轻一碰便能戳出一个窟窿,但他却只是凑近殷红鸾在她耳边轻轻吹了口气,殷红鸾像块丝帛轻飘飘的垂落到地上。

  这人跳下马车,将殷红鸾扛在肩头,往山坡方向前行,越过前面的边关,便是那一度为匈奴人驰骋的北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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