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鬼哭啾啾声沸天,孤魂流落此城边
大汉冲入屋,此人中等身材不算高,但身形魁梧,路无涯与戚梧桐连皆说话,这人一看就知是个莽夫,与莽夫讲理,无异于对牛弹琴。
这人也好不识趣,将一锭银子丢到棋盘上,登时白子,黑子混在一块,将他们的局面给搅和的乱七八糟,这一轮本该轮到路无涯落子,白子悬在两指间,无法落下,就听一人朗声道,“隔壁那屋,爷要了,你们收了这锭银子,别废话。”
戚梧桐指着银子问路无涯,“这算不算一掷千金。”路无涯凭这记忆,收起局面,让她掂量看看,戚梧桐拿起银子,掂了掂,道,“少了,少多了。”戚梧桐将那银锭子脱手而出,打在那大汉左腿上,他登时跪到地上,戚梧桐微笑道,“不过就是想匀间屋子,何必行此大礼。”
这姑娘露的这一手,可是将跟着的小二哥打懵了,可那大汉自己的武功,自己心里头有数,可是这姑娘一出手把他的面子给摔得够呛。
这汉子大怒的上前,想要一把揪起那姑娘,而手未沾衣,就见那男子白子轻轻落下,一股猛劲将他推到门口,这大汉一只脚抵着门栏,一手扣住门框才未摔出去。
这大汉瞪着眼,眼前这一对年轻男女,是后生晚辈,他被这么两个小辈戏弄,传到江湖上,自己如何立足,明知只有吃亏的份,却仍是端着架子不服。
还好掌柜从外头进来,打了个圆场,道,大爷,屋子给您备好了,备好了,请您过去歇。
这大汉凶狠的哼声道,“毛丫头,大爷看在你年纪轻,不懂事,不与你计较。”
路无涯让小二给他们送壶新茶,那小二哥点着头,恭恭顺顺的退出去,给他们带上门。戚梧桐心不在焉的望着窗子外头,路无涯指着棋盘,道,该你了。
戚梧桐看了看棋盘,又想了想,笑道,我又要输了,是不是。
论棋艺,戚梧桐真是不怎样,不过,至少她眼力见好,大概看自己没什么赢面,就认输得了,也不费脑子琢磨,路无涯就会教她,两人也不吵嘴斗气,气氛是十分太平。
边喝茶,边下棋,几个时辰,戚梧桐有些饿了,幸好今夜那一群来得晚,要吃要喝,庖屋的火没熄,要吃点什么都有,不然她可能只能找个馒头对付。
这客店前面是饭堂,后院是厢房,庖屋就在后院的角落,戚梧桐根本不会和这帮人打到照面,找了厨娘,要了两碟小菜,烫了壶酒,厨娘见她年纪轻轻,怕她喝酒伤身,让她等在一旁,给她盛碗鸡汤暖胃。
戚梧桐搬了张小凳子,坐在灶旁,隔着堵墙就是前面的饭堂,就听见那帮人,一个个是相互吹捧,什么赵兄年轻有为,定是不二人选;周贤弟才学过人,甘拜下风;吴大侠如何如何,郑少侠怎般怎般,倒是有一位姓华的,被他们夸得可怜,说人家英雄少年,风流是自然的,走到哪皆是美人满怀,香车宝马,羡煞旁人。
戚梧桐听他们七嘴八舌说了一通,也没听出点眉目,便转口问厨娘,外面那一群人是怎么回事,怎么半夜入店,还吵吵闹闹。
这厨娘也不是十分清楚,也就听跑堂的小二念叨了几句,今日入夜以前,一大帮子的江湖人士进城,各大客栈都住得满满当当,这才有生意便宜他们这种小店。看厨娘忙得紧,戚梧桐也不好再问,那小二哥更是忙得晕头转向,她便自己端着汤食回房。
路无涯见她出去这么一会才回来,便问她跑哪去?戚梧桐粗粗一说,路无涯道,“这帮人,是要北上晋阳,到慕容家去的。”
戚梧桐道,“你怎料得,他们是去晋阳,这么一大条道,有那么些地方可去。”
路无涯应道,“慕容家广发英雄帖,他们不是去赴会,又能去何处?”
武林大会?戚梧桐好似听过,又好似忘了听过,一想如若让这帮人当上武林盟主,那中原武林,真是大难临头。
隔壁的房门咯吱一响,后窗的篱笆墙透着屋里的光,虽隔着粗布帘子,但仍是能见些亮。
这边房中的戚梧桐与路无涯便知隔壁有人住下,这小店的客房,东四间,西四间,北三间,皆是左右相连,一字排开,中间就隔着一堵墙,北边有两间本来住的是一家四口,儿子、媳妇、婆母和小孙儿。后来这一家给换到西头最左边的一个房里,靠东边这几间,就是一床,一方桌,十尺见方,但胜在是独居,方便,房门是一左一右相互交错,戚梧桐在最左,接着是路无涯,路无涯旁边,就是方才住下的那一大帮人中的几位。
两间屋子隔着一堵土墙,若是平常人不趴墙根,也听不着什么,可路无涯与戚梧桐是耳聪目明,要想听不见旁边的动静,委实困难。
路无涯旁边这间小屋,住着是两个姑娘,在谈论一些江湖人物,其中就说到了戚梧桐。这一人道,“今次武林大会我定要瞧瞧那凤仪山庄的戚梧桐有多了不得。”听到此处,路无涯不经朝戚梧桐一笑。
另一姑娘道,“就是,就是,师姐的武功不知胜她百倍,千倍,就只有那些井底之蛙才当她是人物,上回,问剑山庄那是师姐你未去,若是师姐在,魔教那些人,根本无所遁形,这凤仪山庄也奇怪,又不是武林门派,不过就是商贾之家也敢掺和武林之事,也不知是不是给了玉笔书生什么好处才被列为剑宗。”
那位师姐截口道,“莫要乱说,给人听见了还以为咱们嚼人舌根,这凤四庄主被誉为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我倒是相信他有真才实学,只是他那几个徒弟,难以服口。”
那师妹应道,“正是,正是,听说那个什么黄莺,明明一把年纪,还占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勾引独孤十三,真不知羞,还有那个姓殷的,和清风道长的小徒弟也是不清不楚。”
戚梧桐越听越觉好笑,觉得不与这帮江湖中人为伍,真是凤家老祖宗立下的最为圣明的规矩。
夜渐深,那一帮子人吃也吃过,喝也喝过,好不容易才静下,戚梧桐回房睡觉,路无涯到了快天亮才小憩一会,养在庖房后面的大公鸡,喔喔喔的打鸣,他便也醒来。
店小二,与厨娘也早早起来收拾开店,路无涯让小二将洗漱的清水送到他房中,梳洗过后,他到隔壁叫醒戚梧桐,戚梧桐迷迷糊糊也起身,二人用过早点准备离开,一大群衙役堵在了客店门前,不让他们出去,非但如此,衙役还将整个客店里所有人都叫醒。
路无涯不喜与这些人往来,便拉着戚梧桐转回厢房,等了约莫一个时辰,才有一名衙役来,将他二人也叫到外头,原就不那么宽敞的小院,此时站了许多人,路无涯牵着戚梧桐一起站在角落避开这些人,但以其二人的相貌,虽是一身素净衣裳,但也难不引人注目,戚梧桐就见昨夜宿在路无涯隔壁的那两姑娘,目光总是有事没事往路无涯脸上打量。路无涯高出戚梧桐一头有余,能十分轻易的环顾四下,入后院的石阶下面放着个人,一块白布将他全身赶住。
一个领头的衙役问店掌柜,店里住的人都在此?
掌柜望了一圈,躬身答,好像还少一人。
那领头的衙役,朝旁边使了个眼色,一名衙役掀开白布,指着地上的尸体,问,少得可是此人。
那掌柜伸头一看,哎呦的大叫一声,忙道,正是,正是。
这死人,路无涯与戚梧桐都未见过。今日清晨时分,此人陈尸望江亭,经当地府衙追查,得知此人是昨夜入得城,住的正是戚梧桐所在的这家客店,便抬着尸体到此来看看可有人知其身份,昨夜一大群江湖中人入城,本已是人心惶惶,一早就发现死人,他们可得乘着这群江湖人士出城前缉拿真凶,不然一旦有人报仇闹事,可是非同小可。
在场的那帮人都认出,此人是松山铁剑门弟子,薛崴仁。昨夜他们是一同入店,他原是要与昨日闯入路无涯房中的那名大汉同住,而后由掌柜的帮着挪到了北边的一屋,独居一室,他回房歇息的也早,之后他再没再出去,倒也无人注意。
差役问了掌柜、厨娘和小二,店中众人的行踪,他们几人在此处营生多年,知根知底,他们自然信得过,而这几人是众口一词,都说没见这位客官再出门,店小二和厨娘忙到亥时左右,展柜理账,晚他们一刻回房,他记得那时正好打了二更,他歇下时倒是还有几间亮着灯。
差役问话其间,路无涯一直在盯着那具尸体,这心里头总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对劲,戚梧桐扯扯他的衣袖,路无涯轻声在她耳畔问到,这些人,昨夜你照过面?
戚梧桐摇头说未见到。
这些差役要瞧瞧这些人的兵器,这群人,可都是江湖中人,兵器哪能随便给人瞧,登时小院里头连喘气都不大顺。
差役看这群江湖中人个个都是恨角色,便寻思着先从旁边几人着手,那一家四口,老老少少行囊中并无利器。
等到了戚梧桐与路无涯,他二人除了一些干粮,清水,竟连一身换洗的衣物也未带,一名差役心中起疑,正欲向他二人问上一问,就见那姑娘垂着眼靠在男子胸膛上,视线再往上那么一挪,恰好和那男子对上眼,见那男子的眼神,差役不经全身一震,那眼神就跟千年寒冰似得,一瞧就能把人给冻成冰。
一个年长的差役,看似地位不高,实则辈分不浅,他站在队伍的最后,额头上已有细细的皱纹,皮肤黝黑,但一双眼睛又贼又亮,眼风往一众人头上,那么轻轻一扫,他便知这帮人中武艺看似最好的,是个灰袍刀客,其实站在角落的那对素衣男女,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他悄悄的把店小二叫到身前,问他二人的来历。
店小二称他余大爷,道,“除了那一家四口,这两人来得比其他人都早,后来那姑娘有封家书要送,向展柜的问了驿站,出去了一会,天黑前就回来了,出去也就不到一个时辰。那公子自打住进来就未出去。”小二又指着外头的马厩,“那马,还是那位公子让虎子去帮着买的,马牵回来之后,他看了看,觉得行,还给了虎子赏钱。后来跟展柜借了副棋,回房里头,也没再瞧见人出来。”这差役又叫了另一个小二虎子,问了详情,也差人去驿站,戚梧桐与路无涯二人的行踪并无不妥之处。
这余姓差役,让人将戚梧桐二人独自带到门口,他带着二人到街口的茶寮,道,“二位坐,一点粗茶,不讲究,二位不嫌弃,在下余尚,乡里乡亲都喊我余大爷。”路无涯点点头,和戚梧桐并排坐在这余对面,听这余尚问到,“二位如何称呼,要往哪里去?”
路无涯虽面上带笑,却不不知为何,在余尚看来,有些冷意,听路无涯道,“在下姓路。”又指向戚梧桐,“这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们正打算回乡成亲。”
这余尚,抱拳笑道,恭喜恭喜。笑了两声,又道,依你二位之见,觉得谁是凶手?
戚梧桐笑道,“余大爷,怎么不问,我们是不是凶手?”
余尚道,“我在府衙三十年,打交道的不是衙役,便是人犯,日子久了,遇上的人,犯没犯事,多少有点心得,看人,也少有走眼,以我之见,你二位若是要走,没人拦得住,只是你们不愿同这帮江湖中人扯上干系。”
路无涯道,“仵作可检验了尸体,能知道是几时遇害?”
余尚应道,“未过子时。”
路无涯道,“那至少二更之前,我未发觉有人离开。”
余尚点头应道,“多谢。”
戚梧桐问,“那我们今日能否出城?”
余尚面露难色,道,“若二位不急着赶路,还是待我们将所有人问过之后再走不迟,贸然离去,这嫌疑反倒大了,给人拿住,麻烦事自然免不了,这样,今日太阳下山前,我亲自送你二位出城,如何。”
戚梧桐微微笑道,“余老,若我二人坚持非要在现在出城不可,你要如何?”
余尚哈哈笑道,“小姑娘,不瞒你说,江湖仇杀在所难免,只要没人来官府讨说法,这桩案子,很快便会定案,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可到底人死在我们的地面上,如果什么也不干,就是没尽到本分,我们也不好交代,望你多多见谅,我相信二位是明事理之人,不要叫我们为难才好。”
余尚与路无涯、戚梧桐商量妥当,正要起身回客店,就听一个大嗓门道,“睁大你的狗眼瞧清楚了,你爷爷使的就是这家伙,看清没有。”
话音刚落,便是噼里啪啦一通乱响,余尚轻轻叹气,抱拳同二人道,“先行一步。”
路无涯听这声音已猜到几分,走到客店时,果不其然见昨日闯入他房中那大汉,攥着拳头,站在一张被打烂的饭桌一旁,地上坐个差役,还在发抖,那大汉双目通红,想来是气大了,连赶去的余尚也有些为难,戚梧桐冷不丁打了个喷嚏,这大汉一怔。
余尚转头朝戚梧桐一笑,上前道,“这位侠士,不要动气,我们也是为了早日结案,好让各位离开,免得耽搁了各位,不要误会,这城中大大小小的客栈,住户,是家家都要盘查,绝无找哪位的晦气,劳烦各位行个方便,请出你们随身的兵器,只要与死者的伤口不合,我们即可放行,在此先谢过各位帮忙。”
人家这话说的不卑不亢,在情在理,谁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一来人家客气不该驳人家的面子,二来,也是担心被无故扣上杀人之罪,与铁剑门结下梁子。
众人纷纷亮出随身兵器,差役看过之后,便收队离开,离开前余尚问到,“这位薛少侠可是有同行之人,若是有不知在哪里能寻得,我们好将遗体交还。”
昨夜住在路无涯隔壁的那对师姐妹中一人说道,“听他说,他是同师叔一同下山,但路上二人分开,未同他一起入城。”
余尚问道,“可知姓名。”
又一人道,“按他的辈分,师叔该有两位,贺双全、许鹤,至于同行的是哪一位,我们可就不知了。”
余尚点头道多谢。转形出店,见戚梧桐与路无涯,又道,“二位收拾收拾,一个时辰之后,我会到东城门,送二位出城。”
戚梧桐笑道,“那就多谢。”
一个时辰过后,戚梧桐与路无涯来到东城门,余尚如约在城门口等候,在门前,余尚道,“从此处出城,沿着官道走二里,再转西有条小路,路不算好走,但绝对安全,从这条小路走,也可以绕开慕容山庄,兴许能替二位省去些麻烦。”说着又从怀中摸出个油纸包,“我家婆娘自己烙的饼,若是不嫌弃就请带上,多谢姑娘方才暗中相助。”
戚梧桐接过油纸包,闻了闻,这饼香气扑鼻,一闻就让她想吃,兴高采烈的收下,余尚笑着将二人送到城外,出城后又送了一段,见四下无人便道,“二位路上定要小心,这将薛崴仁杀死之人,绝非普通的武林中人,那薛崴仁的伤处,并非一般刀剑所成,胸口只有拇指大的伤口,从前胸贯透后背,可世间哪有人能生的那样长的手指,若是暗器又哪有这般大的暗器。”余尚见二人神情自若,续道,“看来是我多虑。”抱拳相送。
戚梧桐与路无涯骑上马背,戚梧桐微微笑道,“余老,你只是个差役诚然可惜。”
戚梧桐哪晓得,这余尚的先人乃是前凉大将,正是历经了荣华衰败才得以如此平和的心境。
戚梧桐与路无涯不急于赶路,带着闲情上路,戚梧桐累了便依靠在路无涯身上休息,若是遇美景珍兽,路无涯便会唤她瞧,十分悠然,晴空万里的好天陪了他们十日,到了第十一日过午,天色忽然便暗下,路无涯望望天,怕是要下雨,便催促还在溪边钓鱼的戚梧桐赶快上马,他们要找个避雨之处,天气越发凉,这要是一场雨下来,必是一场风寒。
戚梧桐翻身上马,双臂环在路无涯腰间,路无涯夹紧马腹,奔了数十里,总算是见着一间破庙,二人匆匆往那赶,此时已有零星的雨点往下落。
路无涯护着戚梧桐进了破庙,路无涯头上,面上都落着水珠,戚梧桐见他睫毛上挂颗水珠,便想伸手去拨,被路无涯狠狠地瞪了一眼,叫她莫要捣蛋,让她帮着找些干树枝稻草,生个火堆烤干衣服。
路无涯转身的功夫,却见戚梧桐站在关公像一旁不动,’冬凰…’尚未叫出口,又见戚梧桐比了个手势,让他不要出声,而一个清越苍老的声音却在神台后边幽幽道,“定是我这老瞎子,吓着小姑娘咯。”
戚梧桐见神台后的老人起身,便观察其他的一举一动,此人身形颇为臃大,左一晃,右一摆,得借着拐杖才能爬起身,这老人身上没有带着功夫,但戚梧桐十分奇怪,他睡在那神台后,怎得就无声无息,自己与路无涯二人皆未发现。
破庙门口嘿的一声,戚梧桐转形望去,又见一只鹿正两只后脚在地,前脚悬空的走进破庙,听那鹿儿说到,“爷爷,来搭把手。”
戚梧桐这才瞧明白,原来是个身材矮小的孩子背着这只梅花鹿,这小孩见没人答应,便将脑袋从鹿腿一侧探出,瞧见戚梧桐与路无涯,想了想,道,“大哥哥,大姐姐,你们若是来帮帮忙,这鹿肉,我们一起吃。”
这二人被这小孩逗乐了,戚梧桐上前帮他,那瞎眼老爷爷道,“小孩子不懂事,莫要见怪。”
怪?怪极。这小孩,也就七八岁样貌,孔武有力,想来这四下无人,这鹿必定是他独自捕猎而来,又独自背回这破庙,这小孩如何看亦绝非是习武之人,真是怪。
路无涯也上前帮着这孩子将背上的鹿放下,顺势往他脉门上搭,却什么也没说。
三人很快便搭好了火架子,将鹿收拾好。这瞎眼老头与戚梧桐坐在神台前,戚梧桐便问他这小孙子是天生神力?
这老头摆摆手,道,“他是老瞎子捡来的孩子,捡着的时候就是这般,可这孩子,什么也记不得,不知道自己叫啥名,家乡在哪,连爹娘是个啥,都不懂,老瞎子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干脆将他带在身边,这孩子也怪可怜的。”
那天夜里,戚梧桐几乎是一夜未睡,想着之前自己问路无涯,他给那孩子号脉时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路无涯在她耳旁轻声道,他活不了多久,最多也就一两月。戚梧桐知道路无涯有法子能治那孩子,当她问路无涯为何不救时,路无涯仍是轻声道,若是那老者愿意替那孩子去死,我便救他。
戚梧桐没有再往下问,为何路无涯非要那瞎眼老头去替那孩子死,在她心里多少有些明白了这活阎罗给人救命的代价究竟是什么,以命易命。
在路无涯的眼里,心里人命是如此轻贱,如同是市集的货物一般可以交换,戚梧桐想,又是在这样的路无涯眼里,她戚梧桐的命,是独一无二的,她甚至已不再关心当年她的这条命是何人换来的,戚梧桐只是在想身为一个女人,被人这样看重,是不是就该觉得幸福。
戚梧桐趴在路无涯怀里头,伸长了手抚摸路无涯的脸颊,路无涯被她瘙得有些痒痒,路无涯抓住她的手指,放在口中,轻轻咬住,舌尖在手指上一碰,戚梧桐的指尖一阵阵发麻,蜷缩在路无涯怀中,路无涯望着越下越大的雨,轻声问道,你怕我么?
戚梧桐道,“那你怕我么?”路无涯浅浅一笑,戚梧桐也笑道,“我不会总念着你对我的好,我知道,你也不可能总对我好,你待我不好时,我就待自己好,我想你也是一样,至少我希望你跟我一样,要为对方着想,也要为自己着想,不然我可以去买个仆人,让他一辈子服侍我便好了,何必非要你,我挂念你,你也挂念着我就很难得。”戚梧桐从路无涯怀中挣起,捧着他的脸,双眸中有如一泓碧波泛着清澈的光,让路无涯那一双满是寒光的眼睛都不禁失色,戚梧桐微笑道,“将来的某一天,当我自己选择了死,你不要救我,那时,若你愿意陪我,你就来,若是仍有什么你放不下的,你送送我,就是别救我。”
这么个雨夜,这么间破庙,戚梧桐交代了生死,但这却未让路无涯震惊。
路无涯的眸光,清冷,更清冷,戚梧桐挺身吻上路无涯冰冰的双唇,男女之事,戚梧桐占着胆大,也无所顾忌,但终究未曾尝试,不得要领,亲吻十分生涩,路无涯稍稍回应,她便更显得仓皇,真难!戚梧桐心中暗道。
许下终生,交代生死,这般大事戚梧桐都做得那般轻易,这一点小事,居然如此困难,她越想越发不甘心,双颊升起一团红晕,路无涯看着心动,总听人说,女子动情之时,那种美是最为动人,但那些痴痴望着他的女子,未有一人让他觉得有何动人之处,此时此刻,怀中的少女,美得难以言喻,路无涯心头却又一疼,这一疼,将他的脑子贯穿一般,也像正下着这场大雨,将他又淋成那个冷冷冰冰的石像。
路无涯咬住戚梧桐娇嫩的嘴唇,戚梧桐痛得紧锁眉头,路无涯松口,道,“下一回一定要想好了再亲近我,那时可就不是这一点点血,这一点点痛。”
戚梧桐往路无涯身上一倒,低声道,“无涯,你终究还是怕。”
路无涯眼风一转,道,“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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