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钓彩鲤

季月烦暑。

烈日下，山门名为岳真山的某处偏僻地方，有位悠哉游哉的清秀少年对着一潭清泉，翘着二郎腿，单手拄着脸，侧卧在石头上。外衫已被他脱去垫了屁股，鞋子也是脚上一只，石头边儿一只。他轻闭双目，手中空无一物，假握持于胸前，似作垂钓状。

几棵大树环潭而生，枝叶繁茂，说是遮天蔽日也不为过，阳光挤过层层枝叶，在潭水上映出粼粼波光。

一层透明薄膜覆盖住以潭水为重心的四五丈，偶有风起，抚过叶梢，才折射出淡淡的暖黄色微光，不易察觉。

少年名叫李青红，从小在岳真山里长大，打记事起，家里只有一个爷爷和一只白猫。岳真山在方圆千里之内也算得上有名气的势力，而他爷爷李岩州是岳真山两位长老中的一位。孩童时的小青红第一次跟着爷爷在山门里转，怀里抱着大白猫，那一声声的‘长老’，让他眉头紧皱，有些不高兴。爷爷怎么就老了？肉嘟嘟的小脸蛋也因此鼓得老圆，给爷爷逗的哈哈笑。笑着笑着，稚童就长大了，大白猫也胖了不少，得了个名叫‘福如’。

李青红手腕晃了晃，似在调整钓竿的角度，微微发力保持不动，大概过了一刻钟，又调转手腕方向，听闻身后有脚步声，这才缓缓睁开双眼。

周围的透明薄膜已经散去，阳光蛮横地打在他的脸上，李青红头也不回地问道：“师姐，我能出去了吗？”

身后的少女十四五岁模样，一袭紧身黑衣，马尾高束及腰，英气逼人，腰间一把黑色长刀，听到李青红的话后，剑眉一挑，说道：“没良心，亏我火急火燎的地去找你爷爷，跟我说话头也不回一下。”

李青红口中的师姐，是他爷爷的亲传弟子杨鹿，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出门历练的杨鹿刚刚回来，就听到自己的这位师弟被高阳长老关了禁闭的消息。

知道师姐是在担心自己，没有真的生气，李青红轻笑道：“哪敢，哪敢，我在钓鱼呢。”

“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放心吧。”李青红说着仍是头也不回。

感受到少女的目光越来越近，本来躺得舒舒服服的李青红感觉浑身不自在，赶紧起身，盘坐得规规矩矩，将没穿鞋的那只脚藏在屁股下面，没等师姐开始问，懂事地解释着：“他想抢走福如，随便扯了个理由把我关在这了。当时，这老头儿吹胡子瞪眼的，看到我就问我大白猫哪去了。”

“好你个李青红，都什么时候了，还跟我开玩笑亏你编的出来，门派长老跟小孩子抢猫，说出去不得让人笑话。”

话虽这么说，杨鹿心里还是相信他的，这师弟看着散散漫漫，却从来不和自己扯谎。

少女满肚子的疑问，转念一想八成又是这倒霉师弟没拣重点的说，没好气的说道：“再不说我走了，说话说一半，急死个人。”

“师姐，天地良心呀！我真没骗你。再说了，就我这点斤两，惹那老头儿不是自讨苦吃。”

“他肯定是岁数大了，身边没个说话的人，瞧着我爷爷又有孙子又有猫，气急跳脚了。”李青红话语间略带一丝委屈，越说越离谱，语速却不紧不慢，就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重点是他没有师姐你这么优秀的弟子…说不定呀…”

“得得得！快打住，我不问了。”杨鹿一阵头疼，赶紧打断他。自己这个师弟什么都好，就是言行太过随心所欲，修炼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当年那个小不点吵着让爷爷教徒弟的时候带上他自己，没过两天，就又抱着大白猫坐到一边‘旁听’了。看到杨鹿打拳谱被爷爷挑错，还在一边装模做样地点头，轮到他，就一溜烟跑没影儿了，那叫一个气人。等到要吃饭了，小不点又一颠一颠地抱着大白猫跑回来，挤眉弄眼地把杨鹿叫到一边，紧张兮兮地问：“我爷爷有没有多教教你？”搞得少女哭笑不得。

杨露理了理鬓角，不去理会李青红的胡言乱语，眼神微凝，说道：“师父让我们回家等着。”

“爷爷呢？”

“给你找场子去了。”

她站在少年身旁，顺着少年面朝的方向看去。潭水清澈见底，一条鱼的影子也见不到。钓的哪门子鱼？

这下杨鹿真的生气了。

还没等她发作，李青红身子微微向后倾，手里用力向上一提。水潭上方，隐约有条一尺长的七彩鲤鱼，从水面处浮现，高高跃起，在最高点化作五彩斑斓的光鳞，定格在空中。阳光下的潭水碧波不惊，从头到尾没有一点波纹。

李青红呼吸绵长，挥袖一收，彩色光鳞汇聚在身前，凝于手掌之上，掌心处银白色纹路若隐若现。他翻转手腕，彩色光鳞被尽数吸收。

杨鹿看得有些痴了，待回过神来，见李青红正笑嘻嘻地盯着自己，眼神里写满了‘邀功’二字。

“我手心的纹路就是我家福如。它藏在我手心的时候，我所见会有所不同，如同身处梦境。在我眼前，这里的绿树清潭是竹林小院，院里修有池塘，刚才的鱼就是从那里钓的。”

“这鱼不是真实的鱼，也只有福如能拿它填肚子。”李青红眼神温柔，用另一只手的拇指轻轻摩挲掌心的纹路，就好像抚摸着常在自己怀中睡觉的大白猫一样。

半年前，第一次看到七彩鲤鱼的少年，心情激动，以为自己被传送到了什么神仙住处，得了大机缘，正想着叩门叨扰，跟高人求几本秘籍、几件法宝，却发现在小院之内，只有在池塘边才能自由行动，再稍稍往前寸步难行。

几番尝试无果之后，少年在池塘边席地而坐，打起了眼前七彩鲤鱼的主意，双手并用在池塘里一顿折腾，好不容易抓起一条，却在手中化为彩色光鳞，留存不住。

这时，手掌上亮起银白色纹路，将光鳞尽数吸收。竹林小院随之消失，白色纹路脱离手掌化为白猫，落在床榻上心满意足地舔了舔爪子。

什么好处也没捞着，李青红脸上也没有丝毫的沮丧。他把福如抱到自己身前，仔细地探查它有没有异常，仔仔细细盯了约莫半个时辰，也没发现什么端倪。

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总不能对着只白猫刨根问底，权当给小家伙解馋了。

这之后每隔一段时间，福如就化作纹路，藏于李青红的手心，让他帮着钓鱼吃。李青红也乐此不疲，玩笑似地想着，没准儿自己家的白猫多吃几条七彩鲤鱼就能开口说话了，跟自己好好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现在，高阳长老把李青红关了禁闭，就更不可能找到这只猫了。

“高阳老头儿可能知道福如身上的秘密，不然也不用如此大费周章，拿我开刀无疑会惹怒我爷爷，这笔买卖并不划算。”李青红摇了摇头，思索着说道，心中还是有些顾虑，赶忙蹲下身穿好鞋子，一手拿着外衫，一手拉着杨鹿，头也不会的向前跑。

山林之中，通往宗门建筑的小路上，少年在前，少女在后。

“通过关我禁闭来抓福如，虽不会撕破脸皮，但也是明面上的动作。爷爷护短岳真山人尽皆知，我担心，他早就想到爷爷会去找他麻烦，或许有什么依仗、手段对付爷爷。我们得抓紧时间赶过去。”

“福如的事，师姐，你得帮我保密哦。”眼看着快到山门内，李青红又抓紧提醒道。

他知道杨鹿不是刨根问底的性格，刚才对彩色鲤鱼的反应无非是，人皆爱美，女子更甚。

踏入山门，跑向正殿，远远瞧见广场上的细密人影，不比平日山门集时会少，都向前挤靠在一簇。

一声暴呵响彻山门，先声夺人。

“凭你也敢动我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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