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前
那时经济发展迅速，各国往来通商，整个皇城帝都，一派繁华，住着许多异国人。
当然，按照小妖怪们的说法，那时候，也是妖怪出现频繁的时期。
帝都里有一间不起眼的杂货铺，开在城东。
夜里，那里几乎就没什么人了，因它坐落在一个巷子的尽头，白天的时候，附近的住户会来买些用度，可夜里，就不大会有人经过了。
店铺的老板是个叫“莫祺”的姑娘，出了名的脾气不好，可人是个直爽的好心人，对待来店里的客人，总是能推荐对方真正需要的东西，从来不做坑蒙之事。
这天，天下着蒙蒙雨，店铺里没什么人，莫祺在打瞌睡，迷糊间，她觉得门口立了个人，努力抬起眼皮，看见那个穿着大理寺官服的身影，宽肩窄腰，眉宇间透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不是，我说你不好好当差，来我这里做什么？”莫祺懒懒地看着他。
“我可是馋酒了，好师妹。”蒋洛说着，已经迈着悠闲的步子，走了进来。
“不是，旁人看了，难道不会起疑吗？为何一个公家人会和地位不高的商人掺和在一起？”莫祺伸了个懒腰。
二人本是驭妖人，隶属于冥界，因不能以真身示人，故而挑选了一前一后意外身亡的两个人，作为元神的寄居处，为的是追踪隐藏在民间人族之间的凶兽操纵人。
“看你如今做生意已经得心应手了。”蒋洛打量着货架上的物品。
“这有何难，我在冥界也没少干以物换物的勾当。”莫祺自嘲起来，向来不留余力，反而让想挖苦她的人，不知如何开口。
“这个是什么？”蒋洛从货架上拿起一个像埙的乐器，可看模样又不是埙。
“从西域传来的。”莫祺瞥了一眼，随口解释道。
“声音好听吗？”蒋洛把它拿到唇边，尝试着吹起来。
“嗯，不像埙那么悲凉。”莫祺突然想到什么，“对了，我可听说了，你的父亲大人，正在四处给你找合适的姑娘，想要尽快抱上大胖小子呢！”
蒋洛回身，“啥事让你一说，就会变味。”
“哈哈哈，不知哪个姑娘这么大胆，敢嫁给冥界来的冥官！”莫祺越想越觉得好笑。
“对了，说正事，你知道最近国塔里发生的怪事吗？”蒋洛把乐器放回货架，神色是少有的严肃。
“听说了一些，依你看呢？”莫祺一只手，摆弄起另一只手腕上的珠子。
“像是有人刻意想要挑起矛盾。”蒋洛的眼神深邃，像是能看进对方的心里。
莫祺微微敛了目光，低垂下眸子，她不敢直视这位师兄的眼睛。
“那位香客是死得蹊跷，官府至今找不出真凶，难不成他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莫祺一语道破。
“正是。”蒋洛肯定了莫祺的猜测，“他是契丹的郡王。”
“可是，契丹与朝廷，力量如此悬殊。”莫祺觉得如果为了挑起战争，胜负太过明显了。
“只要能死大量的人，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会在乎死得是哪边的人吗？”蒋洛目光陡然凛冽。
“可，战乱发生在境内，势必会引起朝廷的警觉，难不成，还有人会从内部，为他们打开一条路不成？”莫祺意识到事态的严重。
“家贼难防啊。”蒋洛几乎可以肯定，一定是出了内鬼。
“那你想如何？要启动一次窥之阵吗？”莫祺定神问他。
“你的元气恢复得好些了吗？”蒋洛今天来，其实就是想借阵法查明真相的，大理寺暗中查了数日，没有什么重大的进展，事态已经不容再等下去了，按理说，蒋洛的品级比莫祺高，他说的话，便是命令，是要无条件遵守的，可莫祺的身体状况，蒋洛无法做到不关心，他总说，因为他是师兄。
“我们的职责，允许我们说不吗？”莫祺语气淡淡。
“那些小家伙呢？”蒋洛没有再多说什么，他比莫祺更早成为驭妖人，他自然知道一旦生灵涂炭，会造成怎样更加恶劣的后果。
“等着啊，给你看。”莫祺听到这个问题，好像一个一直在等着奖励的孩子，显然，她是对她的什么创意，有绝对的信心，觉得蒋洛瞧了肯定也会眼前一亮的。
蒋洛看着转瞬就恢复精神气的莫祺，扬唇一笑，仿佛她还是那个刚相识时的小姑娘。
那一年，莫祺阳寿尽，那是她和冥界的约定，成了原本就该成为的驭妖人，说是人，其实没有任何生命体征，只是保留了本体而已。
那时的蒋洛，已经当了数十年的驭妖人，他其实只比莫祺大几岁，可在冥界，便是地下一年，地上十载。
莫祺比他阳寿尽得早几年，可就是这几年，迅速拉开了他们的年龄差。
蒋洛没想到：莫祺听到冥王跟她讲解为何会是驭妖人的时候，竟然能淡定成那个样子，她的眼睛四处胡乱瞟，那些刑具，好像特别能吸引她的注意力。
冥王也被丫头的这个反应吓了一跳，心中暗想：看来，她果然天生便是干这份差事的料，是不是应该考虑让她除了驭妖人，再分担一些工作呢？分管刑罚合不合适呢？那些喜欢偷懒的家伙，正好需要这样一个主管。
蒋洛被冥王叮嘱，作为莫祺的师兄，他要多照顾莫祺，言辞间透出的意思是：有什么事，完全可以交给莫祺去做，蒋洛在一旁盯着别出大岔子就行。
这叫什么？论资排辈的，千年的媳妇儿才能熬成婆？莫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是背着冥王翻的，好像原本就打算一定得让他看见这个白眼才行。
蒋洛瞧见了这一幕，眉毛微颤，心想：看这丫头的样子，像是我能使得动的吗？我看，没准还得我替她分担……
可莫祺这丫头，像是有与生俱来的天赋似的，学习任何驭妖法术，都异常得快。不光如此，她好像还对这些法术，有着极高的兴趣，这就累惨了那些小妖怪，它们经常还没睡够，就被莫祺召唤出来，一顿训练……
蒋洛看不过去了，想劝她几句，可那丫头就拿大道理来噎他，例如：最近几年，如此不太平，各方势都蠢蠢欲动，随时可能爆发战争，这都是一夕之间的事，平日里不下足了功夫，难不成临时抱佛脚？来得及吗？
莫祺说得头头是道，有板有眼，没有任何逻辑错误，末了，还不忘冲蒋洛翻个白眼，蒋洛被她气得肝颤，可又确实找不出话来反驳，仿佛他此刻只要和莫祺意见相悖，就是三观不正……
蒋洛看到莫祺举着个盒子，从后堂走出来，暂时将方才回忆的思绪拉扯回来。
莫祺把盒子咣当一声放在桌子上，即刻坐下，迫不及待地将其打开。
蒋洛微微垂眸，看向那个已经打开大半的盒子。
只见盒子里齐刷刷地躺着一排神态各异的泥偶，“这……”
“看，它们还是不说话的时候，比较可爱吧？”莫祺说得自豪。
蒋洛不得不服，这样的法子，只有脑洞大的莫祺才能想到，她把那些小妖怪的真身藏起来了，让它们的元神，附在这些泥偶的身上，一但参与斗争，即使外观有损，也能保住灵魂不至于灰飞烟灭。这些，不是普通的泥，一看就是莫祺偷偷从冥界尽头挖的，其实算是私藏……
“这件事，我只告诉了你，要是冥王大大知道了，那就肯定是你告的密。”莫祺似乎早就给自己想好了退路。
蒋洛微微闭眼，平复心绪，如此一来，他还不得不设法帮她隐瞒了，无意间，竟成了帮凶。
“这可是我捏了好几日才完成的。”莫祺抬眸看了一眼蒋洛，像是在说：为什么还不夸我？！
“嗯，别说，乘黄脸红羞涩的神情，还真的和它本体挺像的！”蒋洛不得不配合。
“那是，我记得它们每个家伙的样子。”莫祺语气骄傲。
蒋洛听到这句，心上柔软了许多，他知道，莫祺表面上对小妖怪们严厉苛刻，其实比谁都心疼它们，要不然也不会冒险去偷挖冥界尽头的泥土。那里遍是沼泽，还有不计其数的机关暗器，想到这儿，蒋洛又不得不生气起来。
“你下次再敢去那个地方，我就打断你的腿。”
“下次，叫上你一起去。”
莫祺知道蒋洛是在担心她的安危，才会突然发脾气，可她也知道如何平复蒋洛的怒气。
果然，蒋洛的眉头又舒展了。
“罢了，闲话少叙，我们还是把狌狌叫出来，问问它到底是怎么回事吧。”莫祺急于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蒋洛点头，算作默许。
俩人双掌相对，微微闭上眼睛，注意力集中，此刻，排除俗事，心灵感应异常敏锐。
“生者，大也；逝者，吾辈之所护也，冥界诸君，假以众力，以求明见。”
咒语念毕，莫祺身后腾起一道赤红的火焰，蒋洛身后，腾起一片幽蓝色的冰晶。
那片赤红与幽蓝慢慢涌向对方，相触的一瞬间，装有小妖怪的盒子，泛起一道淡紫色的光芒，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拼命地挤着脑袋，要往外涌。
“狌狌，吾之念也。”莫祺补充了一句。
这句话简单地解释一下就是：我只叫了它一个，其他妖都激动个什么劲儿？！
待二人听到一声低低的叫声，睁开眼睛，看到狌狌正站在他俩不远处，笑眯眯地看着他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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