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38度9。”孟期期甩甩体温计，冷声报出度数。
对面坐着的是一位妈妈，眉头紧皱，眼里布满焦急和不安。怀里九个月大的小孩即使生着病，看起来也很有生气，眼睛忽闪忽闪的，睫毛长长的耷拉着，像个混血宝宝。
孟期期出言安慰，声音刻意肃清，显得专业且冰冷：“你别太担心，这么大的孩子长牙发烧是正常的，但是度数已经超过了38.5，还是要给他吃点药。”
妈妈连忙点点头，“好的医生，那要吃哪一种？”
“泰诺林混悬液，这个，再配一个退热贴，贴在额头上的。”孟期期把两盒药上面贴上用量用法，冷声，“记得给宝宝多喝水，不喝水再好的退烧药也很难降温的。”
“好。”
……
送走这对母子，孟期期伸了个懒腰，趴在柜台上发呆。
窗外一片蓝天，临近傍晚，阳光还没打算下山，照的地面光白。人来人往，车流不息，混杂的声音一片嘈杂。
药店还是安静的，只有风扇转动的呼呼声--
越彬手肘推了推孟期期，声音届时落下：“孟期期，你想看的片子有人退票了。”
“嗯？”
孟期期转了个头，看向ipad，座位图密密麻麻的都是红色，只有第四排中间的两个位置是空白的，显示出还有两个座。
“定啊！定啊！！”
“快定！！”
“等下被别人抢到了怎么办！”
“你安静点儿，我不是在定了吗？！”
“那你快点啊！！”
半分钟后，大功告成。
孟期期困意全扫，兴奋的抢过ipad看剧照，“越彬啊，你怎么那么厉害，我前两天开始订票全部场次都满座，你怎么一看，就有人退票了？”
越彬轻哼了声，压制住内心的得意，故作淡声道：“就随便点进去看了下，估计是片子不咋样吧，所以就退票了。”
“哎哎！不带你这样人身攻击的啊，这电影评分9.5，还不咋样，走走走，关店关店，我们去看电影！”
不怪孟期期兴奋，这电影网上评分极高，清一色的好评，里面还有孟期期最喜欢的演员，追着订票订了好久，场场都满座，她都已经放弃了，打算在网上看好了，没想到竟然有人退票，还是中间座，真是惊喜。
电影院很近，两人走着过去，外面太阳很大，暴晒下，孟期期健步如飞。
要过红绿灯时，马路中间熙熙攘攘的围了很多人，刺耳的警笛声穿破长空，惹人心惊，紧接着120急救车的声音也连绵不断的传出来，开出人群，自两人的面前呼啸而过--
“有车祸啊。”越彬插兜，问，“要去看看吗？”
孟期期摇头，“急救车都开走了，证明该抢救的都抢救了。”
说话间，孟期期躲着阳光微眯眼睛往热闹中心瞥了眼--
好事人群把现场围的密不透风，自然，是看不到的。但一看热议的人潮，就知道，现场很壮观。
越彬催促着：“走吧，不去看就赶快走，电影快开始了。”
两人赶到电影院时，离开场还有十分钟，越彬去取票，孟期期站在原地等他，脑子里不自觉的浮现出刚刚的画面。
医者本能，对于伤亡总是莫名重视。
“人生真的天天都是意外！”
旁边有个年轻女孩子在说话，言辞激动。
“我就正要过马路呢，就听见‘砰’的一声！两辆车子就撞一起了！你知道吧，我都要吓傻了，那个开保时捷的男的血流了一地，哇，你不知道，看打扮长的还挺帅，但是头上一直往外冒血！啊！我真的，好吓人，我觉得晚上肯定要做噩梦！”
“妈耶，你别说了，我胆小，也害怕！在哪儿啊？现在还在吗，你带我去看看！”
“就在电影院前面那个红绿灯那里啊，但我来的时候已经送上救护车了，现在你去就看不到咯--”
年轻女孩子为自己见证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车祸而感到洋洋得意，语气间溢着窥探感。
孟期期和她搭话：“那个人年龄有多大啊？”
有人询问，女孩儿更忍不住炫耀般的分享：“二十多岁吧！长的倒是挺帅的，就是脑袋一直冒血一直冒血……”
“车子，是保时捷吗？”
“是啊！”
孟期期顿在了原地，有些恍惚。
越彬取完票回来，推了把孟期期：“期期，快点走吧，要开场了。”
孟期期抬头看了越彬一眼，回神了，“我肚子有点痛，你先进去吧，我去上个厕所，很快回来。”
不等越彬反应，孟期期已经转身跑了。
下楼梯，出影院，外面炙热的温度烘烤着整个大地，空气中浮着些许颗沙尘，跑过人群，短短的路却显得很长。
其实该去看一眼的，孟期期眉头攥的很紧，眼睛有点酸，心也有点酸。怎么能因为看电影而忽视了呢。
万一是他呢。
万一是他呢？
跑到了车祸现场，人群已经少了很多，只有一小部分人在围观，孟期期挤着进去，地上的几滩血晃着她的眼睛，有些刺眼。
旁边有两辆车，车口对着，都因撞击破损不堪。一辆是白色的面包车，一辆是黑色的保时捷。
孟期期记得，徐阳的车也是保时捷的，也是黑色的。
后背一凉，如有针尖。
孟期期拦住正在清理现场的警察，哑着嗓子：“你好，我想问一下，伤者去了哪家医院？”
……
出租车急匆匆开出去，目的地是人民医院。
司机师傅看小姑娘面色灰暗的模样，忍不住出言安慰：“姑娘，一切自有定数，缘起缘落皆有因果。”
孟期期闭口不言，她没有心情也没有能力在此时接别人的梗。
窗外棵棵绿树一闪而过，没有尽头。
风吹起叶子，几片枯黄的落叶飘了下来。
孟期期知道车速已经够快了，可她还是忍不住开口：“师傅，能再快一点吗？”
“姑娘，已经够快了，再快就要开罚单了！不过啊，这离人民医院不远，前面拐弯就到了，别着急！”
一年前，越彬和孟期期还没有自立门户开药店，而是在医院里上班，人民医院就是越彬上班的地方。
这儿算是熟地。
孟期期进到医院就轻车熟路的找到了前台，“大概二十分钟前，有没有一个伤势严重的车祸患者送过来？”
小护士答：“有，三楼手术室。”
医院冷冷清清。
来者悲伤，大多不忍多言。
孟期期控制住自己的语气，几乎一字一顿的问：“能…能确定伤者名字吗？”
她猜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是不好看的，因为小护士看了她一眼，眼睛里全是悲悯。
“能，我看看。”
短暂的安静中，孟期期的脑袋里天人交战。
一个白色天使说：
不是他吧。
哪儿有那么凑巧。
另一个黑色魔王轻哼了声：
世界上所有巧合都是不好的事情。
保时捷是什么车，湘市能有几个同款？
“哦，出来了，有两个人，一个人是叫陈天。一个人是李国庆。”
两个小人登时破裂。
孟期期呆愣的问：“确定是叫……陈天？”
小护士点了下头：“是啊。”
孟期期神思恍惚了几秒，额角的汗顺着下巴滴落下来。
不是他，还好。
她微微颔首，礼貌的，：“谢谢你啊护士。”
…………
走出医院的大门，外面终于有了一丝傍晚的橙色，天边的阳光折腾了一天，终于想要落下。
不会有人在意今天的太阳落得比以前晚。
就像不会有人知道她为了一个似真似假的消息，胆战心惊的跑到医院求证，汗流浃背，担心到手心都出了冷汗。
凉风习习，孟期期深呼了口气，她觉得觉得难堪，也觉得滑稽。
她在演什么独角戏。
自以为玛丽苏吗？
那个传播车祸现场的女孩子，劝她一切自有定数的司机，刚上任的年轻小护士。
这三个人估计在心里为她编排好了一场特别好的情感大戏，戏的故事不复杂，但无论如何，她都是悲惨的那一个，值得怜悯的那一个。
孟期期在凉椅上坐下，静静的回想这一切，把每个细节都想的清清楚楚。气结于胸，一腔委屈越想越多，比癌细胞扩散还快。
她拿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这个号码在她的手机里躺了一个星期，没有任何对话。
孟期期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心情无比平静。
忽然，接通了。
“喂。期期。”
“嗯，是我。”
徐阳问：“怎么了。”
孟期期吸吸鼻子，闷声闷气的说：“没什么。”
“就是刚刚我看到一辆和你很像的车子出车祸了，我以为是你，就打电话确认一下，现在知道不是你，就好了。”
电话那头静了三秒。
“你在哪儿？我过去找你。”
孟期期拒绝，“你别来找我，我没事，真的，我就是打电话来确认一下，听到你的声音，知道你没事，就好了。”
徐阳声音拔高了一度：“孟期期，你在哪儿！”
隔着电话，孟期期都想像得到他皱着眉头不耐烦的样子，那是她一直挂念着的人，又可爱又温柔。
孟期期固执的说：“我真的没事，徐阳。”
那头又静了几秒，仿佛对孟期期的坚持无可奈何，又担心姑娘的安全，他努力宽慰：“你别担心，我没事，我现在在公司开会，周围都是人，但因为我在打电话，所以他们都很安静，你听，是不是很安静？”
温柔劝哄的语气在耳边回荡，孟期期一下子眼眶就酸酸起来，其实她一点都不坚强。脆弱的心里满满都是柔情，她有好多话想和徐阳说，这些年来的事情，好的不好的，精彩的不精彩的，快乐的不快乐的，美好的难堪的，好多好多。
可是。
她说不出口。
一句都说不出。
她憋着眼泪轻嗯了声。
听到那边继续说：“好，我等会儿开完会就会回家，公司离家里不远，我答应你，我走路回去，不开车，好不好。”
“嗯。”
“那你也答应我，如果你现在在外面，就立刻回家，好不好？”
孟期期猜想，徐阳应该听见她哭了。
所以才这么担心。
真是奇妙啊，原本是她因为担心对方，所以像个傻瓜一样自导自演的跑到了医院。还特委屈的莫名其妙的给他打了个电话。
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他在安慰她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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