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李苒押着陈垣去了大医院,待足一整天,做了能想到的各项检查。
医生翻着各类化验单,看了几个重要指标,说没大事,就是小时候不好好吃饭,落下病根。
以后,三餐定时定量,饮食清淡,好好养着。
李苒捂着胸口直叹万幸,还好没事,否则她会很自责。
“你小小年纪,怎么会有胃病?这都是我们中年人的报应病。”她疑惑地问。
陈垣看着一堆的药,泄了气,“高中时,我妈经常发病住院。我又要上学,赶来赶去,想起来吃一口,忘了就饿一天。”
李苒盯她看了半天,走吧,回去我给你熬滋补品,说着捏了捏她的下巴,“多好的闺女,一定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周一例会,王总编把林胜介绍给报社的各位同事。
“介绍一下,林胜同志,长期从事新闻学方向的教学科研。从今天开始,担任报社副总编,副刊部负责人,兼任广告部副主任。”
底下有人开始窃窃私语,集团空降副总编,绝对不是小事,之前怎么毫无征兆。
这个从没有迈出校门的林胜,明显没有任何报业工作的经验,甫一上任,就凌驾于资深编辑李苒之上,居然还介入报社的财神爷广告部。
看来,一场动荡,无可避免。
秦山刚踏进副刊部,想和陈垣打招呼,却看见她神情紧张地对他做了个快跑的手势。
他不明所以,停顿片刻,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秦山,正好要找你。”
居然是林胜,正站在李苒的办公桌旁。
李苒板着脸很不友善,林胜也没好脸色。
秦山指了指新闻部,“我回办公室,待会儿你自己过来。”
林胜面色僵硬,笑容挂不住,咬着牙说好,叫他等着别走开。
空气里飘着甜腻腻的味道,李苒的桌上放着养生壶,正在咕咚咕咚冒泡,鲜亮的枸杞搭配软糯的银耳,在壶里上下翻腾。
李苒眼皮都没抬,习惯性地用水笔敲击着桌面,话语却不客气。
“林胜,你别太过分,我们副刊运作到现在,一直是自由坐班制,从未出过岔子。你现在要求所有老编辑都要朝九晚五打卡,是不是太没有人情味了?”
林胜刚履职,一刻不耽搁,就来副刊部找李苒讨论工作。
推开门发现小猫三两只,大部分编辑都不在,当场发了火,要求从明天开始每个人都要坐班。
李苒笑话他书生意气,根本不懂得报纸的运作。
需要组稿的老编辑,大多是从新闻条线退下来,拿着缩减的工资,就是为了能多照顾家庭。
林胜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把李苒烧得跳起来骂娘。
李苒平时随心所欲惯了,在副刊编辑部是山大王,连王总编都会让着她。
敢去集团总裁办拍桌子的女人,谁不敬她是条女汉子?
她根本没有把林胜放在眼里。
“李苒,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副刊人心散漫,都是你平时太纵容了。是时候整顿纪律,提高工作积极性!”
林胜如今是副总编,李苒是她的下属,他只是装模作样来来通知她而已。
好不容易才从大学跳出来,林胜一心想要在报社大展拳脚,他觉得有必要给李苒补上一课。
他甚至开始考虑,这种跟不上潮流,只会坐井观天的老古董,实在不行,就只能淘汰。
“下一步,我还准备在副刊部推出采写摄编一体化,就好比,陈垣。”他指了指在办公桌旁闷声不响的陈垣。
“小陈以后要独立负责做专版,从选题,采访,写作,摄影,编辑,排版,要全包。我们要培养全能型选手。一篇稿件采访回来结束,必须是一字不改就能登报的水平。”
“还有,我们副刊要把格局做大,不要老是家长里短,更不能靠照片填补了事。关于秦山的摄影专版,我已经驳回了,待会儿我去和他说。”
李苒乐了,这都交了样,还能驳回?
林胜扶了扶镜框,能!
王总编明确说过,副刊是他做主,其他人不得干涉。
这话一出,李苒却乐了,“既然王宇这么说,行,秦山的事就交给你。”
王宇或许忌惮林胜,秦山却不会。
林胜继续说着他的新闻理念。
“你们女人天天躲在副刊部,从不懂得研究外面的形势。整个报业都面临前狼后虎的衰败格局,前头有互联网新闻网站的狼子野心,后有同类型报纸的虎视眈眈。我们如果跟不上变革时代,势必会一败涂地!”
李苒没辩驳,人是恶人,这番话说得却不错。
她听王宇叹过苦经。
《新城晚报》开始走下坡路,今年的订阅量和广告收入大幅度下滑,只不过王宇刻意瞒着,不想影响士气。
林胜看李苒不说话,越说越起劲。
“既然是买方市场,我们就要放下身段,多考虑市场定位,迎合读者的需求,不要搞什么高雅文学……”
李苒总算听明白了,林胜东拉西扯,真正的目的是架空她的权利,直接把采编决定权抢夺过去。
她眼珠子转来转去,抬手一挥,截了他的话。
“亏你还是学校出来的,你的新闻理念难道就是由着性子发挥的低级趣味?”
林胜说你不要乱扣帽子,我是这个意思吗?
李苒冷笑,“你的想法,王宇怎么说?”
林胜摇头,还没来得及说,不是先来找她商量嘛。
“那行,你先写个报告,王宇通过,再报请集团,领导们通过,我们就执行。”
拖字诀,天下第一。
林胜可不上当,绝对不可以,时不我待,下周就要开始施行,要求李苒周末先写个可行性报告出来。
“抱歉。”李苒气定神闲,如抓到了保命的尚方宝剑,“我不从你这儿拿工资,集团才是我的老板,除非老板开口,否则我拒绝执行。”
养生壶发出清脆的滴滴声,银耳羹煮好了,李苒满满盛了一碗,招呼陈垣来喝。
陈垣硬着头皮端过碗,迅速滚回自己的位子。
林胜摔门出去,大门砰得合上,震得门框落下一层灰。
刚才还趾高气昂的李苒,瞬间散了架。
左想右想,不能由着林胜胡来,趁他还未培植亲信势力,还有压制的机会。
她面色阴沉,一声不响走进王总编的办公室,须臾,争吵声顿起。
陈垣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银耳羹,觉得现在就是吃龙肉,都觉不出香味了。
下午,她去集团替李苒开会,回来后,却看见李苒的位子空着。
她回头去找二师兄,二师兄把她拉到角落里,悄声说下午报社地震了。
“秦山和林胜大吵一架。秦山指着鼻子骂林胜小人得志,林胜也不示弱,竟然说秦山是玩弄女性的人渣,早就该遭天谴!”
真没想到还有这出,信息量太巨大,她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
电话响了,是秦山叫陈垣喊上同事去云间吃饭。
她撇撇嘴,问二师兄,怎么办?“渣男找我们去吃饭……”
二师兄横着说,干嘛不去,去!吃饱了才有力气回来接着骂!不过,他选择站在秦山这边。
凭着一顿饭就能招安的二师兄,眼光一向不太准。
可二师兄却辩解得头头是道,“你看啊,林胜才来一天不到,已经把报社闹得鸡犬不宁,这不是小人得志是什么?再看秦山,来报社几个月,也没看到他有任何举止不检点的地方,当然脾气大点也正常,成功人士都是爆脾气。”
她抓起包,指了指二师兄的肚子,“那你因为你饿了,有奶便是娘,走吧,问清楚才好相处。”
李苒早就到了,正喝得七荤八素,乐乐在旁拉都拉不住,急得小脸煞白。
陈垣好说歹说哄着李苒放下酒杯,言语中就有些埋怨秦山。
“秦老师,你自己酿的酒,不是说是低浓度吗?怎么李老师醉成这样?”
秦山叫苦不迭,再低度的酒,也经不起这么喝。
李苒提着小酒壶,往嘴里直接灌,他不敢多劝。
李苒的脾气,也就陈垣敢顶,其他人谁说得过她。
陈垣皱眉,有这么严重?
有人在敲门,秦山起身开门。
门外竟然是林书,秦山用身体阻拦她的视线,阴沉沉看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问她来干吗。
林书小声说,自己是来结工钱,顺便和老板告辞。
秦山说那没事了,走吧,顺手想把门关上。
林书却顶住门,直勾勾看陈垣,问能不能聊几句。
“不能,快走吧,别扫兴。”秦山自作主张挡回去,可林书不为所动。
陈垣站了起来。
二师兄跟着站起来,说要陪陈垣去,很多事情还是说清楚好。
那天在场的都是明眼人,心知肚明到底发生什么,只是大家都不会点破,因为关系到陈垣。
李苒疯疯癫癫,呸了一声,说什么说,打出去就好。
她撸起袖子,就想去干架。
陈垣叫了声老祖宗,“你别给我惹事,坐下喝酒。”
李苒也听话,秦山往她手里又塞了一壶,喝吧,继续喝。
“都别动,就一个赤手空拳的小姑娘,你们怕成这样,我有那么脆弱?”
二师兄躲闪着眼光,“你脆弱?你是金刚女侠,合金打造,无坚不摧。我是担心那个小姑娘被你活生生吃了,还不吐骨头……”
她已经听不见,就算林书不找她,她也会去找她,现在这样正好。
秦山堵在门口,陈垣经过他时,他侧过身让出一条道。
他低头看见她的鼻尖上,密密麻麻都是汗。
她从来不是金刚女侠,她在发抖,她在害怕。
陈垣做梦都想不到,人生会经历如此尴尬时刻——韩亭的某个女友站在她面前,说她有了韩亭的孩子,求她成全。
她思索片刻,还是没听不明白,“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我,我有了韩亭的孩子。”
“不是这句。”她摇头。
“求你成全我们。”
林书可怜兮兮地用双手护着腹部,小生命生根发芽,已经和她融为一体。
韩亭要她拿掉孩子,可她不甘心。
“如果我说不呢?”她收起了表面的客气,冷笑了声。
林书啊了一声,退后半步,摇摇晃晃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扑倒在地,“我,我没脸活下去。”眼泪说来就来,楚楚可怜的小脸,布满哀怨。
她苦笑,言情小说诚不欺我,这套路玩了千八百年了,还没厌烦吗?
“林书,你冷静点,听我说。”
她告诫自己要冷静,要克制,可突如其来的严肃,又把林书吓到花容失色。
至于吗?陈垣不是恶毒大房,林书也不是柔弱小花。
女性解放百年,为何还有林书这样的女人,糟践自己恶心别人,用自己做错的人生抉择,逼着旁人去原谅去成全。
她的敌人从来不是陈垣,而是韩亭!
甚至是她的无知,是她无处安放的自私。
避孕套很贵吗,需要赞助?男人很重要吗,为他去寻死?
“我不是韩亭的女友,我们只是同学。他和你分手,与我无关。你的孩子去留,不该由我决定,听明白了?”
林书点点头,又狠狠摇头。
“韩亭说,他早就有心上人,说我太像他心中的那个人,他情不自禁。可我慢慢陷进去了,他,他不要这个孩子,所以,我求你……”林书潸然泪下,拉住陈垣的手,慢慢弯下身子,想下跪。
陈垣骂了句脏话,“林书,你起来。你抬头看我,我们哪里像了?你长得那么好看,又是艺术家,你的自尊呢?你爹妈生你养你,教你做人,就是让你有朝一日跪在另一个女人面前,求放过?”
“你不嫌丢人,我都嫌!”
她气得哆嗦,这莫名的戏到底演给谁看?评判缺席,林书何苦来为难她?
林书嘤嘤啜泣,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是真的爱这个男人。
“成年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你们的事和我无关。不过,你如果有其他难处,可以来找我。”
她把自己的名片递给林书,摆摆手,走吧。
看林书一步一回头的不甘愿,她突然觉得胸口泛起难以抑制的恶心。
她对韩亭最后几缕说不清道不明的眷恋,终于断得干净又彻底!
十年了,在她难过落寞时,偶尔会想起韩亭,当作一个温暖的老朋友。
他们也曾十指相握,青涩的感情,美好而纯真。
她现在才看清,她只是怀念这种感觉,有人依恋有人等候。
至于这个人是不是韩亭,并不重要。
如果他从此不再出现,那该多好。
她想他时,还能带着眷恋的笑,生命中终究有难以舍弃的点滴小美好。
情窦初开的萌动,直白又温情,是寒冬里最后的慰藉。
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她的不坚决,是她的不忍心,还是她的残忍?
选择权始终在她手中,是她在拖拖拉拉。
提起放下,说得轻巧,她的心又一次被撕裂,谁能再给她一点决绝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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