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龙城镇追忆往事

　　到底这个开识境初期是什么样的情况，是否如传闻中所描述的，精神力修士可以洞悉他人的想法，甚至控制他人的意识？他很是期待，便迫不及待地去试试自己修行的功效。

　　此前大觉师父已经传授了精神力运用的简单窍门，个中关键在于意念的引导控制，一切随自己心意。

　　于是，他尝试用意念沟通识海空间，开始引导存储于此的神气，形成一股无形的细丝，逐渐溢出体外，于空气中灵活游动。

　　何不找人一试？杨正灵心想。随后，气随心动，他很邪恶地将这细丝慢慢延伸，渗进了边上一位中年妇女的脑部中。

　　再如大觉师父吩咐的法门，心中默念：“读心！”

　　猛然间，一股信息流经细丝传来，居然是这妇女此时此刻一连串的想法。

　　听其与船上众人所言，果然与想的无异。说的是隔壁老王与对门刚搬过来的年轻女子勾搭上了，眼瞅着是要把老婆孩子甩了......

　　这中年妇女说的眉飞色舞、口沫横飞，末了还加了一句自己的评论“男人真不是东西！”

　　杨正灵一脸黑线，躺着也中枪啊！不过，他很快露出了喜色，想不到这才刚引动神气探入她大脑，就将她心思识了个遍。

　　释迦精神法果然是个好东西！

　　在发觉神气如此妙用后，杨正灵一时少年心性大发，并不打算抽回神气细丝，仍旧驻留在这中年女人脑内不停地搜索，慢慢地这女人的过往记忆犹如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地浮现在他的意识里。

　　杨正灵震撼不已，想不到才一踏上精神力修炼的开识境初期便有这般本领，读人之心、搜人之念手到擒来，那以后随着修为增长将有何等的不可思议。心里更加坚定了修炼的决心，不管有多么困难痛苦，一定要将这精神力修炼一途走下去。

　　不久后，杨正灵收回神气细丝，马上感觉到了精力不济，神情萎靡。他心神沉入识海，这才发现那里的神气少了一大半，原先占识海空间四分之一的神液，仅剩下了底部小小的一层。看来这精神力运用很是消耗神气。不过，他心情大好，对精神力运用算是入门了。

　　当下，他立即默念释迦精神法诀，又进入了空灵状态，开始了神气的恢复。又是过了一个来小时，识海空间里的神气终于恢复了，而且神液居然比原先多了不少，上涨到了将近识海空间的一半。

　　看来神气的消耗运用，有助于加快神气的修炼进度。所谓“学有所用，用辅以学”，只有多熟悉运用，知识才能更快的增长。

　　等到杨正灵从入定中出来，龙城镇码头也快要到了。他扭头看看倪秋芬，竟然还斜靠在船弦上熟睡。即使在轰鸣的马达声下，他依旧能听到嫂子熟睡后的轻微鼾声，可见修炼精神力后听觉是更敏锐了。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受噪音的困扰会加大，只要运用精神力刻意屏蔽某些声音也是做得到的。要不然修炼又有何用，单是环境中存在的无数大大小小声源就把你整得半死。

　　该理一理准备上岸了。按计划这一路北上要经过龙城镇，杨正灵要到其父亲杨石成处取来由鹿城市去往申都市的火车票，顺便还要再买一张倪秋芬的票。

　　舟口镇、龙城镇都是鹿城市苍山县下的两个重镇。舟口镇是渔业经济重镇，全县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渔产资源来源于该镇。而龙城镇则是工商业经济重镇，其经济规模占了全县的百分之五十强。

　　这些年小岙村的村民大部分都往这两个镇迁移，以谋求更好的发展，有的继续从事渔业捕捞，有的则投身于工商业经济发展大潮，勇做那弄潮儿，两条腿跑遍天下，磨破嘴皮拉业务，大多数人是赚钱脱贫了。

　　可杨石成并没有这么幸运，到龙城镇后始终徘徊在温饱线上，如今仍旧租住在城郊的矮房里。他为人木讷老实，人如其名，天生不是做生意的料，便一直在亲友的厂子里帮工。

　　杨正灵和倪秋芬从码头下船后，一路往南折返，穿过城区里鳞次栉比的新房，一刻钟后抵达了杨石成所住的贫民区。这一带是龙城镇典型的棚户区，环境脏乱差，治安问题突出。这也是这些年来杨正灵宁愿呆在小岙村里跟随祖父母生活，也不愿随其父过日子的原因之一。

　　几天前，在电话中得知自己儿子今日要来的消息，杨石成一早便向厂子里告了个假，去菜市场买了几样小菜，准备了一桌饭菜，坐等儿子到来。这一等，就一直到太阳偏西，桌子里的菜热了一遍又一遍，终于看到儿子带着一名年轻女子姗姗而来。这女子自然是倪秋芬，杨石成也是认识的。

　　父子俩这些年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上一次见面还是三年前。因此，两人略显生疏。杨石成原本木讷老实，看着眼前的亲生儿子，纵是肚子里有千言万语，却无法表达，唯有让他到桌子旁坐下来，一个劲地往儿子碗里夹菜，劝他多吃。

　　杨正灵看着自己的父亲，眼睛不禁有些湿润，眼前这人又变老了，皮肤越发黝黑，皱纹深陷，内心真不是滋味。

　　六年前，杨石成的结发妻子，杨正灵的生身母亲李春花意外坠海，茫茫大海难寻踪迹。久而久之，大家都以为她应是葬身鱼腹了。在妻子离去后，杨石成意志消沉，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后来干脆放弃了捕鱼的生计，离开了小岙村。

　　再后来，经亲友说媒，为了给两个尚在年幼的儿子杨正山、杨正灵再建一个可依靠的家，续娶了现任妻子陈尾花。虽然花开二朵，可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并不顺当，杨石成和陈尾花究竟是感情不和，隔三差五闹个小矛盾，甚至有时大打出手。

　　杨正灵对此颇为厌烦。不出一年，他的胞兄杨正山因不堪忍受家庭矛盾，选择结束了仅十四岁的生命。

　　此后，杨正灵果断离开这个新家，重回小岙村，与祖父母生活在一起。他幼小的心灵蒙受了巨大的创伤，从今而后，都不在人前谈起家庭的境况，母亲和兄长就是那深深烙印在心口的两道伤疤。

　　但杨石成逆来顺受，继续维持这个新家，更重要的是陈尾花后来又给他生了一个儿子，日子还是照样过，都习惯了。

　　在杨正灵看来，自己的父亲是一个不受命运眷顾的人，这些年的确过得很苦。但杨正灵又不大愿意见到他，一是不想与新家有多大瓜葛，二来怕又想起生母而伤感。

　　提到母亲，杨正灵想起上午在白云寺的见闻，从大觉师父口中的只言片语，他猜想自己的母亲或许有些不同寻常之处，不知道她与师父是否是故人。

　　记得小时候，在村里玩耍，如果孩子们发生争执了，总是拉开架势要么对骂、要么打架，相互问候对方长辈。杨正灵被问候最多的一句话是“你妈是妖怪”。他曾因此，多次问过父亲，均遭一通臭骂。

　　后来，母亲坠海离去，紧接着他又离开村子去了镇上念初中，再也没有听到有人这么“问候”他了，慢慢地也淡忘了。

　　而另一方面，随着年龄渐长，三观渐成，他觉得李姓的母亲跟李家似乎没什么关系，没听说有什么李家的亲戚。自己的母亲确实有些特别啊？！

　　如今也快成年了，再说去了大学，以他这种情况，一时半会也不会回乡，下次再见到父亲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索性趁今天，道出了有关母亲的那些旧事，讲出了自己的一些判断，请父亲为自己解惑。当然，他不会那么无礼到连自己的父亲都要动用精神力的手段去读心或搜心。

　　而直到此时此刻，杨石成终于肯打开心扉，和这个他与结发妻子所生的儿子，讲讲他母亲的一些事。他陷入了深深的追忆。

　　记得二十年前的一个夏季午后，那时他刚二十出头，这一天与他同船捕鱼的那名小岙村渔民临时有事，他单独操舟前往外海收网。

　　正当他专注于收网作业时，不曾想夏季午后的天气说变就变，天空刹那间阴云密布，一场暴雨突如其来，还伴随着道道电闪雷鸣，往海面劈了下来。

　　渐渐地，天空雷网越来越密，轰隆隆响声不停，那场面真叫个“列缺霹雳，岳峦崩摧”，是杨石成生平之罕见，吓得他连忙躲进了船舱。

　　好在夏季的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过多久天空黑云散去，仍旧露出了炎炎的烈日。所幸小船未受雷电波及，杨石成有种劫后重生的感觉，从船舱里钻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把剩下的网给收了。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突然瞥见有物体缓慢地向小船漂浮过来，于是放下手中网具，警惕性地抬起头来，发现的居然是一具人形“尸体”。

　　杨石成顿时毛骨悚然、冷汗涔涔，心里扑通扑通地狂跳不止，莫名的害怕笼罩全身。

　　那“尸体”披着长发，着女性衣物，趴在了海面上，看样子应该是具“女尸”。杨石成怎么也想不明白，原本空荡荡的海面怎么突然就出现了这么一个东西，而且偏偏往小船这边靠过来，真见鬼了。

　　于是他用一旁的竹竿去轻轻戳了一下“尸体”，发现没动静，便壮着胆子将其翻转过来。一张靓丽的年轻女子容颜呈现在眼前，淡雅如菊、眉目如画，只是脸色很苍白。

　　见是貌美女子，杨石成原本恐惧乱跳的心似乎安静下来了，倒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哀痛。

　　“可惜了！”他喃喃自语了一声。

　　接下来，杨石成很自然地用手去探探“女尸”的鼻息。这一探让他吃惊不少，原来这“女尸”竟然尚存微弱的鼻息。

　　当下，杨石成把她捞起来，让其腹部搁到了自己大腿上，连忙做了背部按压，使其排出积水。好在常年生活在海边，杨石成见过溺水的不少，一些简单的救治动作颇为熟练。不一会儿，这女子嘴里吐出了不少咸水，杨石成将她轻轻放到了甲板上。

　　又过了一阵子，在杨石成焦急的注视下，这女子悠悠地醒来。让人意外的是，她像是得了失忆症一样，竟然什么都记不得了，连名字也忘了。

　　于是，杨石成将她带回了村里，住到了自己家里，教她小岙村的方言，跟她讲了他所能知道的这个社会的事情，还给她取了“春花”这样一个普通的乡土名字。

　　久而久之，这两人逐渐有了感情，很快在就结为了夫妻。杨石成的日子似乎过得十分平静满意。然而，小岙村可不平静，各种议论就像炸开了锅一样，持续发酵。

　　小岙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轰动了。从春花开始进村的那一刻，村民们就奔走相告，许多人停下了手头的农活，纷纷围到了杨石成的家里，都急切地想从杨石成嘴巴里撬出一点东西来，到底这么一个漂亮女子的突然出现是什么个情况。

　　可惜，老实巴交的杨石成，固执的要命，只简单地回了句“舟口镇来的，我朋友。”然后什么话也不说了。村民们个个满脸失望地走了。

　　当然，有好事的转而去“撬”春花的嘴，却发现不仅语言不通，而且她对周围人有些冷淡，实在被问得急了，才姗姗吐出了“海里”两个字，其他什么也记不得了。

　　“海里”两字很快就在村里炸开了锅，好事者猜测，莫不是海妖进村了？

　　对于这一切，杨石成始终抱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一概不予理会，忙着出海、忙着农活，日子照样过。

　　时间就在这船舱甲板上匆匆流过，就在这田间地头里不知不觉地逝去。一晃过了三年，杨正山、杨正灵相继出生，春花也已经能讲一口流利的小岙村方言，虽然她仍旧一点也记不起过去的事，但这不妨碍她在小岙村过着平淡幸福的生活。

　　当然，村民们虽然偶然还会八卦一下，但毕竟也习惯了，逐渐接受了春花作为村里的一分子。只是除却杨石成外，她不怎么与村里人接触，性子有些冷淡。

　　意外的是，她与隔壁家的李老头、老太却是比较热络，常常照顾他们的生活。两老夫妻由于中年丧子，膝下再无儿女，老来孤苦，久而久之，便将她视为自己女儿一样。而杨石成突然心念一动，春花还没有姓氏，干脆让她姓李，也好让人少点胡乱猜测。

　　就这样，时间一晃又是十来年过去，杨石成、李春花一家日子过得十分满足。可杨石成渐渐有些担忧，因为他常常看到妻子皱着眉头，一言不发独自坐得很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情，总觉得有一天上天会把她从自己身边带走。

　　直到有一天，杨石成的担心终于发生了。这一天，村里的一些妇女要去海边礁石采集佛手、牡蛎等海货，像往常一样叫上了李春花，以前她都是不去的，这一次突然答应要跟着过去。结果，不慎踩空，落海了。

　　这个漂亮的女子就这样突然地消失了，就像她来的时候那样，突然出现在了海面上。斯人驾着海潮而来，又乘着浪涛而去，留下了多少的神秘和不解，以及杨石成那一声声的哀叹和正山、正灵两娃终日涕泣。

　　杨石成就这样就着桌上的小菜将过去的事情缓缓地向杨正灵道来，回忆中带着淡淡的幸福又夹杂着无比的心痛。对妻子的来历，他从来没有在人前提起，何况他自己也不知道妻子从何而来。

　　如今面对杨正灵的追问，他知道不应再有隐瞒，不管儿子是否能接受，告诉他母亲的真相是必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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