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沈文礼已经说话都不利落了, 他略有些口眼歪斜,一张嘴口涎就会顺着唇角滑落,洇湿发黄的中衣。
他身上死气沉沉的, 脸上有着乌黑的斑点,脸皮子耷拉着,仿佛滴落的蜡油,看得人头皮发麻。
最可怖的是他那双昏黄的眼。
他就那么躺在床上, 死死盯着光鲜亮丽的柳四娘。
柳四娘嫌恶地看着他, 目光都不肯落到他面上, 眉头轻蹙,似乎颇为不满。
沈文礼的中衣似乎许久都没被人换过了, 衣领和袖口都泛着令人不愉快的黄色汗渍,整个人如同被戳破的水囊那般, 干瘪地躺在床上。
他怒目圆瞪,表情狰狞, 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咒骂柳四娘:“你, 你, 贱人, 你竟敢……”
柳四娘就立在门口,不往里面多走半步, 她立即用衣袖掩盖口鼻, 她微微皱起眉头, 同那小厮道:“怎么不知多开窗,屋里这么大的味道, 熏到老爷怎么办?”
说着, 她呸了一声:“怪恶心的。”
屋里那股难闻的, 沉溺了多年的腥臊之气, 让人几欲做恶。
小厮懒得不行,自也没心思好好照顾沈文礼。
沈家给的工钱那么少,他能在这里干,不过是瞧着这份差事轻省。
不用如何精心,不用日日擦拭按摩,甚至不用给大老爷换中衣被褥。
就那么让他半死不活地苟延残喘,过的还不如大小姐养的那一只土狗。
但平日里再如何怠慢,如今当家主母一来,小厮边就又伶俐了起来。
“哎呦大娘子,这不是怕风太大吹了老爷,”小厮忙去开了窗,然后便跟到柳四娘身边,给她端茶倒水,“您吃口茶,消消气。”
柳四娘瞧那小厮眉清目秀的样子,忍不住当着沈文礼的面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小顽皮,你先下去吧。”
小厮端着笑,迅速退了下去,他关门的时候,还能听到沈文礼的怒骂:“贱人,贱人!”
柳四娘轻轻抿了一口茶,浅浅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够浓郁,便随意丢在一边。
年纪轻轻的小厮,还是不知如何侍弄香茶。
她在抬起头时,那张艳丽的面容上,只剩下冰冷和厌恶。
“当年被你骂贱人的,可是另一个女人,”柳四娘一字一顿道,“那女人那么爱你,那么疼你,把家中的一切都给了你,还为你生了女儿,到死想要见一见你,你却骂她是贱人。”
柳四娘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你骂她贱人,说每次碰她都觉得恶心,她在你眼里猪狗不如。”
“那时候你说,你只爱我一个人,你的孩子里,你也只疼爱雨姐儿。”
“我现在都能回想起来,沈大小姐临死时绝望的眼神,”柳四娘啧啧两声,“真狠啊,老爷,你可真是狠心,你把你的发妻逼死了。”
沈文礼听她说起嫡妻,心里的怨怼之气依旧未消,但发热的头脑却渐渐冷静下来。
他呼哧呼哧,费劲地喘着气,仿佛要把身体里的病气和浊气都喷发出去,不再憋屈自己。
柳四娘看着他那半死不活的,活得还不如狗的样子,心里就忍不住地畅快。
她往前倾身,想要看清沈文礼悲惨的下场:“当年你意气风发,可曾想过今日?”
“真是老天有眼,你这种无德无心,自私自利的懦夫,毕竟是没有好下场的。”
沈文礼呼哧呼哧喘气。
“贱人,贱人,”沈文礼嘶吼,“我待你不,不薄,我对你,对你那么好……你一个寡妇……我都不嫌弃你。”
他磕磕绊绊说了这几个字之后,就被柳四娘尖锐地打断了。
“你待我好?你待我不薄?你嫌弃我?”柳四娘尖声一笑,声音刺耳又难听,“你待我哪里好?待我哪里不薄?你还敢嫌弃我?”
“你会扶持我,把我带入沈家,无非就是想要羞辱沈老爷子,羞辱沈大小姐,你只是觉得我出身还不如你,跟你相比,我是个泥地里的烂货,你看到我,就觉得自己是真君子了。”
“你瞧不上我,又馋我身子,”柳四娘娇媚一笑,“你说,咱们两个谁是烂货?”
沈文礼同柳四娘相识多年,自以为了解这个女人,却没想到,她对外人阴险毒辣也就算了,连对自己都没有心。
“你……你……”沈文礼咳嗽说,“你说的那些,都是,都是骗我。”
“你说你,爱慕我。”沈文礼质问她。
柳四娘突然坐直了身体,打断了沈文礼的质问:“我当然爱慕你,那一年,那一年,我们相识在垂花巷,我是个拼命上工,努力赚钱养活自己的茶娘子,而你,是揽户身边不起眼的账房。”
“我们租住的屋舍紧紧挨着,你对我多有抚照,我自然倾心与你。”
柳四娘娓娓道来,声音悠扬,带着两人回到当年的细雨微朦小巷中。
“礼郎,当年你我百般恩爱,你与我山盟海誓,承诺百年,怎么转头你就成了沈家的乘龙快婿?”
柳四娘这样的女人,原是农女出身,她自不懂得什么诗词歌赋,但同沈文礼相知相恋之后,她渐渐开始学习文雅之言,偶尔也能说得体面。
但这种体面,总是怪异的,似乎永远也说不端方。
她如此说完,又看着沈文礼笑。
那笑容如同年轻时那般羞涩,如同含苞待放的花儿,青涩又纯洁。
当年的她也不过是祈求恋慕之人垂怜的普通女子罢了。
但事与愿违。
“我那么爱你,可你偏偏那么狠心啊,”柳四娘看着满脸阴郁,已经日薄西山的沈文礼,语气越发平静,“你抛弃我的时候,可曾想过这一天?”
沈文礼含着怒气的声音再度响起:“住口,住口。”
他目眦欲裂:“我不是都还给你了吗?”
“我,我给了你沈夫人的地位,迎娶你为继室,”沈文礼说,“我花了多少钱,才给雨娘买……买了这个沈家大小姐的名头。”
沈文礼边说边咳,他干瘪的胸膛犹如正在鼓风的风向,呼哧呼哧,即将被火苗淹没。
“我,我不欠你的,”沈文礼义正言辞,“没有我,也没有你,你的今天,你太贪心了。”
柳四娘那已经有了鱼尾纹的眼眸,蓦地睁大,她不可思议地看向沈文礼,惊讶地问:“沈老爷,我究竟说你天真还是单纯?还是说……你真的自私自利,活的还不如畜生。”
“当年你觉得沈家压你一头,你做赘婿憋屈,从一个书生成为了商贾,觉得是沈家对不住你,所以你使劲的,使劲的苛责沈家那对可怜的母女,”柳四娘冷笑道,“你口口声声说心爱于我,即便同沈小姐成婚也待我如初,你说你爱我,更偏心雨娘,那对母女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
“好话都被你一个人说了。”
柳四娘道:“可当年你抛弃我的时候,我跪在大雨里求你,说我有孕在身,你也没犹豫过啊?”
沈文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些都是他自己做过的事,待到重病卧床,需要人照料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做一切事都有报应。
不是良心唤醒了他,他这种人从来都没有良心,只是因为如今过得人不人,鬼不鬼,他才发现人不能太过冷酷无情。
可什么都晚了。
他以为自己可以利用柳四娘刺激沈惠娘,他对柳四娘好,对她“不离不弃”,对她所生的女儿慈爱有加,都是为了让沈惠娘生不如死。
一切都如他所愿。
沈惠娘终究熬不住日夜的煎熬,熬不住是柳四娘日夜的欺凌,早早撒手人寰。
于是他仰着道貌岸然的嘴脸,赢取了柳四娘为继室,还落了一个不忘旧情的好名声。
多么完美。
曾经的他,自以为对柳四娘已经宠爱非常,他给了她这种贱妇正妻之位,他一不纳妾,二不寻欢,只同她做恩爱夫妻,她却不知道感恩。
人心不足蛇吞象。
沈文礼气得心口一阵疼痛,他紧紧攥着拳头,在床板上砰砰砰地砸。
柳四娘淡然看他发疯。
“当年你抛弃我,我却不能抛弃我的孩子,所以我艰难生下来,自己一个人抚养。”
柳四娘道:“我不是靠你才有今天,我是靠我自己,我能忍,能等,也能熬。”
“熬不过我的,都死了,”她看着沈文礼,“别以为你随意施舍点恶心的恩情,别人就要感恩戴德,也不看看你曾经都做了什么丧良心的事。”
“我甚至比你要厉害,什么经商之才,什么聪慧精明,都不过是短暂的,如今,沈家在我手里即将发扬光大,即将走上新的巅峰。”
“我才是这一出大戏里的胜利者。”
柳四娘话锋一转,似乎漫不经心道:“那一日,你的好女儿同你说了什么?”
沈文礼的脸又青又白。
这两年他熬着不肯死,苟活于世,就是为了等这个贱人来见她,好骂一骂她出口气。
但这贱人仿佛已经不记得家里还有他这个家主,在外面风光无限,却从不来正房瞧他一眼。
他甚至都不知道她平日里做了什么,只能一遍又一遍问伺候他的小厮。
然而得到的只有漫不经心的敷衍:“老爷,大娘子很忙的,家里那许多事,都要大娘子操持,她不来看您,也是为了您好。”
那十六七岁的小厮,说起大娘子来,语气里颇有些亲密和软绵。
沈文礼不想死,所以他忍了。
他这一辈子,什么都能忍,早年可以同自己的东家低三下四,后来又能拼命巴结沈老太爷,如今他也可以佯装脑子糊涂,任由小厮磋磨。
他不想死。
他害怕死亡。
他以为只要等来了柳四娘,说一说前尘往事,吓唬吓唬她,她就如同以前的每一次一般回心转意,跪在他面前哀婉求饶。
但她没有。
沈文礼心里从来都没有那么清醒过。
柳四娘和他再也回不去从前,他们也再不是让人艳羡的恩爱夫妻,现在的他们,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当家主母,一个是苟延残喘的病弱老者,他拼不过她。
但他却很了解她。
沈文礼抬起头,那张布满瘢痕的脸上,露出一个恶意的笑。
“原来你是想问她。”
沈文礼笑容嗜血,带着诡异的扭曲。
“四娘,你总是放不下她们母女俩,”沈文礼咳嗽一声,继续道,“她们不是我的心魔,但,但却是你的。”
沈文礼恶意地说:“你好在意她啊。”
“但你刚才表现得不好,我,我不喜欢了,”沈文礼闭上眼睛,他转过身来,把自己埋在又脏又臭的被褥里,“所以我,不想告诉你。”
“你去问她啊。”沈文礼说了最后一句,便不再言语。
他闭着眼睛,回忆起沈怜雪那双淡漠地看着他的眼睛。
时隔两年再见,一切都物是人非。
沈怜雪仿佛从里到外换了一个人,她冷漠地看着他,根本不对他的境况有任何的波动。
只要一想起那双眼睛,沈文礼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但他还没来得及深想,巴掌便冲他面上而来,他任由那贱妇咒骂,等到她骂累了,才摔摔打打地走了。
等到正房重新恢复安静,沈文礼才缓缓睁开眼。
他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好像哭泣一般的笑容。
“柳四娘,你也会有报应的,我很肯定。”
————
甜水巷的清晨,往往是从早食铺席的叫卖声开始的。
家家户户都点起灯来,穿衣煮水,净面洁牙,平凡中却有一种温馨。
那是每一个生活在这座繁华都市里的百姓们,共同拥有的清晨。
需要外出上工的人们成群结队从家中走出,他们脸上带着对心一日的憧憬,嘴里说着今日的打算。
偶尔也有人,相互小声询问着。
“你今日想吃什么?”
“我今日想吃灌汤包,”那人想了想,又说,“吃灌肺也不错,昨日领了赏银。”
他们说着笑着,开始了新的一日。
然而每当这个时候,沈怜雪一家都已在巷口摆摊,倒是听不到巷子里如何热闹。
今日的铺席略有些不同。
沈怜雪同卫月娇提前商量好,然后又托了帮闲的陈六郎给跑腿,最终给她们定做了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架棚。
架棚底座是带轮子的,可以折叠移动,头顶是丈宽的油布,一直遮盖在两个摊位上面,往左右两侧垂落,自然形成了一个屋棚。
这个架棚精巧又别致,要一贯钱才得做,但沈怜雪却毫不犹豫,直接选了最好的这一种。
因为它好取放,每日收工后跟卫月娇家的铺席家什放在一起便可。
不过也因如此,沈怜雪同卫月娇谈了,每日的租金多加十文。
这十文可顶了大用处。
今日的她们刚一支起架棚,立即就觉出暖和来。
四面而来的风被油布格挡开来,无法窜入棚子中,吹得人后背发冷。
只不过架棚的前后都是空的,后面依旧无法彻底挡风。
但这也已经非常好了。
李丽颜今日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她趁着休息的空档,对沈怜雪道:“生意比往日好些了。”
因为食客也可以在架棚里略站一会儿,没有往日站在寒风里那般寒冷,所以生意自然更好一些,偶尔还有食客捧着煎饼站在棚子里吃,同沈怜雪他们闲话。
李丽颜对厨艺没什么天分,她只会吃,不会做,往常都是说些家长里短的小事,认真听人家说最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便记在心里去,等得了空便去瞧瞧看看。
她从来不会亏待自己。
而同沈怜雪交谈的食客就更认真一些,他们都是多年的老饕,好不容易抓到一位手艺好又肯钻研的厨娘,自然不肯放弃。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都在讨论摊子可以卖什么,做什么,那认真劲儿比沈怜雪这个老板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板,你们早起就只做煎饼吗?”有的食客问。
沈怜雪脸上带着笑,认真听着食客的问题。
她现在已经可以面带微笑,熟练跟食客们攀谈,她的这种转变,就连老食客们都觉得欣慰。
也正是因此,老食客会再来采买的几率更高了些,也渐渐开始跟沈怜雪说话。
原本只有小团团一个人咋咋呼呼的摊位,后来加了李丽颜,再到现在,又多了沈怜雪。
热闹中氤氲着烟火气,让人觉得幸福。
沈怜雪问那食客:“阿姐觉得做什么好?”
早晨两个炉灶做煎饼,速度是快了一倍,但依旧要等。
等待是最漫长的。
尤其是在饿了一宿,早起又期待一口吃食的时候,四周热热闹闹的早食摊子,各种各样的香味弥漫开来,让人肚子里更饿了。
有时候这种饥饿当真忍不了。
若是长时间等待,这一部分不是很坚持的食客就会改投别家,让沈怜雪他们流失掉生意。
不过并不算太多就是了。
那个三十几许的妇人听了沈怜雪的问话,笑着说:“你们可以弄些糕饼炊饼之类的,买了就能拿走吃,不用让俺们等,多好呀。”
沈怜雪听了就笑:“多谢阿姐,我记下了,待过几日便仔细斟酌一下。”
沈怜雪是个非常虚心且谦虚的人。
她性子温文,彬彬有礼,听着别人说话的时候,神情特别专注,仿佛在听什么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
无论哪个食客同她说话,她从来都不敷衍。
这种态度,也令食客们颇为欣赏。
如此你一言我一语,等候的漫长时光也没那么难熬,一直到午时收工,沈怜雪才发现推车上的酥饼都卖完了。
她每日出摊都会在两个推车上各准备两百五十个左右的酥饼和一百根油果儿,每日大约都能剩下五十张酥饼,所售大约三百左右。
一开始李丽颜那边做得速度略慢一些,每日都是两百左右,待到这几日,她越发熟练起来,所售数额自然便提高一大截。
待到娘几个回了家,坐在家里算账,李丽颜才惊讶道:“今日卖了六百三十张。”
这比昨天还多了八十张,有了不小的进步。
沈怜雪笑着点点头,把铜子放到笸箩里封好,藏进箱笼里,然后才下楼去厨房,准备吃午时。
今日吃鳝丝面。
把新鲜的鳝鱼洗净切丝,加葱姜调味,放酱油与大酱爆炒,出锅时撒上胡椒,用淀粉熬成卤子,放在碟中备用。
然后就开始煮面。
面是现买的,比之馎饦或水引要更长更细,长长一把仿佛打了头的麦穗,很是漂亮。
如今赚得多,沈怜雪就再也不如过去那般过日子,光是鳝鱼就买了三斤,炒出来一大碗鳝丝。
娘四个围坐在厨房里,靠着正咕嘟着红烧肉和素卤的小炉灶,温暖又幸福。
李丽颜舀了一勺鳝丝卤,把它浇在面条上,然后又夹了一筷子青菜,便在大瓷碗里搅拌起来。
鲜嫩的裹着一层酱色芡汁的鳝丝弹嫩爽滑,裹着洁白的面条,慢慢铺满了一整碗。
李丽颜拌匀之后,吃了一大口。
她还没来得及感叹,就听对面的小丫头长叹一声:“唔,好好吃哦,比汴京所有的鳝丝面都好吃。”
李丽颜没忍住笑出声。
沈如意的碗是沈怜雪特地给她买的,是个桃木做的木碗,碗沿打磨得光滑而细腻,碗的外侧刻了个可爱的小兔子,特别好看。
这个碗比瓷碗轻得多,沈如意的小手也拿得了,她特别稀罕,每日吃饭的时候都要反复摸那个小兔子刻纹。
她的小碗里,如今已经装了满满一碗鳝丝面。
“你又知道了。”李丽颜无奈地说。
沈如意吃得很起劲儿:“当然啦,我吃过曹娘子家的鳝丝面,没有我娘做的好吃。”
其实味道都差不太多,但沈如意偏心母亲,自然一口咬定自家的鳝丝面好吃。
沈怜雪柔和笑笑,用帕子给她擦了擦唇角的酱料,道:“快吃吧,一会儿要凉了。”
她们吃着饭,又闲谈几句,边上安静的兰娘却开了口:“雪姐,铺席每日赚得不算少,铜板又沉,来回取用不安全也不便宜。”
沈怜雪每日进账真的不少,若是只按收入来算,每日差不多能得十千,但这么多钱,在当日进货、结余、租金付出之后,只剩下小一半,这一半另外要给李丽颜和兰娘工钱,如此一来,其实所剩并不算太多。
兰娘不知道这些食材等物的具体成本,她也不会去算这些,但她知道,拿着这么多钱是不太安全的。
“雪姐,我知道牙行会收买铜钱,不若找一家票行,每逢正午便过来收换票银,这样既安全,又便宜。”
沈怜雪她们毕竟没如何做过生意,对这些不太了解,兰娘也不知自己为何知道,但她一想,那些许多旁人不知道的事,她却也都知道。
她只是忘记自己是谁了而已。
沈怜雪微微一顿,她同李丽颜对视一眼,两人都不知道牙行还做这样的生意。
兰娘见她们茫然,便知道她们不清楚这样的票买方式,便道:“大凡商家、铺席、店铺等,每日都要找买找卖,要给帮闲、女使和人力开工钱,那么就需要大笔铜钱,那种大商家,所收有许多交子、银子和引子,不好破开,也不好找零。”
兰娘娓娓道来:“所以会有专门的银铺上门收换铜钱,而银铺也没有那么多铜钱,就会寻牙行赎买。”1
“牙行就会同各家脚店铺席谈买卖,他们每日过来收铜板,每日开出花押票契,老板们可以选择,攒够多少票契去换一次引子、交子或者银子,如何换都是按照市价而来,这样既安全又无需费事,算是一举两得。”
但这样一来,中间承担担保的牙行就需要有更高的信用。
兰娘知道沈怜雪担心什么,她笑着说:“一般牙行都要去街道司报备,他们所出的票据上有街道司的官押,街道司是可以根据所开票据征收牙行的票据费。”
这就是街道司赚钱的一种手段,是一种变相的税金,而牙行赚取的是开票和赎兑之间的差价,算是一举三得。
商家、政府和牙行皆得利。
既然有官府出面承担,沈怜雪那颗心就落回腹中:“这倒是个好主意,多亏你知道这些,待到得空,我便去问问大姐,大姐准知道哪里的牙行做这买卖。”
她话音未落,就听外面传来孙九娘的大嗓门:“雪妹,找你有事,出来说几句。”
沈怜雪笑着说了句“说曹操曹操就到”,然后放下碗筷便拿出去了。
沈如意从凳子上跳下来,跟着母亲跑了出去。
沈怜雪刚一出厨房的门,就看到孙九娘一脸凝重:“雪妹,你那玉佩是如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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