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盗狼戏 五
蓝袍人口中的周老前辈,是名叫周扬,是青州本地江湖名宿,擅使双枪,先前国家有兵戎之事,慷慨从军,死在枪下的高级将领不下十位,战事结束,退出疆场,创办了双枪堂,收徒传艺,门下已有近百人,除了耍枪,闲暇之余爱棋,续弦的妻子也颇精奕棋之道。
一戏子托着个银盘向周扬走去,盘上遮盖着块红色方布。众人目光如同被这银盘勾住一般,随着戏子走向周扬,众人的脸庞也齐齐转到了周扬所在的方向。
有心急者,忍耐不住,在戏子经过自己身旁时,一把手抓下红布,但见银盘内安静地放置着一方棋盘,白玉醇醇,如九月寒天落下的皑皑白雪,晶莹剔透,即便毫无眼力的老汉,从那莹润的光芒也能看出这棋盘的非凡珍贵。
在座不凡见多识多之辈,有人率先叫道:“白玉棋盘!这是白玉棋盘!”
“惊花大盗所盗南山老人的白玉棋盘!”
周扬前辈也顾不得老成持重,微微抬起屁股,面对送到眼前的珍品,想要抚拭又怕自己双手对这仙物有所玷污,反复两次,一双厚掌终于落在了白玉棋盘上,如同少年初次抚摸美人的肩膀,激动、而又有些紧张,他虽不识得,但从众人反应中,也已认得这方棋盘便是南山老人的白玉棋盘。
周扬在脑海中闪过的第一反应是:“这原本属于南山老人的棋盘,这神秘人送与我,是要我见隙于南山老人……我倒可做个顺水人情,转送给南山老人……”
但当那手掌在“美人”肩膀抚了片刻,感受到这“美人”独一无二的魅力后,周扬的思想又变了。他收了收心神,道:“阁下将玉盘送与老夫,这份心意,老夫深为感激。只是这玉盘本为南山老人之物,老夫如何能当?”
他故作沉吟片刻,又道:“阁下瞧得起老夫,老夫暂且替南山老人收下,待集会结束,老夫自当遣人送还南山老人。”
当然,这不过是一句漂亮话,南山老人隐居山谷,绝迹红尘,若有人事后问起他有无完璧归赵,他大可推脱说派遣的人未能寻觅到南山老人的踪迹,无功而返。
蓝袍人道:“周前辈甚是道义,在下佩服。”对着周扬抱了抱拳,又落在其身边的安掌门人身上,“听说安掌门人新丁添了一位千金,这块天翠手镯便送给贵千金作礼物。这还有一副蚕丝手套,送与……”
蓝袍人又掏出些许物事,翡翠、玛瑙、古玩、字画,无一不是惊花大盗所盗之物,众人惊呼、沸腾不已,虽说未送给自己,有些眼红嫉妒,但也有自知之明,蓝袍人所说的“初次见面略备薄品”是针对于前两排那些江湖名望之辈,按照辈份是轮不到自己的。
蓝袍人又望向刘岩,恭敬叫了一声:“刘总镖头。”
威镇镖局是江南第一大镖局,刘岩身为总镖头,为人低调,其名字也只限在江南圈内传播。自从被惊花大盗盗取寒蝉玉后,其名字不胫而走,在大江南北广为人知,提起刘岩,人们率先想到的不是刘岩走镖时的威风,而是其“中馈无能”,未能管教好自己的夫人,使这贪图虚荣的愚妇带着自己的闺友进了自家密室,除去寒蝉玉不说,把家传拳谱也暴露在众目睽睽下。
随着蓝袍人这声呼唤,众人立即叫道:“寒蝉玉!”还夹杂着一阵奚笑。
蓝袍人道:“确是。”
打开手中锦盒,里面果然卧着那块寒蝉玉,似乎要让众人领略下这块玉的魅力,又似乎要人验货一般,蓝袍人张着盒盖向众人遥遥展示一圈,才令戏子将锦盒送与刘岩。
虽是物归原主,但刘岩却不似先前几位收到礼物之物的欢喜,这寒蝉玉无时不在提醒自己曾栽在惊花大盗手里一般。他大掌拿过锦盒,看也不看一眼,啪地一下盖上锦盖,但好在总镖头的修养是有的,对着蓝袍人拱了拱手以示谢意。
随着一件件所盗名品掏出,台下气氛愈加热烈,有些不自觉地都站起来,纷纷叫道:“还有什么好货?咱虽不配得,但拿出来叫咱赏赏眼也知足哇!”
也有人对蓝袍人身份愈加好奇,叫嚷道:“你到底是谁?”“瞧你也不是等闲之辈,如何连自己名字也不敢说?”
台下气氛如满开的水,汩汩不息,有一隅不为其动,始终保持着安静。这便是秦放一众。
李小虎抱着双臂,英俊的双眸瞪着台上,听语气有几分怒气,“这厮从哪弄来恁多极品?”
雀儿道:“怎么,你听着还生气了?是不是人家没有送给你你心里冒酸泡呀?”
李小虎哼道:“这些东西端得一个个天珍异宝,可饿不能吃饥不能饮的,在我眼里,还不如白胖的馒头惹人喜!话又说回来了,这厮若知道我家王爷在这,那一箱珍宝,眼巴巴地要全送与我家王爷。”
雀儿道:“姐夫家里什么没有,还稀罕这些玩意?”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向着远方山坡上看了一眼,嘀咕道:“这厮好没眼力,我家二爷在这,怎地没听他给二爷?”
自家主子仿佛被人忽略掉了,孙青册脸上也有几分难看,道:“这厮明显收买人心,他知千金万银也收买不了二爷,生怕二爷给他难看,哪敢轻易贿赂二爷。”
秦放道:“这些名品,先前都是谁请你盗的?”
这话,自然是问布依的。布依道:“买主哪敢直接找我,用的都是中间人,有的是通过数个中间人隐藏自己。况且我也有自己的原则,对于买主身份,从不多问。”
李小虎道:“得,又来新玩意了。”
远远看去,只见两个戏子手持一幅画,秦放一众眼力再好,也只隐约辨清那是一副人物山水画,至于画作具体内容、题名落款均无法看清。
有人狐疑道:“这是这是……”
蓝袍人朗声道:“姜翁垂钓图!”
片刻的寂静,“哗”地一声,台下霍然鼓噪起来。
“姜翁垂钓图”,是惊花大盗名起之时,是前朝大师的遗作,被很多文人墨客以及附庸风雅的权贵们竞相追逐的有市无价的珍品,众人虽不懂鉴别,蓝袍人所馈赠的前些个都是真品,对于这幅画的真伪,众人毫不怀疑。
只见蓝袍人亲自执了画,绕着戏台向众人展示一圈,片刻的鼓噪又恢复沉寂,数百双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着这幅画,揣测着究竟谁能担得了此副馈赠。
布依眉头微皱,微微侧着身子瞧着台上,显然这副画也吸引了她。秦放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依本王来看,这幅画送与你才为合适。”
布依不理他调侃,瞧着她神情有些困惑,只听她道:“这画,这画的买家是左丞相。”
秦放挑了挑眉,也甚是意外,李小虎道:“你怎么知道是张丞相?”
布依道:“我那时刚盗出些名堂,便有人找来,点名要这幅画,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此画盗来。孰料那人拿了画,却要杀我灭口。”说到这,她一只手不由地摸上大腿,“我这还中了一剑。”
雀儿道:“可你没死。”话刚出口,几人神情一愕,雀儿也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忙摆手道:“我的意思是说……嗯,姐姐中了剑,我很担心,但姐姐活着就说明当时没事。”
布依笑了笑,道:“当时围攻我的有十人,功夫均不弱,我负伤逃了去,但逃到半路心里实在气不过,你出价我出货,江湖道义如此,你竟然要给我来个兔死狗烹。”
她一只拳头敲着另一只手掌,神情也现出几分傲气,“你既然这样,那我偏要弄清楚你是谁。”
彼时,布依借着一口怒气,胡乱涂了药,撕裂衣服将受伤处草草绑好,便原路返回追了过去。那群杀手想必也料不到受伤的布依会折而复返,带着布依这条尾巴,到了丞相府。
秦放不知考虑到了什么,脸色渐渐凝重起来,手指摩挲着腰畔的玉佩,“你确定?”
布依摇了摇头,道:“我确实见有人进了丞相府,较真来讲,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故意往我将丞相府上引?那群杀手也不是吃素的,不知何时发现了我却不动声,令几个绕到了我背后……”
秦放不由地抓住了她的手,他仿佛能看见,在那月黑风高之际,他心爱的姑娘正屏气凝神地盯着前面,而身后却探出几双噬血的眼睛。那必又是一场搏杀。
布依当然知道秦放是在为彼时自己的处境揪心,她调皮地抓起他的手咬了咬,“我当时若是死了,就见不到你了。不过好在后来小山带来了帮手。”
听到“小山”这个名字,秦放明显是忆及了什么,神情也分外温柔,轻声道:“小山。”
台下众人忽地爆发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原来那“姜翁垂钓图”蓝袍人表示要献给慕名已久的陈二爷。
秦放道:“除了陈二爷,这幅画送与谁恐怕都担待不了。”
李小虎神情有几分不屑,道:“那他是不知道王爷在此。”
距离戏台百步远,那顶简朴又不失庄重的轿便安静地伫立在矮坡上。自始至终,虽然那轿毫无动静,但“陈昭阳”三个字,仿佛带着魔力一般,强大的气场如微波蔓延,在场的任何人都无法忽视它的存在。随风微荡的轿帘后,仿佛有一双洞察一切的眼睛在默默注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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