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丁寒

　　布依道：“想来是陆爷把秦放生还的消息告诉了刘啸，否则以刘啸的性子，怎么可能乖乖听话。”

　　秋月痕点了点头。秦放生还的消息，陆风之并未透露给他。但在路上给刘啸灌了几壶酒，便轻而易举地从刘啸嘴里探问出来。

　　对于秦放活着为何还不现身，陆风之告诉刘啸的是，秦放想要利用谷中这段时间修习明月剑法。秦放退出江湖久居朝堂，常流露出少年时快意恩仇的江湖豪情，久疏明月剑法，也常嗟叹，所以，对于这个理由，刘啸信了。

　　但秋月痕并不相信，他暗自揣测是秦放受了重伤，不宜放出消息，后来才慢慢探知，秦放之所以不现身，竟是为了与布依相处。

　　当然，对于这一消息秋月痕大觉不可思议，觉得以秦放的身份、城府不该会如此儿女情长，还不如修习明月剑法那番鬼话可信。

　　布依道：“你初来王府，陆风之便令你暂领府事，可见对你极为信任。”

　　秋月痕神色闪了几下，心道若真的信任我，又如何不把秦放生还的消息告诉我？笑了笑，道：“回去我也没闲着，三皇子宣王，你说好笑不好笑，大理寺上交上的去年的悬疑案件，宣王竟提议由我来审理，皇上不知是忧伤糊涂了还是怎么了，竟准了，命令下到王府，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秋月痕，或者说林安，江南第一名捕，是秦放请来协助捉拿惊花大盗，便是受雇于王府，在秦放生死未知，宣王公然提议由秋月痕审查悬疑案件，是明显欺负齐王府无人，朝堂一片哗然，命令下到王府，府内上下俱都愤怒不已。

　　布依微微冷笑：“皇帝体弱又无子嗣，宣王对这帝位虎视眈眈呢。挡在他面前的便是秦放，他巴不得秦放摔死呢。嘿，不过秦放命大，安然归来，嘿嘿，这消息一出，宣王肚皮该要气坏了吧？我看这落日洞的阴谋，八成便是他与青山派设计的。”说着，弹了个响指，“若是捉到蛇艳夫人，便能顺藤摸瓜，把宣王给揪出来！”

　　秋月痕道：“瞅你这咬牙切齿的样，真是护着你的如意郎君。不过也是，日后秦放若成了皇上，你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嗯，不错不错。”

　　摸着下巴，口气揶揄。布依似乎在咬着牙，嘿嘿冷笑，也跟着说道：“不错不错。”话音甫落，忽然出手向秋月痕打去。

　　秋月痕道：“怎么？”

　　布依冷哼一声，转身便走。在秋月痕眼里，不光秋月痕，在所有人眼里，好似她蒙秦放青睐是多么荣幸，她该是得多么地谢天谢地一般。

　　秋月痕见布依生气，忙去拉她，“别走啊。”

　　布依瞪他一眼。秋月痕道：“我知道你不是那种攀富贵的女子。”

　　布依叫道：“怎么不是？”

　　秋月痕看着布依，渐渐收敛了笑容，变得异样认真，只听他道：“你真的爱上了秦放？”

　　提到“爱”字，布依心头一跳，默默不言。

　　她爱秦放么？缓缓抬起脑袋，夜空中那轮明月，缥缈着云翳，她神情也跟着缥缈起来。

　　这么多年来，布依总觉得心中少了什么，自与秦放相认，慢慢记起些点滴，心中缺少的部分似乎在慢慢填满。她享受着他的好、任意对着他发着脾气、与他在一起熟悉、亲近、自然……这是爱么？

　　良久，只听布依轻叹一口气，道：“我不知道。”

　　秋月痕没有说话。

　　春季的枫叶林，硕大的叶子，白天绿意盎然，月夜下，落下影影绰绰的影子，风起飒飒，有些惆怅之意。

　　秋月痕道：“十年，秦放念了你十年，独守了十年，这份情深重……却也是危险的。”

　　布依转过头，有些迷茫地看着秋月痕，“你说什么？”

　　秋月痕道：“十年前你相与过，为何你点滴记忆也无？你可以推测是歪柳村遭屠，你脑袋受了刺激，但为何偏偏忘的不是别人，而是秦放？”

　　布依双眸一眯，她对秋月痕虽有亲近之意，但此时心底却生出一股反感，抗拒着这些问题，语气也跟着冷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秋月痕摇了摇头，“天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布依也不说话，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靴底踩在落叶轻微作响。不知过了多久，布依忽地开口道：“金刀侍卫中，有一个叫丁寒的，你认的么？”

　　宫内皇家侍卫是专门保卫宫廷安危的，直属皇帝本人差遣，皇家侍卫又以金刀侍卫最为荣耀。秦放坠崖，久未得消息，皇上牵挂甚深，派出一队金刀侍卫寻找，丁寒，便是其中一个。

　　秋月痕想了想，道：“高瘦，不苟言笑，一双眼如鹰隼般，看人一眼总觉得阴森森的。右手虎口少了一块肉。”

　　布依道：“不错。”

　　白天她被秦放拉来见了一众，环眼一望，当时目光掠过丁寒时心头便是一颤，以她闯荡江湖多年练就的定力，竟会从心底生出惧意，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表面她不动声色，暗中打量，看到丁寒右手虎口那疤痕，不知太过狰狞还是什么原因，心底蔓延出的惧意加深。

　　布依道：“他是什么来头？”

　　秋月痕道：“身份神秘，入宫便是金刀侍卫。”顿了顿，“江湖先前有个煞星，叫做千血刀，你有过耳闻么？”

　　布依道：“倒是听说过。那人冷酷无情，心狠手辣，喜欢杀人放血养刀，并且从不擦拭。据说被他杀掉养刀的达千人之多，人送他个外号叫做千血刀。许多侠义之士想要诛杀此煞，结果此煞却突然从江湖蒸发了，不但他，其余十一煞也一齐消失掉了。”

　　十年前楚国政局动荡，受之影响，江湖也并不平静，恶势力猖犹，好事者将其中最心狠手辣罪恶盈天的评选出来，共十二人，或者是欺师灭祖，或者是杀人满门，这些人无一不是丧尽天良，手上沾满鲜血，但他们也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功夫奇高。江湖人惧其功夫，怖其残忍，冠这十二人煞星的外号。

　　有侠义之士想要为民除害，却冤死其手，后来有李飞雪牵头，召了一众想要彻底铲除这些江湖败类，结果十二煞一齐蒸发，不知所踪。

　　秋月痕道：“你注意到丁寒的刀没？”

　　布依嗯了一声，“用黑布紧紧包裹着。”

　　秋月痕道：“曾有侍卫闲谈，什么材质的刀鞘好用，丁寒突然说了一句，血是最好的刀鞘。”

　　“血是最好的刀鞘？”布依重复了一句，“这话据说出自千血刀之口。”

　　秋月痕道：“没错。侍卫们暗地里都叫他千血刀。有人曾好奇他的刀有刀鞘么，他回了一句，想知道的都死了。”秋月痕慢慢道，“后来，那个好奇的侍卫失踪，五天后，他的尸体被人发现，吊在荒山上的一株古槐上，身上数个血窟窿，被人生生放干了血。尸体下面的地上，有剑插过的痕迹。”

　　布依双眸一缩，“千血刀？”

　　秋月痕道：“死的是皇家侍卫，皇上大怒，派大理寺调查，可惜一无所获，之后便不了了之。不过，曾有人看见那侍卫从丁寒房里走出，一脸惊恐，丁寒彼时就站在看着那侍卫远去，脸上毫无表情。”

　　布依脚步缓慢下来，“丁寒，便是千血刀？”

　　秋月痕道：“这事不要妄加猜测，彼时李飞雪大侠率众追杀十二煞，朝廷又怎么会充当起十二煞的保护伞？”顿了顿，“这或者也只是一次模仿杀人。”

　　布依眸中闪着好奇的光芒，“我也想看看丁寒的刀鞘。”

　　秋月痕道：“一般从一个人所用武器、可以对一个人的性子窥探出些许，丁寒这人剑用黑布包裹，隐藏着自己，侍卫的死若真的与他有关，那可能是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布依的兴趣愈来愈浓，转眼看到秋月痕系在腰畔的刀，柳叶刀，刀身极薄，刀鞘上镌刻着几株罂粟花，月光下泛着淡淡金光，愈显妖娆炫丽。她突然忆起初见时，秋月痕手中所握的那柄刀，古拙质朴。

　　月光下，秋月痕微微笑着，俊美的容貌如同那罂粟花一般，有几分魅惑之态。布依道：“罂粟虽美，却也有毒。你呢？哈哈哈。”

　　说罢，转身大步走开。

　　秋月痕看着布依洒脱的背影，眼底的温柔慢慢褪去，遥望远处秦放所在的茅舍，小小的农家小院，因为堂堂秦放的存在，气象万千。

　　一股冷酷之意自秋月痕双眸中慢慢散发。他之所以偷着来寻布依，一方面确实是想见布依，但更重要的，他是在试探。井谷他耍了小手段让秦放误会布依背叛了自己，他想看看两人到底有没有澄清误会。

　　但布依与秦放，一个是压根是忘了这档事，另一个，确实是因为心痛不想再提及质问。而秋月痕从布依对自己的态度来看，已经判断出，对于井谷一事，两人至今还蒙在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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