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唏嘘

　　布依微微一怔，心中有些异样，脑袋垂了下来，道：“齐王爷不嫌脏啊。”嘴里嚼着肉，那肉好似没了滋味一般，不知不觉中，吃相也斯文了一些，细嚼慢咽地吃完了，抬起头，却发现秦放还在那看着自己，目光温柔如水，也不知看了多久。

　　布依脸一红，又垂下脑袋，摸了些小点心往嘴里塞着，忍不住拿眼去偷瞧秦放，却发现秦放还在看着自己，布依忙别开眼睛，忽又察觉自己是这般小女儿情态，霎时有些恼意，猛地抬起头来，道：“干嘛？”

　　秦放道：“过来。”

　　布依瞪眼道：“干嘛？”

　　秦放微微一笑，道：“让我好好看看你。”

　　布依嘿地一笑，道：“是你想要看我，又不是我想看你，你怎么不过来？”

　　她只这么随口一说，未料到秦放竟真的坐了过来。他真地那般细细地打量她，又忍不住伸手去抚摸她，布依一把打开，道：“你还想动手动脚？”

　　秦放道：“你跟记忆中没怎么变。”

　　布依刚想说话，只听秦放又接口道：“还是那么丑。”

　　布依一愕，只听旁边李小虎忍不住笑了起来，陆风之与那亮子也掩嘴而笑。布依生气道：“你以为你俊啊？”

　　秦放笑道：“对对，当时我也丑。”说罢，不及布依反应，忽地伸臂将她拥入怀中。

　　布依下意识去推，秦放却抱得愈发紧了，脸埋在她的脖颈，喃喃道：“让我抱一会儿。”语气祈求，像是个受伤的孩子。

　　布依心底柔软的地方似被触及了，没忍再推，只听秦放又道：“你让我想的好苦，我怎么也不相信你死了……这不是梦吧？”

　　布依不答。在隆安城效第一次见这秦放，布依便惊叹于此人气质，及至王府几天相处，她许没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其实对秦放已有了两分好感。何况眼下得知秦放真的避难于歪柳村，而其从言语流露中，布依也推测出自己少时与他相与过。所以布依虽未忆及秦放，但对他的感觉已大不相同。可对他，又颇为怪异，隐隐中内心又有些抗拒。

　　布依在心底叹了口气，就这么由他抱着。过了片刻，也不知是身子虚弱的原因，竟差点睡着，睁眼瞥见陆风之等，有些羞意，一把将秦放推开。

　　秦放被推到受伤的肩头，啧了一声，看到扭到一旁笑的陆风之，摇了摇头，道：“是我失态了。”提过一旁的篮子，里面有几包点心，秦放道：“这都是你爱吃的。”

　　布依扭过脸去，没一会儿转过脸，发现秦放竟还在那怔怔地瞧着自己，布依一拍大腿，道：“有完没完？”

　　李小虎忍不住笑了，道：“中气这么足，看来伤的不厉害。”

　　秦放也是微微一笑，缓缓站起身，走到洞口。洞外星辰满天，夜色明朗，他就那么临崖而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小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目光闪动明亮。

　　秦放年已二十七，未有妻室，莫说王公贵人早就妻妾成群，便是一般青年百姓也早已娶妻生子，秦放至今孑然一身，已成这大楚国一大罕事。有好事者言秦放喜好男风，但也未见秦放有过男宠，甚者，有传出堂堂齐王爷换有隐疾，为免人知觉，所以从未娶妻……

　　李小虎当然也甚好奇，后来方从陆风之嘴里得知，秦放避难时曾与一姑娘情定终生，后来那歪柳村被屠，姑娘惨死，秦放的心也跟着死了，只苦守着心中那段旧情。

　　李小虎听罢当时觉得不可思议，那歪柳村一穷乡僻壤的农家姑娘有什么好的，即便真是那良家子，又怎可十年不忘？况且秦放贵为齐王，什么性格类型的女孩子寻不到？

　　李小虎对秦放的痴情不可思议。

　　对于布依，这惊花大盗成名数年，犯下数宗震惊江湖的大案，身份神秘。但以这心智身手来讲，谁能想到惊花大盗竟是个女子？布依身上所表现的胆大、智谋已超出了李小虎对女孩子的认知，与布依相处时其举手投足透着洒脱，又有些男孩子气概，这更是让见惯了端庄贤淑克守古礼的大家闺秀的李小虎讶然不已。

　　当然，更不可思议的是秦放与布依，一个是军功煊赫地位尊贵的齐王爷，一个是名动江湖朝廷四方缉拿的惊花大盗，一个要捉凶，一个要盗物，两位故人以这样的方式重逢，怎能不叫人感慨？

　　这其间颇有些造化弄人的意味，陆风之也觉得不胜唏嘘，但仓为人持重，不动声色，不似李小虎那般。

　　李小虎瞅瞅这个望望那个，兀自坐了一会儿，再也忍耐不住，挪到布依跟着，上瞧下瞧，最后又忍不住去摸其喉节。布依伸手打开，李小虎嘿嘿笑道：“你还真是女的。”

　　布依道：“什么叫真？”

　　李小虎道：“你初入府时，刘爷还说你声音跟个娘们似的，嘿嘿，没想到你还是货真价实的。”

　　布依哼了一声。李小虎不知想到了什么，也跟着哼了一声，本雀跃的脸一瞬间冷若寒霜，冷盯着布依：“若不看在王爷份上，我早要杀了你了！”

　　布依嘿地一声，道：“想杀我怕没那么容易。”

　　李小虎道：“我八个弟兄被你割惨死，我便拼了命也要替他们报仇。”

　　布依张了张嘴，没再说话，把头扭到一边去。李小虎紧瞪着她，道：“你怎么不说话了？”连问三遍，布依不耐烦，道：“我说过那不是我做的，你不相信，我还再说些什么？”

　　李小虎身子前倾，双眸紧盯着布依，似乎要从她眼睛里看出个真假，道：“真不是你做的？”

　　布依也将身子前倾，目光紧盯着李小虎，双眸却闪着几分黠气：“随你信不信。”

　　两人如木雕般一动不动，对视片刻，李小虎身子一缩，道：“瞧在王爷的份上，我、我便信了你。”

　　布依冷哼一声，却是不屑。

　　李小虎沉默片刻，挥了挥手，似乎想要扫去这由自己引起的压抑气氛。他清咳两声，道：“你这么长时间女扮男装没被人发现？”

　　布依瞟他一眼，心想这人情绪变的真快，道：“没。”

　　李小虎道：“我不信。”

　　布依道：“花木兰替父从军数年久，天天与一窝汉子吃喝拉撒，那也不没被发现么？”

　　李小虎嘿地一声：“那都是戏曲唱的好听，我说你是没进过军营，嘿嘿，在军营里女扮男装一天已是困难，三天便是奇怪，莫说是以年论之了。”

　　布依道：“那花木兰如何能完功回来？”

　　李小虎哈哈笑道：“你傻啊，大家即便看出她是女的，谁舍得告发啊？”

　　布依一怔，也跟着哈哈笑了起来。李小虎悻悻道：“本来想着捉到你立个大功，这下好了，王爷可舍不得了……方小山那厮，那厮……”

　　布依心头一跳，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她已清楚知道旧时曾与秦放相与过，但秦放会念旧情放过自己么？她已无记忆，亦不知这情有多深。

　　布依低声试探道：“我犯了诸多大案，仲秋夜盗夜明珠一事，更是让皇帝佬成为诸国笑柄，皇帝佬龙颜大怒，恨不得将我大卸八块泄忿。王爷又怎不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念旧情，想不过也是让我少用些刑……”

　　话音未落，李小虎两条眉毛便竖了起来，似乎布依这般讲有多污蔑秦放似的，辩道：“什么让你少用些刑……嘿，王爷念了你整整十年，你是不知道，王爷的园子里种着数株茶树，你又不是没瞧见！往年太后皇帝都督促王爷的终身大事，太后更是亲自将王爷与丞相女儿搭线，王爷是见也不见……”

　　李小虎滔滔不绝地论起秦放的痴情来，从十年来未有一女伴的洁身自好，到每逢佳节的倍加思念，从对茶花黯然神伤到歪柳村屠杀日子的悲念。

　　一个男人痴情如厮，况这人又是齐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集权力华贵于一身的齐王爷？这极大的满足了布依的虚荣心，她犹如坠入棉花堆中，飘飘然不真实。

　　只听李小虎不无怨念道：“你竟然把王爷忘得一干二净！你、你这般薄情，你对得起王爷么？”

　　说这句话时，伫立在崖前的秦放也微微侧身，似乎在等布依如何回答。洞口不甚宽敞，秦放内功又是深厚，布依与李小虎的谈话他其实都听在耳里。当听到布依质疑他的深情时，他心头蓦地生起一团火，又是委屈，好在李小虎罗列出了种种“证据”，听着听着，秦放便要为自己感动了，相反，布依将他忘得一干二净，即便这失忆是在歪柳村屠杀时受了刺激造成的，但秦放还是感觉分外失望。

　　眼下李小虎将闷在自己心里的话问了出来，他便侧着耳朵，看看布依要如何作答。

　　布依道：“我也想记起，但每一用力便头痛得不能自已。”相应的，她心里也生出些许愧疚，看着秦放的背影，缓缓道：“若是，若是有什么良药医方，我自是愿意尝试的。”

　　李小虎道：“憋在洞里，哪来什么良药……”话未说完，目光落在了陆风之身上，脸色大亮，一下蹦了起来，道：“陆爷，你给，你给……”对于布依，他一时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最后憋出来了个布姑娘，布依忍不住哈哈大笑，李小虎挠了挠脑袋，“你给人扎扎呗。”


　　(https://www.tyvxw.cc/ty91445/2770783.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