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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15、新学徒


曲厂长没有时间,张红代表曲项的家长被请到学校,面红耳赤地坐在班主任老师的跟前。

        班主任老师一手捂心口,一手掂着曲项的卷子,“古诗默写是送分题啊。大纲里要求统共三十首古诗,别的再不会这几首古诗应该也背下来了。你看看,你看看曲项默的是什么。”

        张红接过曲项的卷子,“45分。再努力一把,还是可以及格的。”

        班主任老师捂脸:“满分150分。”另一只手戳曲项的古诗默写。

        张红拜读了一下,只见上面写的是:

        好雨知时节,(该下就得下)。

        随风潜入夜,(淋湿一大片)。

        再往下也是一首令人折服的佳作。

        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鹅飞上天)。

        窗含西岭千秋雪,(门伯一只大翻船)。

        张红脸抽了一下。

        “你跟我说这孩子有多动症,注意力不集中,我理解。但是注意力再不集中,答题也不至于答成这个样!”班主任老师拍桌,“这个不是智商问题,是态度问题!请你回去转告曲项家长,教育,需要学校和家庭的互相配合。光靠老师上课讲讲是没有用的!老师再讲,讲得再苦口婆心,这只耳朵进那只耳朵出,有屁个用?一定要家长重视起来,一起帮助孩子成长……”

        张红充分理解班主任老师的苦衷。

        可是,曲厂长又去省城找工业厅的领导了。

        张红给曲厂长打电话,转达了班主任老师的意思;又表示自己有一套注意力训练方案,但需要曲厂长配合。

        周六一早,曲厂长在电话里开家庭会议,把曲项,还有家里的司机警卫保姆全都叫齐。

        “这个礼拜六礼拜天,你们全部要听张红老师的话!曲项,你,没有老师允许不许离开家门一步!小胡小周你们都听着!没有张红老师同意,不许带曲项出门!张老师你把家里的电视机录像机的电源全部拔掉!没有张红老师同意,不许看电视,不许玩游戏,听到没有!”

        曲项耷拉着眼皮,“嗯。”“哦。”“好。”“听到了。”

        一挂电话,张红立即行动起来:拿走游戏机,关掉电视机,所有可能干扰学习的东西,全都让阿姨收起。

        张红板起脸,“今天要背完十首古诗,把老师布置的作业全部做完。不做完,不能玩。”

        但是一个大龄多动症患儿,怎么可能照张老师的意思,乖乖在书桌前坐上一整天呢?

        曲项一会说要喝水,一会说要上厕所;翻两页书,居然又叠起千纸鹤;背两行诗,忽然心血来潮,收拾起佰图卡。

        “我这个汽车系列,已经有七十多张了。当初差不多把爸爸厂里每个烟鬼的烟盒都翻了一遍,我可难了。有的卡东宁没的卖,我还让爸爸特地去省城找。唉,还是凑不齐一百张。”

        张红跟曲项处久了,知道要她学习,只能哄着。于是哄她:“我可以问问我男朋友。”

        “你男朋友抽烟?”

        “他不抽,但是他的朋友总有抽的。你赶紧背诗。背完了,我就帮你去问。保证帮你问到。”

        “好啊,那你不许骗人。”曲项把屁股挪回书桌前,果然乖乖看起书来。

        张红把语文书翻到陶渊明的《归园田居》,开始她的注意力训练方案,“记忆的方法有很多,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一种,就是联想。那比如说陶渊明的这首诗,确实比较长,我们怎么去记住它呢?就是要把诗人笔下的情境,与自己的现实生活联系起来。你有没有去过农村?有没有见过鸟儿在树林中飞,鱼儿在水里游?那么就可以把你见过的情景,跟陶渊明的诗联系起来……”

        曲项狂打哈欠。

        “我说的意思,你听懂了吗?”

        “懂了。”

        “那你说给我听听,你见过的景物,有没有什么可以跟这首诗联系起来。”

        “有哇——张老师,你会不会画鸡啊?”

        “呃,什么鸡?”

        “还能有什么鸡。”

        张红纳闷她怎么会突然想到鸡,扫一眼课本。《归园田居》里有两句: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张红点头,“嗯,对,这是很好的联想。想象鸡在桑树上……”

        曲项说:“我画个鸡给你看看啊。”

        张红忙说:“那倒不用……”

        “我教你画啊。画完这首诗你就背下来了。超好记的。”曲项已经拖过语文书,在陶渊明身边画了起来。

        “今天星期二。”

        画了一个大肚子的2。

        “我考试考了0分。”

        在2的勾勾里画了个小眼睛。

        “爸爸打我三下。”

        在2的大肚子里画了三根小棒。

        “我翘着嘴巴跑到奶奶家。”

        在眼睛旁边画了个尖尖的鸡嘴巴,然后一路把笔尖从2的头拖到2的尾。

        “奶奶给我两根鸡爪。”

        在2的肚子底下画了两根鸡爪。

        “怎么样,记住没有?”

        陶渊明的身边多了一只鸡。

        “变成鸭子也是可以的。”

        曲项拿笔涂抹,把鸡的尖嘴巴变成圆嘴巴,在鸡爪上加了鸭蹼。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

        曲项说着,在陶渊明身边迅速画了十只2字起笔的鸭子,“我给你画十遍加强记忆。这样你这辈子都不会忘了。”

        张红:“……”

        时近晌午,曲项借口要到厨房看阿姨做菜,从厨房的通气窗翻了出去。

        这可是她家。想锁住她?凭张红,不可能。

        一翻出院墙,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曲项像出巢的鸟似的,一路奔过家属区的篮球厂,绕过机械轰鸣的加工车间,穿过堆满成品与零件的库房,跑过汽车研究院屋前的草地,一口气冲进收藏样品车的车库里。

        “项天河——”

        大老远开始叫。

        项天河拧起眉头。

        他到汽车研究院已经有一个月的时光。平时要上学,只有放学后能来当学徒。到了周末,他连家都不回,没日没夜泡在这个车库里。

        曲向前许诺他微薄的时薪。每一小时工时,他只能拿两元,还有每天不能超过六小时的上限。

        但除开时薪,曲向前同时承诺,如果他能修好奔驰s600,那辆邹金牙手上拿的虎头奔,他直接给两千块钱的酬劳,并且邀请他正式加入他的造车团队——在曲向前描绘的图景里,二条河镇北的那片沼泽地,将成为前进汽车厂的研发与生产基地。在那里,曲向前要打造南江的第一条民营汽车生产线。

        这个前景,多么诱人。

        而曲向前没有因为项天河的年轻,对他有任何轻视;更不曾因为父辈的过节,对他怀有二心。曲向前给了项天河梦寐以求的全部支持——他允许项天河走进任意一个生产车间,要求工人们提供他需要的任意工具和模具。汽车研究院丰富的文献资料,全部对他开放。而模型车库里的所有车辆,允许他与其他工程师一道拆卸检视,并提出任何问题。

        项天河如饥似渴,在文献室里度过三个夜晚。但那里的文献还不够充足,汽车检修类的文献基础而笼统。他又从网上翻找到书目,并通过研究院订购了更多书籍。

        项天河来之前,虎头奔早已被肢解数次。每一次拆卸,之前的工程师都留下了拆卸前的图纸。尽管作图的格式不统一,各人的笔迹有差异,项天河仍然从厚厚一叠手绘图稿中,寻找到他所需要的信息,并重新手绘了他想象中最初的设计图。

        而这些工作,都是在他正常工时以外的时间,偷偷完成的。

        在正常规定的六小时工时内,项天河的直接上级是薄清波,汽车研究院为数不多的大学毕业生。

        薄清波对这个新来的小孩嗤之以鼻。他不相信一个连高中都没毕业的孩子,能修好连他都修不好的轿车。有他在的工作时段,他对项天河呼来唤去,支使他做各种最枯燥又最基础的体力活——拆卸车盖,清洗油路管道,给蓄电池充电,诸如此类。

        甚至有一个晚上,他让项天河收拾车库那个从来没有人收拾的庞大工具间。那个工具间肮脏混乱,堆着近年累积下的各处拆下、不成形状的零部件。连最专业的汽车修理工也会束手无策。他不相信有谁能在一个晚上收拾完这样的工具间,更何况是个孩子。

        第二天早上,薄清波一脚踢醒睡在工具间门口的项天河。

        “我让你干活,你就睡了一晚上?”薄清波怒斥。

        “收完了。”项天河睁开眼,就这三个字,不带感情。

        而当薄清波重新跨入那个工具间,只一步,他就定住了。

        他第一次亲眼见识到项天河的实力,是在这个工具间。

        在入口左手的工具墙上,所有工具都被重新整理了,并按照使用频率的高低做出排列。最常用型号的螺丝刀与扳手放在最易取放的中间位置。次常用型号、较重的工具放在架子底端。

        入口右手的一面整墙,变成一个巨大的汽车零件陈列柜。所有曾被堆放一处的、纠缠在一起的零件,这时分门别类地放在不同的柜中,甚至还按照它们来源车型的生产时间做了排序。

        这需要最丰富的零件与车型知识,需要相当丰富的实操经验,还有耐心——把无数零件,从一团凌乱的导线当中抽丝剥茧,辨认和归类的耐心。

        而他收整完这上千个零件,只用了一晚上的时间。

        薄清波难以置信。一个刚刚入行两周,玩四驱车的小孩子,哪里来那么丰富的知识——那样可怕的悟性?

        等薄清波从那个房间里走出来,他看项天河的眼光,完全变了。

        不再是看一个孩子的,而是看一个对手,一个真真正正的对手。

        那个星期六的下午,曲项到来的时刻,项天河正在与薄清波对峙。

        一个月的文献查阅加实践积累,项天河觉得,是时候试一试自己的本事了。

        他向薄清波提出自己的修理方案:将虎头奔发动机的ecu,即电子控制单元拆卸下来,重新编写ecu程序,以期一劳永逸地解决发动机熄火的问题。

        薄清波第一个反应是,“你疯了。”

        直到曲项来时,他们还在争论这个问题。

        研究院的几位老工程师都在场。薄清波的声音不由得提高,“ecu是汽车起动系统最关键的元件,司机发出的指令都要通过ecu才能传递给发动机。虎头奔之所以是虎头奔,就是因为奔驰的起动系统世界一流——这么重要的元件,怎么能拆?拆得下来,你能修好?你连大学都没读过,上个网就以为自己会编程——”

        一向沉默寡言的项天河,忽然发话打断他。

        “发动机熄火无非这几个原因:电路故障,油路故障,传动故障,进气故障,还有发动机电脑故障。蓄电池已充电,发电机没问题;输油管重新疏通,油路管道、喷油嘴已全部清洗;发动机活塞、气门、皮带,全都重新安装;缸盖、节气门积碳已全部清洗。排除其他这些故障,发动机本身也能运转,那唯一的可能,就是ecu故障。”

        薄清波脸色难看。

        周围几个工程师,表情很不寻常。

        只有曲项,全不在状况,“喂,你们吃不吃中饭啊。肚子都不饿的吗?”

        老程把曲项拖到自己身边,看看项天河,又看看薄清波,居中调停,“也是,也是。到饭点了。大家先去吃饭?”

        薄清波说:“那行。先吃饭。”率先往外走。

        项天河站在原地没动。

        “薄老师——你修了三个月,换我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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