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6、开车！

薄清波和一干工程师都去食堂了，车库只剩项天河和曲项。

        项天河不理曲项，重又埋头到沃尔沃的发动机罩里——车库里的名车大多价格昂贵，薄清波根本不许他碰。只有这辆沃尔沃，肢解数次再也没跑起来过。李院长死马当成活马医，发话谁想修谁都可以修。

        曲项往项天河旁边的车盖上一跳，从怀里掏出个大鸡腿，故意诱惑项天河，“你饿不饿。”

        “不饿。”他说完，肚子就咕的叫了一声。

        曲项哈哈大笑，“还说不饿。”很大方地递过去，“教主赏你，要不要？”

        “不要。”

        曲项哼了一声，“你不吃我自己吃。”张口就要咬。

        结果在她落嘴的一刹那，忽然从她身后探出一只手，抓住鸡腿根就夺。曲项不防，“哎呀”一声，鸡腿已被人夺走了。

        曲项张眼一看，只见项天歌叼着鸡腿，跟猴子似的猱身跳上切诺基车顶，得意洋洋地盘脚坐下，啃下一块鸡腿肉，一边嚼一边笑，“他不要我要啊——谢谢嘎嘎教主。”

        曲项气得够呛，蹦到切诺基底下，“讨厌鬼，还给我——快还给我！又不是给你的——”

        项天歌吊儿郎当地架起腿，“你叫声哥哥来听听，我就还给你。”

        曲项破口大骂，“割，割，割了你的小寄几。”一边抓项天歌的裤腿往下扒。

        项天歌失笑，挥手赶人，“倒不倒霉，一个大姑娘——”

        曲项一点都不害臊，抓紧项天歌的裤脚嚷嚷，“保安！保安！这里有个贼——”

        “哦好好好，还你还你。”项天歌说完，伸出长舌头，沿着鸡腿舔了一圈，矮身笑嘻嘻地递到曲项手上，“还你了啊。拿好了啊。”

        曲项迫不得已接过那根鸡腿——还沾着项天歌的口水。

        “恶心死了！”她拿去门口要扔，却被项天河挡住了。

        “给我。”

        “啊？”

        “我吃。”

        曲项没反应过来，项天河已伸手拿走鸡腿。

        他手上都是油污。小心翼翼地抓着鸡腿根，坐到墙角的小板凳，一口一口啃起来。

        曲项：“……？”

        她给他鸡腿他不吃，他哥哥舔过就吃了？？？

        还好曲项储备颇丰。没了鸡腿，还有卤蛋、鸭腿和可乐。

        曲项坐在车盖上，一边吃一边看项天河在那弄沃尔沃。

        “喂，你到底修不修得好啊。我看你修这个破车修了快一个月了！”

        项天河看了曲项一眼，不知是不是因为吃了她鸡腿的缘故，居然很难得地解释起来，“我不是修。我在研究它的内部构造。所有汽车都是由发动机、底盘、车身、电气系统构成的。只要研究透一辆，就能触类旁通。”

        “那你通了没有啊？到底会修不会修啊？”

        “其他车我不了解，”项天河直起腰，扫视一眼车库中各个时代的模型车，“但这车库里的车，凡是我参与检修过的，我都有几分把握。”

        每一次有工程师检修拆卸模型车，项天河都会主动上前当助手。凡是他参与过检修的模型车，项天河都会认真了解它的内部构造，寻找它的故障所在。

        “真的吗？”曲项将信将疑，她从虎头奔的车盖上跳下来，叼着鸭腿踱到她心爱的切诺基跟前，“那这部呢？它有什么问题？干嘛不让我开？”

        “踩刹车时有制动嗓音，车身还会出现抖动。这一定是刹车片、制动盘磨损严重造成的。这辆车年代比较久，有这种情况不奇怪。”

        曲项眼睛一亮，“那你修得好吗？”

        “切诺基本身的性能很好，就制动有问题。只要更换刹车片、制动盘，重新固定钳体，做好润滑，这辆车上路没问题。”

        曲项眼珠一转，指向远处的上海牌轿车，“那部呢？那可是个老古董。我看它在那摆了快两年了，也没挪过窝。”

        “那辆老车是发动机故障。年代久远，有电路老化的问题。其实只要换个发动机，把线路都换一换，就能上路。但李院长说上海牌轿车有纪念意义，不要换。”

        “神经病啊，车买来不开就摆着看。”曲项嘟囔，又指旁边的凯迪拉克，“这部车也是。水水可喜欢这部车了。可是坐都不让我们坐。这部车有问题吗？”

        “这辆凯迪拉克，虽然外壳看似完好，但因为发生过车祸，当时主体大梁已被撞变形……”

        “被撞过啊？”曲项大惊小怪，“那还修得好吗？”

        “可以试试。它被撞击的是车辆后右部分，车前端的引擎部分完好无损。所以只需要维修后轮后轴，更换油箱，同时电焊撞损部位……”项天河观察车体，微微蹙眉，“这个，撞损很严重，我也不确定能不能……”

        “你会电焊吗？”

        “——我会啊！”

        项天河还没回答，项天歌居然从车底下冒出来，把曲项吓了一大跳。

        曲项跳脚，“讨厌鬼！你怎么还没走！我叫保安了啊！”

        项天歌一手支在挡风玻璃上，漂亮的眉眼倏然逼近，“别赶我走嘛。我帮你开车好不好啊？”

        曲项伸出去就是一拳头，“天马——流星——”

        “哦嗬，力气真大。”项天歌侧身轻巧避过，视线顺着她的胖胳膊爬到她领口，声音压低了，酥酥的，“教主，你这胸是内力逼出来的吗？”

        曲项脸整个的涨红了，“流氓！”

        抬起腿就踢，项天歌笑嘻嘻地躲开。

        他身边那几个黄毛、红毛、白毛，居然也一个个冒出来。

        黄毛摸着上海牌轿车，很是感慨：“这是老古董啊，六十年代的车啊！能进博物馆的那种——”

        曲项吆喝，“你是哪来的小鬼，谁让你乱摸的！”

        白毛伸手，两只脏手往凯迪拉克的挡风玻璃扒，“嘿，你不让摸，还偏摸上了……”

        红毛居然已经爬到虎头奔的驾驶座上，“哇塞，感觉好好啊，我是百万富翁，啊哈哈哈……”

        曲项气得跳脚，转身朝门口，“保安——保安——”

        可正是饭点。哪里有人理他？

        一行四人，那个黄毛小宋江，父亲是摩托车厂的职工，所以能带着一帮狐朋狗友出入自由。曲项虽然讨厌他们，也不能当真把他们赶出厂区。

        项天歌一拨人，把曲项的宝贝车都摸了一边。一边乱爬乱摸，一边还各种嘲讽她。

        项天歌往北京吉普上弹鼻屎，“这个叫，东方必胜！”

        白毛在凯迪拉克的玻璃上乱画，“西方卖菜！”

        小宋江在虎头奔里扇风，“南方好热！”

        □□脱了裤子往古董车上撒尿，“北方凉快！”

        最后还来了一曲大合唱，很有她教主本人的文字风格，“嘎嘎教主，文成武德，摔个跟头吃狗屎，考个鸭蛋抱回家。”

        曲项哇哇尖叫起来。

        气鼓鼓地往周三更家里打电话，“你马上过来研究院。听到没有马上到研究院！谁跟你说礼拜天休息了！我不休息你就不能休息！”

        曲项还没挂掉电话，项天歌就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就他，打得过我们中的谁？”

        曲项：“……挂了。”

        “其实……”项天河的目光在虎头奔上停留片刻，“不用赶他们走。”

        曲项提来一根钢管，亲自奔赴战场。

        项天河问：“你想修车吗？他们帮得上忙。”

        曲项抓着钢管，凶狠地瞪着项天歌，“怎么帮？”

        “项天歌的电焊功夫，比我强太多；换轮胎轮轴，他也不在话下。凯迪拉克可以交给他。

        “上海牌轿车的发动机，我们自己造不出来，只能从旧车上拆卸。小宋哥厂里认识的人多，可以帮我们找发动机。

        “至于切诺基，打磨刹车片耗时耗力，我一个人磨要磨到天亮。如果□□能帮我磨，我就有时间调试虎头奔的ecu。

        “当然，这都看你的意思。修不修，都是你一句话。”

        曲项回忆了一下她短暂的人生。好像从第一次见到项天河开始，他就从来没跟她说过这么多个字！！

        曲项登时激动了起来！！！

        一把扔掉钢管，说，“好！修！”钢管砸到脚上，“嗷嗷嗷！修！”

        说干就干。

        项天河迅速回到工具间——他的办公室，把他一个月来积累的所有图纸找了出来。

        项天河的瞳仁中闪着光。他的舌头在牙齿间来回滑动。

        他等待了太久。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每一次接触一辆模型车，项天河都会迅速找到它的故障所在，并在脑袋中设计解决方案。但因为条件不允许，他从来没有机会验证自己的想法。无论是虎头奔的ecu，还是切诺基的刹车片，他都只能在脑海中想象它该有的模样。

        而这一刻，曲项一声令下，他可以真正把自己的想法付诸实践了。

        但这件事不能张扬。

        项天河迅速列出了修缮目标车辆所需要的零件与工具，交给小宋江，请他代为寻找。

        下午的时间，薄清波和其他工程师随时都会来车库。不能大张旗鼓地开盖维修。

        但到了后半夜，汽车研究院，就是少年们的天下。

        项天歌和白毛配合，支起千斤顶，给凯迪拉克换车轴车轮。

        小宋江和□□配合，在项天河图纸的指引下，小心翼翼地拆卸上海轿车的老发动机。

        而项天河自己，终于如愿以偿，打开虎头奔的引擎盖，悄无声息地换下ecu电路板。

        曲项把陆水也叫来了。教主和圣姑负责巡视她们治下不怎么安份的教徒，心情好了分一根鸡腿。

        这样忙碌整整两个夜晚。期间只能在车库有限的场地里小幅度地试车。

        到星期一凌晨的时候，曲项和陆水从家里偷偷跑来车库，正看到项天歌开着切诺基，在车库门口小小地转了一圈。

        东方教主宣布，“本座觉得，水水，我们可以自己开车去上学了！！”

        星期一早上八点，陆国岑早早迎候在前进汽车配件厂的园区入口。东宁市副市长亲自莅临视察。此行除了传达市政府对民营制造业的关怀与支持外，还有一个重要任务，就是回应前进汽车配件厂整车生产线的申请。

        “首先，啊，我要代表市委市政府恭喜你们。我们经过讨论以后啊，决定批准前进汽车配件厂整车生产线的申请，也支持你们往二条河北边建设新的厂区。”姜副市长见到陆国岑后，热情地握住了他的手。

        陆国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真的批准了？”

        “批准了！当然材料还要送到省里审一审。你们就等正式文件下来吧！”姜副市长哈哈大笑，随即又笑容一敛，“但是，我这次来，要跟你特别强调，新的前进汽车厂，整车生产线，啊，只能用于生产客车、货车，不能生产家庭小轿车。小轿车的问题啊，你也知道，是政治敏感问题。虽然说国家确实已经立法鼓励轿车进入家庭，但这个，啊，毕竟是国有企业的任务。”

        陆国岑唯唯而诺，“是，是。您说得对。我一直都这么劝曲厂长，我们应该专注做汽车配件，不要好高骛远……”

        “陆厂长，你劝得很对！”姜副市长点点头，“整车生产，风险很大。虽然原则上市里是批准了，但是这个资金啊，你们要自己筹措。银行的额度，不可能放得太宽。所以我也建议你们啊，还是要继续坚持做汽车配件，啊，毕竟这个市场还是很大，你做好配件啊，跟合资企业打配合，支持国企的整车生产，这也是非常重要的任务嘛……”

        陆国岑连连点头，“是，是。您说得对。我们前进汽车配件厂，也一直强调自己的定位，就是做一流的汽车配件供应商。将来我们的业务重点，肯定还是要做配件，绝对，绝对不能是小轿车……”

        “对，很好。虽然说，国家现在是开放了小轿车，但生产轿车不是当务之急。当务之急是生产更多的客车、货车、工程车、农用车。小轿车毕竟是资本主义的东西，不应该出现在我们社会主义工厂里……”

        姜副市长说到这里，就听到厂区中央操场的对面，传来了威武而响亮的汽车引擎声。

        曲厂长千金高亢而极富个人特色的尖细嗓音，回响在大地上。

        “闪开——都给我闪开啦——”

        在那由远及近的引擎声，和有点丧心病狂的尖叫声中，北京吉普切诺基带领着一排豪华家庭小轿车——虎头奔，沃尔沃，上海轿车，凯迪拉克，浩浩荡荡地穿过中央操场，带着旧时代资本主义的腐朽气息，与属于新世纪的蓬勃朝气，向市府领导一行迎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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