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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011什么人啊


段岚跟杨秀亲密得跟老乡见到了亲人解放军似的嘘寒问暖、拉拉扯扯、一惊一乍,谁兵谁老乡不好说。姐妹俩从公司说到家里,又从乡下说到城里,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最配当解放军的刘东刻被晾在一边。再不止住,得跑外国去了。刘东刻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你们先聊着。”说完,转身走人。段岚立马倒戈,几个箭步冲到刘东刻身旁,还不忘回头与杨秀真假难辨地依依不舍。

        下一站,挤压车间。

        挤压车间的位置顶正,稳稳地盘踞在亿邦花地盘的正中央,传递出唯我独尊的霸道气息。必须的啊,一个没有挤压车间的铝材厂根本就逻辑不通、不成立。你高喊“卖红薯哟”,面前的筐子里没红薯,别人不当你是精神病院溜号的才怪。

        挤压车间体量也是诸车间里最大的,切吧切吧能改一堆模具车间。有的铝材厂,挤压车间干脆把模具车间给吞了。在里面划一块地方给模具,模具车间也就降格为班组。这么做有利有弊。

        四幢连体厂房,怕有半里地见方。厂房外表主色调为接近混凝土本色的浅灰色,顶端涂装一条高度不到一米的墨绿色彩带,视觉上有凸出之感。真凸假凸凸多少不得而知,也不能爬上去瞧瞧、量量。此乃点睛之笔,原本呆板的方块状建筑因而焕发生气,仿佛被贴上了时尚的标签。

        挤压的规模代表着公司规模。亿邦花手握十台机(挤压机),最大的一台吨位两千四百吨。这台机在这一带、相当一片辽阔的土地上可以做老大。吨位可以理解为力气,和重量的计量单位相同。两千四百吨相当于几千个成人的重量!介绍到这里,刘东刻刻意停顿,此时应该有尖叫。段岚听而不闻,毫无反应。刘东刻顿有对牛弹琴的失落。不说了,瞎耽误功夫。

        “一个机值多少钱?”段岚不干了,积极发问。兴趣点原来在这里。

        “一只小鸡儿二十块钱差不多能买来,炖了够两人食用。”刘东刻没好气地说。

        “正经问你呢,好好说话。”段岚继续追问。

        “一台小机可换两套房。大的就不止了。”刘东刻的估算接近当时当地的实际、比较客观。令他想不到的是,十几年后,交换将被倒置。

        “妈呀!这么贵,咱老板老有钱了!”段岚惊讶道。

        刘东刻无语。

        “亿邦花有多大?”段岚又问。

        “男的里头一米八。”刘东刻答道。他理解了段岚的意思,是一个比较的概念。这回答形象而凑合。

        “哦,那小的多小?”段岚很满意的样子,接着问。

        “一个机的厂也有。”刘东刻头一回把机器论个儿数,不明白段岚问这个是何用意。再小的铝材厂也轮不到她去嘲笑或可怜吧!

        “哦,知道了。柔柔的软软的对不?”段岚问,脸上洋溢着诡谲的笑。

        刘东刻被段岚没有任何铺垫、砍头式问话给难倒。

        段岚举起手、眼睛及瘦长的手指共同眨动。

        刘东刻很吃力的读懂了段岚的肢体语言,不予理睬。段岚当是笑他刚才和杨秀的“肌肤之亲”。

        一走进车间大门,就跟跳水似的一头扎进声浪里。段岚进一步揶揄同伴兼领导之心无存,这环境更适合吵架和骂人。

        “好吵啊,什么声音啊?”段岚大声问道。

        “挤压机!”刘东刻敷衍道。他知道段岚所指是混合在隆隆声中更高分贝、更高音调的怪叫,此起彼伏。男子合唱队里混进了女高音。这是挤压机增压时油泵所发出来的声音。关于液压噪声是门学问,一两句话说不清。

        “啊呀——!我说的是这个。”段岚不死心,以尖叫示范、注解所问。

        “母狼嚎。”刘东刻冒出这么几个字。

        段岚出脚了,踢在刘东刻的小腿上。

        两人随即懊悔。相处的日子跟人生长河比起来就如一大碗米饭中的几粒,还有吃不净被冲进下水道的可能性!他们刚刚的言行举止一定有违孔夫子的教导,礼数不周、有失检点。孔夫子都教导啥了?估计很难看懂,也没看过。不知法的犯法也是犯法。

        他们来到一条挤压生产线的末端。一根根银白色铝合金型材(以下简称铝材),长达数十米,平铺在有点像彩色条凳连接在一起的架子上,后者叫冷床。巨大版的床和睡觉的面条。

        不远处一名女工正在摆弄一个酷似老虎头的铁家伙。“虎头装置”是矫直机构的组成部分——尾部钳口。矫直机的作用是将热挤出来的铝材拉直,尾部钳口的功能是死死地咬住铝材的一端、一次一根。女工叫肖莲,看上去身材单薄、纤细,灰色(有别于办公管理人员服装)工作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

        刘东刻侧身沿着冷床后面一条狭窄的通道向前移动。这是一条死胡同,尽头正是女工肖莲的工作岗位。

        段岚没有尾随,因为刘东刻一定要原路返回并且那里面不适合群聚,容不下一男二女。段岚此时还不知道肖莲叫肖莲。她目送刘东刻挨到那女的身边。二人开始交谈。段岚好想知道他们的谈话内容,但单凭耳朵是办不到的,听自己说话都难。段岚开始左顾右盼。她很快发现,不算自己,视力所及范围内只有那女的是个女的。段岚的视力是飞行员级别的,她的观察没有偏差。肖莲是挤压车间此刻白班全体当班员工中唯一的女性员工。原则上挤压车间不招女工。挤压都什么活儿?女人干不了。肖莲破例了,刘东刻是始作俑者。破例的还有一位,上夜班(挤压车间两班倒)。那位感觉比男人还男人,肖莲比不了。

        遍地男性,刘东刻却偏偏要和这唯一的女性说事儿。段岚认真打量那女的,光看那一头拾掇得光溜溜的头发,就可下结论:这个女人不简单!段岚有看法了:“俺上司什么人啊?有点花,还应了满大街在吼的歌的歌名‘□□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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