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023就不回家

挤压车间发图时，段岚顺便看望了她的好朋友杨格花。

        肖莲走后，挤压车间就剩下杨格花一个女工。按她的话说：“又老子一个母的喽！”

        杨格花体格魁梧，也是主动请缨来到挤压车间的。

        杨格花是主机手，开一台六百六十吨小挤压机。主机手最需要体力，吃力点在于用大铁钳钳住一截截铝棒扔进送料机构中，每班数百次重复这样的动作。挤压机吨位越大，铝棒直径就越粗越重。毕竟是女人，一千吨以上的大机杨格花驾驭有困难、吃不消！

        主机手的工资比线上其他工位要高一点。

        “你尿尿去吧，我来帮你干！”段岚抢过杨格花手里的“火钳”，替她干活。

        “小段，就你一个？那个白书生咋个没来？”杨格花笑眯眯地和段岚说话。

        “他来干嘛？你想他啦？”段岚知道杨格花在问刘东刻。

        “我想个啥子嘛，他在跟你搞对象。”

        “放屁！跟谁搞对象？人家都结婚了行不行！屁都不懂。”

        “哦，你们是一结婚就不能搞对象了。还是我们好，不结婚。那你咋个还不结婚？在我们那里，像你这么大，娃儿都几个了！”

        “不用你操心！”

        “让那个白书生，帮你整个娃娃儿出来！”

        段岚飞起一脚，踢在杨格花的肥臀上！

        “踢啥子哟，耍流氓！”

        “你才耍流氓！闭上你的大嘴！”

        “好，我不说喽。我去喝根烟，你帮到干下。车间不让抽烟了，哪个受得了！逮到罚两百，够喝两个月喽。”

        杨格花来自四川，少数民族，身份证上印的是纳西族。杨格花说她们是“摩梭”族，在她们那里没得啥子结婚一说，女人不出嫁，女人当家作主！

        没折腾几下，段岚就出汗了。“咣当”一声，段岚把大铁钳扔地上，拔腿就走！

        一个小伙子，这台机的班长，连忙跑过来捡起火钳。

        图发没了，接下来呢？段岚面临选择。刚刚发的誓三天不理他，这么快就“回家”？那人要是先开腔，还不理他？万一没志气了呢？多丢人。

        刚才段岚问过杨秀有个新模具到了没，那图是她画的。杨秀说试都试好了、拿去氮化了。段岚决定前往氮化房一探究竟。

        氮化房的管辖权归模具车间。几间尖顶小瓦房，躲在围墙边上。氮化房的门是朝着围墙开的，面壁思过的造型。

        去氮化房必从模具车间一侧走过。段岚的行踪被几个修模工发觉就是大概率的事了。

        眼瞅着段岚在窗外走过，几个家伙窃窃私语，大肆诬陷。大意是：“弹弓又跑氮化房，不会是看上大壮了吧？！大壮艳福不浅啊！”

        “弹弓”指段岚，当着段岚的面他们会纠正发音为“段工”。

        罗大壮是个光棍儿，奔四的人还单着。大壮操持氮化房更是形单影只。亿邦铝业模具氮化岗位人员编制就一个人。

        氮化房弥漫着浓烈的氨水味，一年到头难得几人光顾。段岚对这味道不是强烈抵触，在老家的地头闻到过。

        “罗大壮！”段岚喊。

        四月天，罗大壮只穿一件快褪成白色的红背心，裸露的上肢鼓起一座座小丘陵。段岚联想到卤牛肉最受欢迎的牛腱子。

        罗大壮正在氮化井边装炉。井就是炉，炉就是井。氮化炉是件形同油罐车的油罐的东西，缩小版，一头有盖子。把氮化炉竖着埋在地里，打开盖子就成井了。有些事说明白不易，写明白就更难。这里就不说了。现场看看一目了然，谁有功夫谁去看。

        罗大壮听到叫声转过脸，咧开嘴笑了笑算是回应，接着忙碌。

        别以为一见就笑的人就是好接触，罗大壮的笑有和他人绷着脸一样的拒人接近的效果。谁要能跟罗大壮混熟，可直接跑保险公司当销售经理。加上这回段岚来了有五六回了，罗大壮的反应如出一辙，一丁点变化都没有。

        段岚不停地向罗大壮问这问那，以字数计回报率低于百分之十。

        段岚远远地蹲下，膝盖几乎与肩平齐，看样子短时间内不会离开。是啊，晚饭还早着呢，让刘某某孤独去吧，最好孤独出病来，别死了就行。看你还骂不骂人，活该！

        没用多大一会儿时间，心思想完了，干吗呢？别指望罗大壮主动跟你说话。罗大壮主动干活把主动都用光了。

        段岚耐不住寂寞：“罗大壮，你这炉子、氮化炉进价多少你知道吗？”罗大壮没吱声，段岚猜测道：“三万块差不多吧？”

        罗大壮开口：“不够，三万。”

        段岚：“要不了三万？这么便宜？”

        罗大壮：“不是，六七万。”

        段岚：“哦，也不是很贵。你干嘛不自己买一个开个小厂做氮化？一炉装这么多模具，一个收人家几十块你就发了！”

        罗大壮也不知道听没听段岚在问他，只顾干活。

        段岚站起来，在地上抓起一个最小号的模具要往炉子里扔。罗大壮把模具赶紧接过去又扔一边了。

        段岚：“问你呢，干嘛不说话？”

        罗大壮：“没模具，怎么赚？”

        办厂做氮化，罗大壮很清楚。他有不少老乡在做这个买卖，当然不是在这里。

        做模具氮化投入确实不算大，但有条件。周围的小型铝材厂必须足够多。小铝材厂也不是买不起氮化炉，而是模具不够多。也不能等把模具攒够了再做氮化。有急用的模具怎么办？不能等啊。

        这一带小铝材厂不多，罗大壮要表达的意思是：没那么多模具给你氮化，赚不到钱。人家就送来十套八套模具怎么办？也开炉吗？那就亏大了。此外，模具氮化质量高低肉眼看不出来，检测也难，实际效果更说不清，要通过长时间复杂的统计才能得出具体数据。大小铝材厂没哪家认真去统计。科研机构早做过测试了，照着做就得了。

        段岚费好大劲，才弄明白罗大壮所说的道理的一半。没模具，弄点别的去氮化不行吗？晚点还得去问问那个人。这事儿要搁刘东刻那，几个反问，三言两语，真相大白。

        段岚最近听谁说过有人开氮化厂，动心思了。没想自己开。有亲戚问她：做铝材那么赚钱，咱能不能也去做铝材？做铝材哪那么容易，得多大投入啊！铝材不能做，外围有没有机会？没钱那就得小处着眼。既然到铝材厂来了，不妨留意留意。

        一阵凉风吹来，段岚打了个哆嗦。

        “罗大壮、罗大壮！”段岚忽然想到什么，大声疾呼。

        罗大壮转过脸来，笑笑。

        “听说你过年都回家了却没回家？为什么？”

        此言一出，罗大壮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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