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道歉
不稍片刻,怀里抱着好几个酒瓶瘫倒在边上沙发的祁应嘴里念念有词地对边上的江封说着什么。
“噗咳、咳咳咳,江封你知道吗,我是个不完整的人,也是个不完整的阴差。啊不我不是阴差,我应该叫自己为鬼差才对,因为我早就已经死了所以我现在是个鬼。”
边说,他边拉着江封衣袖摇来晃去的。
“江封你明不明白啊,我已经死了,我现在是个鬼了,就算时间再怎么流转我也都只会保持现在的这样子,就因为我是个不完整的——”
他的话音忽戛然而止。
在江封连连哄着的空当,祁应一下子睡死过去。
这下好了,他压根不用跟店里寥寥的几个客人解释这家伙就是单纯喝醉了在发酒疯,也不用跟酒保他们多道歉什么了。
嗯,还挺好。
扛起祁应就走的江封,在和吧台那的酒保小哥打个招呼后,就径自离开了。
一路,他都背着醉醺醺睡着过去的祁应慢慢往回家的方向走。
大概是祁应今天酒喝多了,所以肚子都是圆滚滚的,体重也跟着涨不少。
“呼——”江封暗自长出口气,心想要不是他平时就喜欢走来走去的,他今天怕是不能带祁应这家伙回去了。
虽然他有钱,但是这个地方,实在是打不到出租车。
坐公交的话,现在正是上班和上学的高峰期,他挺怕上车容易但坐车和下车的时候会和他彼时背上这个醉鬼一起被挤成肉饼。
边走,江封边自言自语式开口:“你说我和你是同一类存在,是和你一样特殊的,可为什么我自己感觉不出来。”
顿顿,他又在脑海思忖片刻,仍是没得出什么答案来。
“为什么我会是和你为同一类存在,为什么我又会是特殊的。”他喃喃自语着,有些难懂,“分明我连自己为什么会存在这里都不清楚,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你会对我说这种话呢。”
外加,这家伙之前一直自称阴差而不是鬼差,是因为他还没有释怀自己的死去吗。
江封在思考。
死亡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吗,为什么祁应还会看起来这么难过。
他的亲生父母从一开始就抛弃了他,而他的养父母对他也一直不好,学校里的人也都在欺负他,老师也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顺众人说辞冤枉了他——
所有的所有加起来,一切不利处境下,为什么死亡对于这样的他来说不是一种解脱反而还会无法释怀,于心底不肯承认现在的自己只是一个鬼魂呢。
江封疑惑。
越想这些,他的眸子就越暗沉,像是积了一层厚厚的黑雾。
快要到家的时候,江封停在自家大门前。
他在那站会儿,而后倒退几步,垂眸看向边上的矮树。
盯着看没多久,他就继续往家里走去。
才将祁应放在床上,他的手就被祁应一把扣住,随之被拉得一个踉跄坐在了床边。
“那里有什么。”祁应朦胧着一双眼,说出的话语平静中透出坚定,“你到底瞒着我什么,你之前没有全部对我说真话是不是。江封,你能不能把你知道的所有都告诉我。”
一连串的问题,砸得江封有些晕晕乎乎,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好。
伴着一声轻笑,他抬手抚抚祁应的面颊,声线温和动听:“你的酒是什么时候醒的。”
祁应偏过脑袋躲过他的手,而后道:“我偷的那些酒不是很烈。”
“那就好。”江封点点头,没在意他侧头的小动作,“这样你就不会很头疼了。”
“可我比较头痛你到底瞒着我什么。”说着,祁应将江封的手抓的更为紧些。
听后,江封只是安静注视他,嘴角始终带着温和的笑,眸内平静无波。
片刻,在祁应耐心等待许久后,江封总算是开了口。
他温柔覆上祁应抓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而后缓缓说:“那颗树下,埋着我曾想做的一件事的……一些工具。”
中间的时候,他略微顿顿。
祁应眨眨眼睛,仍是谨慎盯着他看,手上力度逐渐加深。
“你想——杀了我?”这么猜测着,祁应直接问出了心里那句话。
江封又笑了,笑得更为灿烂和煦:“你很聪明,我之前确实想杀了你。”
现在已成鬼差的祁应在须臾的震惊后,便压着惊讶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江封说,“只是我认为你不该这么活着,当然我也一样。所以要是找不到存在的意义,不如干脆直接重来一次别样的人生比较好。”
祁应陷入沉默。
不知怎的,他竟然想不出什么话语来反驳他。
江封松开祁应的手,祁应也慢慢松开了他。
而后,江封起身走到窗边,面无表情地歪头看着外面的这片风景发愣:“我找了十几年都没找到存在的意义和价值,所以这样的我为什么还要活着。以及你,连你自己也说了你和我是同一类存在,所以你又为什么要活着。哦对,你现在已经死了。”
祁应的眉头皱得愈加紧几分。
他从床上坐起来淡声道:“不是的,我说的你和我是同一类人,不是这个意思。”
江封听了只是笑:“还不承认吗。你可以不用说出来自己的全部想法,或者是自己的真实想法,但最好请你好好想想这问题的答案,想想你先前到底是在为什么而活。”
祁应敛眸,在须臾的沉吟后再次看向不远处的江封:“你已经发现了我的第七魂对不对。”
“或许吧。”江封目光不转外面,这么回答祁应,“其实有很多事情我都想不明白,却也都想明白了。可是偏偏事实有时候真的太复杂了,所以我宁愿什么也不懂、不听、不见。”
说到这里,他长叹口气,缓缓闭上眼:“我想杀了你,也想杀了我自己。”
转转眼珠,他忽低低笑了出来:“曾经我确实这么是想的,也貌似真的已经做到——我用舆论杀死了你。”
即便是他没有直接动手,只在祁应被众人排挤跟欺辱的时候和大多数人一样做个跟风的言论者,亦或只是做了个简单的旁观者。
反正无论如何,最后的祁应一定都会死的,那时的江封如此坚定这一点,也在时间的证明下确认了那时的自己是对的。
说起来在那段时间,虽然他好像面上放弃了想自己动手杀祁应这件事,但暗里的他仿佛还是在安静同意别人的出手,默认祁应卷入更大的舆论暴力中。
“呵,当时听到谁死了我还惊讶惋惜了下呢。”江封轻笑,“所以就现在看来,我自觉自己装的还是这么挺像回事的。”甚至有时候自己都还以为自己是个无辜的不知情者。
说着说着,江封又开始大笑,笑到祁应不由自主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话语出口,江封的笑便逐渐淡下来。
而后,他转身看向床上坐着的祁应,声线冷淡:“祁应,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现在我们的处境就是,你活不了,我死不掉。”
祁应眨眨眼,有些没反应过来。
江封看着他,视线越发冰冷,阴恻恻的目光仿佛没有一丝温度。
两人对望着,半天都没有人主动开口打破这沉默。
时间飞速流逝,到了第二天晚上,两人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两人并肩坐着,面前都摆着三张四百字的作文纸,准备写一千字的检讨。
祁应思考检讨内容,闷闷睨眼边上面无表情的江封没说话。
很快他就拿起纸笔开始动作,准备按照一贯的流程先来一通痛心疾首的悔过,然后再写自己怎么怎么保证类似下次绝对不会这样子了这种话。
突地,这么安静写了会儿,在房内只有笔尖触到作文纸上而发出的沙沙响动时,江封放在手边的手机忽轻轻震动两下。
而后他注视页面上的短信几秒,接着目不斜视面前的作文纸,将手机递向身边的祁应。
被手机角轻轻碰了两下的祁应侧眸朝江封看去,眉心微蹙有些不解,外加有点不爽江封这么叫自己。
啧,没礼貌的臭小子。
这么想着,祁应便转过脑袋不准备和江封说话,也不打算接他的手机。
这次江封若是不主动跟他道歉,他是不会与他和好的。
这次两人的冷战原因,可比之前的那种小摩擦严重多了,他才不会是个心软的人呢。哦不,心软的鬼。
哼。
他挑眉,任凭江封再拿手机角戳他,反正就是不接,就是低头继续盯着面前的作文纸看,就跟现在的江封做的一样。
江封气急,直接一把按过祁应肩膀,而后直勾勾盯住他把手机页面上显示的内容拿到他眼前。
江主任:江封同学啊,你现在是跟祁应同学住在一起吗?如果是的话请帮我告诉他,之前因为我的疏忽而产生的对他的误会以及后来对他造成的伤害,真的很对不起。
祁应很快便将那条信息收于眼内,而后抿唇无言看着面前的江封,给了他一记刀眼,脸上就写了几个字:想干嘛。
江封浅淡一勾唇,眼里没有笑意。
他轻划下手机屏幕,而后再表情不变地拿给他看。
江主任:之前的事真的很对不起。因为印象实在太过深刻所以即便过了很久我也能在这段时间清楚认出你——你就是当初的祁应。虽然已经变了很多,虽然你现在还好好存在这里,但对于我来说这些意义都是十分重大且深刻的。在我终于等到你确认你已经回来了的现在,我会辞去现在的职务回老家去。
而后,是下面的另条更为简短的讯息——
真的很对不起,祁应。
祁应看完,思绪有些迟钝,慢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想去抢手机。
他得否认!否认不行的话他得赶紧消除掉班导关于他的这段记忆!如果是这种明确认出来并亲口说出来他真实身份的话,是会坏了鬼界规矩的!
“想做什么。”江封拿开手机,躲过祁应向他伸过去的手,“想不承认你是谁?”
微停,江封侧眸看他,眸中情绪跟他彼时的声线一样无波无澜的:“祁应,我把你的第七魂还你,你能送我去阴界和你一样当个鬼差吗?”
祁应的表情很纠结,一如他彼时乱如麻花的思绪。
半晌他才吐出一句话来:“鬼差不是想当就能当的。”
“哦。”江封眨下眼,仍旧是那副淡漠的样子,“那我可以成为能当上的那个。”
话语平淡,但字眼里皆是狂傲。
祁应轻笑一声,“当了鬼差之后可是不能轻易转世投胎去的,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比较好,鬼差这个职位不适合你。”
江封跟着轻笑一声,没再开口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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