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无烬宫
尚坷再次醒来时,有一瞬间的迷茫。
打量了四周环境后,她记忆复苏,想起自己还在一口棺材里,骤然坐起,双手双脚并用,扒着棺材壁要爬出去,不过是几寸之高的棺材壁,若是以前,尚坷定是直接叫它四分五裂。
然而此刻她像一只被困在桶里的乌龟,身子刚要翻出便掉落回去,周而复始,怎么也爬不出去。
她在心中大骂谢琅,但随即又想,幡灵棺盖子开着,周围又没有结界,她爬不出去的原因是她两条腿不能动了。
她叹出一口气,躺平在幡灵棺里。
活是活了,但和废人没什么区别。
有什么意思。
忽然,一道极轻极轻的脚步声传来。
尚坷一凛。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她闭上眼睛装昏。
尚坷能感受到两道目光在自己身上巡视,头皮不由地发麻。
随即又觉得奇怪,从醒来之后,她便对谢琅有一丝畏惧。
是因为知道谢琅再也不是可以任由她欺辱的弟子,还是她终于为她曾经所做的事感到了内疚?
应是前者罢。
她怎么会内疚。
“我们该走了。”谢琅的声音传来。
看来是知道她装了,尚坷睁开眼睛,却并不与他对视。
“去哪?”
“无烬宫。”
尚坷顿住。
无烬宫的宫主便是谢琅。
第三次将谢琅逐出师门不久,尚坷便听说,在南北域的交界处,有人另起一宫。
兴起又没落的门派太多,这种事情已激不起修士与百姓的好奇,不过能让修士为之一谈的是,这新起一宫的怪异做法,像是他们所在的门派都只招收一些根骨极佳的弟子,无烬宫却是来者不拒。
这惹得谈论的修士嗤笑。鱼龙混杂,难成气候。
但结果并非如此。
门派内的弟子自知有天分,不免生出傲气,像是一些修为底下的妖魔,根本不愿意指染,无烬宫的弟子却是一视同仁。
从修为低下再到高价的妖魔,无烬宫的弟子一步一步,稳扎稳打,精进修为。不过短短百年时间,南北域但凡有棘手的魔物被除,一经打听,皆是无烬宫的弟子所为。
声望已压过四大门派。
传闻中,无烬宫的宫主是个极为神秘的人物。
在百姓中有了声望后,门派的掌门想要拉拢巩固势力,都被宫主拒绝。
尚坷虽是四大门派掌门之一,但与其他三位掌门的关系并不和睦,尤其是温宗茂,温宗茂吃了她一个绊子,怀恨在心,总想让别的门派取缔朝宗派成为新的四大门派之一。
她的处境并不容乐观。
尚坷的大弟子魏泽言便劝言,让她也向无烬宫示好。
她很是信任这个大弟子,几经犹豫,还是按照他所说的做。
她抛出的橄榄枝被忽略。
尚坷并非死皮赖脸之人,既然对方不肯,她便也不愿再上赶着。
魏泽言却不肯罢休。
她不仅信任她这个大弟子,对他也是颇为宠爱的。
无奈之下,亲自去了无烬宫一趟。
姿态低到尘埃中。
在得知宫主便是被她百般欺辱,逐出师门三次的谢琅时,尚坷是崩溃的。
也是极为难堪的。
最后她几乎是逃出无烬宫的。
“不、不去。”尚坷不甚强硬地说道。
谢琅恨她入骨,跟他回去,不知要被怎么折磨。
谢琅盯她一眼。
“跟我回无烬宫。”
谢琅又重复一遍。
尚坷强忍着心悸,与他对视。
最终尚坷败下阵来。
谢琅用清洁术兜头将她清理了一番后,从储物戒里拿出一套杏色的襦裙,放入幡灵棺内。
“换上。”
说完,谢琅背过身子。
襦裙的色调与披风一样,也是极为娇嫩的。
前胸处绣着锦簇的海棠,层层怒放,裙摆绣着的则是如意祥云,秀气极了,若是让二八年华的小女来穿,定是惹人怜爱。
但尚坷不是二八年华。
她对这种衣物也避之不及,繁琐的裙摆,只会影响她拔剑的速度。
谢琅明明知道,却还总是拿出这种衣物让她穿。
而且,作为一个宫主,储物戒里不应放的是法器灵物,为什么他却是放一些小女的衣裙。
变态。
尚坷咬牙,士可杀不可辱。
“不穿。”
闻言,谢琅徐徐转过身来。
俊美的脸上无一丝表情。
他靠近尚坷,伸出苍白瘦削的手去解尚坷系得歪歪扭扭的披风。
“我帮你换。”
尚坷脸一瞬涨红,推开他,气焰低下去。
“我、我换,自己换。”
其实谢琅还是她的弟子时,她的起居都是由他照料的。换衣服这类,谢琅也做过。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
她已是人人喊打的恶女,谢琅则是威望十足的宫主。
尚坷依靠自己的力量勉力穿上这……一言难尽的衣裙。
“我换好了。”尚坷恹恹地说。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蠢样子。
谢琅转头,目光落在她身上,而后像是看到什么脏了眼睛的东西,立刻转移了视线。
见他这般反应,尚坷羞愤咬牙。
谢琅将她从幡灵棺抱出,再次放到小木椅上,那丑兮兮的小人也再次被强塞到她手里。像牵着一条小狗,谢琅带着她出了栭洞。
“那三个掌门呢?不是要杀我吗?”见栭洞外面空无一人,尚坷发问。
“走了。”
“不报仇了?”
问完,尚坷便反应过来,谢琅说的走,肯定是三位掌门落败而逃。
“谢琅……”
距离她不远的谢琅停下脚步,头稍稍一歪,露出一小半部分无暇的侧脸,认真倾听的姿势。
“你带我回无烬宫做什么?”
“治腿。”谢琅继续往前走,没有起伏的声音说道“……修炼。”
“你应与其他门派一样讨伐我,你这样做,其他门派定然不会放过你,你宫内的弟子也该受到牵连。”
“你欠我的,不只是是讨伐那么简单。若是不想受到牵连,我应允他们退出无烬宫。”
尚坷握紧丑兮兮的小人,垂下眼皮,不再言语。
谢琅使用传送符,不过几息,他们便到达南北域交界处的无烬宫。
无烬宫立于百层台阶之上。
云雾缭绕,其面貌只能窥见一丝,却也令人感到巍峨无比。
从无烬宫落荒而逃后,尚坷开始四处打听关于无烬宫的事情。后来得知,无烬宫建立早于一百二十八个门派之前。
前任宫主在渡劫时,疏忽大意,不幸惨死。宫主死后,他座下的一名弟子万念俱灰,接任宫主之位,便将众弟子遣散,没过多久,无烬宫也消失了。
是谢琅让无烬宫重现,又已极快的速度让无烬宫远超于南北域的门派。
至于谢琅是怎么让无烬宫重现,尚坷不得而知。
正想着,谢琅走到她身旁,将她从木椅上抱起。
木椅被他收回储物戒里后,他抱着尚坷踏上了无烬宫的第一层台阶。
“何必如此费力?”尚坷问。
“凡是无烬宫的弟子,出入不可使用法术。”
尚坷无言。
不使用法术,只以寻常人的力气,攀爬百级台阶,还抱着一个并不是太轻的人。谢琅目视前方,脊背直挺,竟也走得气不喘心不跳。
谢琅走得不快,尚坷无聊,便将头悄悄地往谢琅胸膛处靠了靠,果真是坚硬如石。不用看便知,有一副精键的好身材。
还欲再贴,忽然百道目光齐刷刷盯住了她。
“弟子参见宫主——”随后数道声音一起传来。
无烬宫猝不及防地到了。
而尚坷在气吞山河的拜见声中。
社死了。
无烬宫百名弟子得知宫主回来的消息,一早便在此等候,看见谢琅怀中身穿杏色襦裙,面容姣好的女子时,纷纷面露疑惑。
一男一女从人群走出。
其余弟子穿的都是白色的宫服。
他们两个却穿的是青色。
地位应是不一般。
“宫主,这位是……可是受伤了?”女子开口说话。她有一双鹿眼,清澈明亮,嗓音清脆。
“无碍。”谢琅眼风一扫,正色道:“今日修炼可否完成?”
“已完成。”另一个男子说道。
谢琅点点头,又道,“都回去吧。邵禄,你帮我把东晏长老叫到回宗殿。”
名叫邵禄的男子应下。
弟子散去后,谢琅带尚坷来到一处寝宫。
这寝宫看铺设,应是谢琅居住的地方。
一如他人,卷宗、器物摆放的一丝不苟,窗柩、地面、墙壁简洁干净。
谢琅将她放到床上。一想到这床是谢琅睡过的,尚坷便觉得别扭。
“没有别的房间让我住吗?”
谢琅顿了顿道,“没有。”
随即两指伸向她额头,尚坷意识到他要做什么,躲了躲,道“别,谢琅,我不想睡了。”
谢琅定定望着她几息。
“我很快回来。”谢琅到底没强迫她。
谢琅走后,尚坷微微松下一口气。
枕间里幽幽冷香。
是谢琅身上的味道。
尚坷觉得难闻,把枕头从头底下拽出,扔到地上。
味道还是没散。
被褥上也有。
被子一并扔下去。
干净的地面变得凌乱,这场景有些熟悉。
尚坷忽然想起来,有一次她带着魏泽言与谢琅一起去除妖,那是个修为高深的大妖,三人合力才能勉强与它一战。
尚坷杀妖是不要命的杀法,对付大妖更是狠厉,谢琅跟在她身后替她环顾左右,两人将大妖逼到穷途末路时,尚坷便让一直不肯上前的魏泽言给大妖最后一击。
魏泽言的修为其实是在谢琅之上,但真正到战斗时,他远不及谢琅。
当时她百思不得其解,等内丹的事情曝出后,她便明白了。
正如无烬宫的弟子,谢琅刻苦修炼,一步一步走得扎实。
魏泽言,她这个大弟子窃取他人的内丹,修为当然进阶的快,但在与妖魔抗衡时,他根本无法掌控这股力量。
魏泽言失手,这一击不但没有击中大妖的要害,反而让大妖回光返照,自爆一颗内丹去击杀魏泽言。
魏泽言是尚坷最宠爱的弟子,尚坷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受伤。
她替他挡了下来。
最后谢琅斩杀了大妖。
她受了很重的伤,回到门派里,昏睡了三日之久,醒来之后以为能看到魏泽言。
看到的却是谢琅。
门派每年都会举行一场专供弟子切磋的比武大会,拔得头筹者,可任意挑选法器灵物。
魏泽言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增强实力的机会。
他去了哪里,尚坷已经十分清楚。
付真心得失望,尚坷是有怨气的。这怨气便悉数撒在了谢琅身上。
恶语相向。
拿药摔谢琅。
滚烫的药物兜头泼到谢琅的脸上。
苦涩的气味蔓延整个屋子。
谢琅不怒不恨,转身出去,清洗干净再端一碗药进来。
被子与枕头也是她常扔的东西。
谢琅总是弯腰,捡起,轻轻叠好,放回床上。
她在谢琅面前,偶尔会像一个歇斯底里的泼妇。
谢琅仿佛不会厌恶,不会滋生恨意,只用那双又冷又静的双目看着她,直到她冷静下来,再替她收拾一地的狼藉。
魏泽言在比武大会上夺得头筹,风光满面回来。
又对尚坷解释了他为何不能照顾她的原因。
情真意切。
再次把她哄得团团转。
活过来也好,她与谢琅不一样。
别人打了谢琅一巴掌,谢琅可以将脸伸出去,让其再打另一边。
她不一样。
她睚眦必报。
谁骗过她,践踏过她的真心,把她当作傻子。
她便要加倍的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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