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缘分

平阳却难得没有反驳长乐的话。

        长乐心中不由得纳闷，她娘这是要转性了？不过转性也好，这个固执又不听劝的性格实在叫她后怕心惊。长乐为了巨额银子继续努力：“娘，幼安出身是低了些，但才华相貌样样出众。她再不济也是沈家的小姐，把瑞泽带大的亲姐姐。您看幼安身边，不是王侯将相的女儿，就是公主郡主县主。况且幼安有那个能力开洋行当铺，管好一个侯府简直小菜一碟。”

        平阳沉默片刻，缓缓说道：“凌风……真的喜欢幼安？”

        “娘，您这都看不出来吗？”长乐非常无奈地说道，“一提到见到沈幼安，二哥整个人都精神了，这叫不喜欢？二哥非沈幼安不娶，那就让他娶了，又能够怎么样？瑞泽郡主的姐姐，也不错了。”

        平阳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长乐依据之前对于她娘的了解，觉得平阳很可能在想自己那忘得差不多了的“初恋”。一个是皇室公主，一个只是七品太医之子，门不当户不对，那也是平阳第一次被母亲责罚。

        她和镇南侯相敬如宾，但二人并不相爱。镇南侯没有所爱之人，平阳也没有。过去了这么多年，她早已经不爱那人了。只是想起来仍会觉得是遗憾。

        从那以后，平阳就把“门当户对”四个字牢牢刻在了骨子里。幼安是优秀的，但平阳只抓着她的家世，幼安这个父亲还不如七品太医。

        长乐说：“世袭的侯爵京城一抓一大把，过个几十年咱们与皇家的血缘淡了。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二哥的爵位刚好是传五世而终。我说句大不敬的，过个百年，大梁还是不是大梁都不知道。”

        平阳立即瞪圆了眼睛，恶狠狠地瞪了女儿一眼。她出身于皇家，最不希望的就是大梁亡国。但纵观几千年历史，这江山不改，争夺江山的人一个接一个，没有什么人可以把国祚延续几千年的，有个三四百年就是后代有出息了。

        大梁能存在多久都不知道，何况顾凌风的那个侯爵之位？

        长乐知道母亲的脾气，观察她的神情知道平阳有所动摇，于是努力道：“我和幼安也十年好友了，她做我的嫂子我放心，我也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人心都是肉做的，就是块石头也能捂热喽，何况肉做的心？她沈幼安又不是没有心。”

        平阳犹豫着说：“你不喜欢你大嫂？”

        顾凌云与其妻就是典型的联姻，二人之前没有任何感情，甚至连面都没有见过几次，婚后相敬如宾各司其职，顾凌云在外忙活公务，其妻在家中孝顺父母教育儿女，就如平阳与镇南侯相敬如宾那样，不过反了过来，很多时候是镇南侯包容着平阳固执的脾气。

        论感情，两个人倒还真没有多少感情。

        长乐没想到母亲会扯到大嫂，她愣了一下，稍加思索才回答：“也不是，就是大哥跟大嫂……呃……就像母亲和父亲，其实并不是什么恩爱夫妻，只是搭伙过日子而已。”

        平阳轻轻扯了扯嘴角，她不爱镇南侯，镇南侯也不爱她，但他们必须在一起，必须生儿育女。在平阳心中，镇南侯是夫婿不假，但远没有儿女母亲重要。

        最开始正元帝是排在镇南侯面前的，只是后来他一次次让太后与平阳失望，平阳失望之余就把镇南侯排在了前面。要是镇南侯犯了什么大事，自己的孩子必定会受其牵扯影响。

        顾凌风的房间里。

        卧病在床的顾凌风有些神志不清，他半闭着眼睛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一边听着动静。幼安会不会来，他并无把握。但眼看着平阳有所松动，怎么也得把幼安劝回来。

        耳边倏然传来一声清响。

        顾凌风唰地睁开眼睛，看见了床边站着的人，那是他心心念念这么久的人。顾凌风坐直身子，咳嗽几声：“你终于舍得来见我了？这怕不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幼安面色平静：“那你就当我是来亲眼看着你咽气的吧。”

        “我……我胡说的。”顾凌风干笑几声又咳嗽起来，抓住幼安的手，幼安却没有甩开他。顾凌风大喜过望，忙道：“蕊儿这几天天天在我娘身边念叨，我看我娘态度也有松动，再过不了多久，她就同意我们在一起。我不在乎有没有名头，但是我不能让你稀里糊涂跟了我却没有名分。”

        幼安眸光闪烁，表面仍是没有任何涟漪：“公主她态度松动了？”

        顾凌风点点头：“是。她想来不会再逼迫我娶大家族的女儿，等我夺了权，风风光光让你嫁给我，叫天下所有人都羡慕嫉妒你！”

        “这倒是不必了。”幼安把手从顾凌风手里抽出来，甚至语气都非常冰冷，没有半分起伏，“当初是你母亲跪下求我不要再跟你有牵扯，我应了。现在你母亲自己又反悔了，那我算什么？”

        顾凌风怔住。

        幼安垂眸：“缘分已尽，说再多做再多也只是无用功。我今来见你最后一次，今天以后，我再不会和你有半分牵扯，除了在‘大事’上面。我助你夺权，你我两清。”

        顾凌风眼里划过茫然之色，看着幼安那双没有半分情意的眼睛有些慌张：“幼安，幼安……”

        “缘分已尽。”幼安再次重复，而后飘飘然翻窗离开，什么也没留下。

        顾凌风怔怔地看着窗口，只觉得一阵气血上涌，喉头腥甜，一口血便吐了出来。

        正碰见长乐来探望脑子不清楚把自己折腾病的哥哥，看见顾凌风吐血脑子空白一瞬，颤颤巍巍地问道：“顾凌风，你是真吐血还是假吐血？你别吓我，你不是自己把自己折腾风寒的吗？”

        顾凌风看着长乐，嘴唇动了动，似想说什么，最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长乐险些自己也晕过去，到底还是稳住了：“来人！去请太医，告诉母亲，二哥他、他吐血了！”

        靖宁侯府一片慌乱，太平洲里却是一片死寂。幼宜虽然没有跟着去，但看幼安的神情也看得出他们两个没有半分回暖趋势。幼宜急得团团转，但她又不能够亲自代替幼安去和顾凌风和好。

        平阳跪下乞求幼安的那一刻，结局就几乎已经注定了。平阳骄傲，不会主动和幼安服软；幼安更有自己的尊严，当初亲口答应了平阳的事情，就绝不可能再有转机。

        其实她已经知道了最后的结局，不是吗？

        幼宜坐在榻上阖着眼，这一切皆是她之错。若她没有来到这个世界，那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会按照原书中发展。顾凌风和幼安，是她拆散的。

        “六姑娘来了。”柳枝进来禀告。

        幼宜一愣，从榻上起身，刚站起来就看见一身雪青裙子的幼安走了进来。幼安今天穿得仍是素净：“你之前不是让我查朱家朱元炳么？他还真有点问题，不过不是什么大问题。”

        “你查到了？”幼宜眼睛一亮，“我就说朱元炳不对劲，偏偏十四公主鬼迷心窍非要喜欢她。什么英雄救美都是多少年前的把戏了，她没有告诉贵太妃便罢了，竟喜欢上了朱元炳。”

        幼安神态从容：“远山侯家世子朱元煜体弱多病，且膝下无子，基本这个爵位是继承给朱元炳的。朱元炳的确有些城府，不过没有什么大本事，也并没有雄心大志。”

        他只想娶十四公主，稳固自己的地位。就算日后朱元煜生出儿子来了，那他荣华富贵也不会少，说不定哥哥还要反过来求助自己。

        幼宜也想清楚了，以朱家的实力要谋什么东西确实不够用，朱元炳也不见得有那样大的野心。他的野心只是要下套尚了公主，自己成了驸马，要一世荣华富贵罢了。

        幼宜皱眉问：“朱元炳此人，品行如何？”

        “能给公主下套的臣子，”幼安漫不经心地说，“只要荣华富贵的人，能是什么品行端正之人？”

        这倒也是。

        一旦尚主就必须住在公主府里，父母家人包括自己要天天给公主请安，打不能还手骂不能还口，还得跪在地上磕头表示叩谢皇恩。公主想做什么都不能够干涉，否则一状告到皇帝面前那可有的是好果子吃。

        碰上风流些的公主，养男宠都得忍着。

        是以很少人家愿意主动尚主。

        因为公主择婿困难，是以娶公主也有非常多的好处，第一个就是一家子因为驸马鸡犬升天，成为皇亲国戚。其次长子长女皆有爵位，跟皇帝沾亲带故，还愁皇帝太子不提拔自己家么？

        公主大多脾气不太好，先帝的几个公主更是没几个贤良淑德的，一个比一个无法无天，最无法无天的莫过于七公主与十四公主。朱元炳想借此一步登天，于是细心筹划，借着英雄救美的戏码俘获了十四公主的一颗芳心。

        但这距离娶公主，还差的远。

        幼宜轻轻勾了勾嘴角：“十四公主可不是个完全的傻子，就算她天真不谙世事，庄贵太妃可不是天真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朱元炳的目的。”

        她说完，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幼安，迟疑着说道：“你……顾凌风，顾凌风他怎么样了？”

        “就那样，死不了。”

        “你……”幼宜顿了顿，到底还是问出了这句话，“你和顾凌风不好了？”

        幼安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幼宜，点了点头：“就算大长公主态度松动，我也不会再和他在一起了。只当我们这辈子，有缘无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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