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缀满霜花的树枝被压的很低，雪还在下，在晴空中，仍不见消融，倒显得格外熠熠生辉。放眼望去，感觉一切都被银色包围遮盖了，从皇宫走向街心，还有很长的一段路。

        秦家的马车和煜王的良驹并排停着，早早在宫门口等待。除此之外，琏二怯生生的躲在一旁等着元亭，想来是犯了什么错。

        自从元亭在光明殿外，拉住林纯伊后，这三人便结伴出宫了。秦嘉熙的脸整整黑了一度，本来计划好的事都被他打乱了，这走出宫的一路上，秦嘉熙一直跟在两人的身后，在林纯伊看不见的的地方噘着嘴，时不时还给前面的元亭一个白眼。

        虽然这一路上林纯伊依旧未跟元亭有过多的交流，但她的脸上已是暗暗笑成了一朵琼花，不停地回想着那时的情景，想要一直反复回忆，把它牢牢记在心里。

        元亭那时的手伸的突然，自从他们奉旨结亲以来，都是林纯伊在主动向他靠去，他不是一副和她上下级的关系，就是一副她要吃了他的惊恐样。哪有正常夫妻之间的样子。主动说句话都难，更不要说是主动伸手去牵她了。

        他的手冰冰凉凉的，只有掌心处还有些暖意，林纯伊感受自己的手忽然被包住了，两只手紧紧的贴着。她不禁心口一怔，眼神一时不知往哪里看去。

        秦嘉熙也发觉了林纯伊被人拉住，眉叹一声后，驻足回首去看他，在元亭徐徐走上来的时候，林纯伊才逐渐回神。他这次没有故意远离她，而是走到与她平行的位置后，自然而然的停了下来。

        元亭的手没有放开，即使她在身边，但这却是林纯伊第一次不敢抬眸去看他，就算连偷偷睃一眼的勇气也在此刻有随着外面的风雪吹散了，那时斩敌寇首级，横扫千军的气势也在忽然间消失殆尽了。

        悄悄地将头低了下去，看着他那只洁白无瑕，指节分明的手，手指很修长，能紧紧将她的手指包裹在他的掌心中。

        “元厂公，还有何事啊，想要一起去吃带骨鲍螺吗？”秦嘉熙虽是带着笑意对着他说道，但字字句句间无处不散发着冷意，语音未落，脸上的笑容已开始转淡。

        元亭难得露出如此温婉的笑容，话语轻轻地：“是要去吃带骨鲍螺，但不知大理寺卿何时还有带着别人妻子去吃饭的兴致了？”

        “妻子？”秦嘉熙声音中透着一股逼人的冷冽之意，看着了林纯伊被元亭紧紧握住的手，眼中蕴藏着难以掩饰的执着。

        旋即，双唇间泛起讥笑，挑了挑眉：“元亭，你何时将她当做过是你的妻子？”

        这些话元亭怎会没有预料，即使不是他说出口，以后这么想这么说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迟早要回答，但当秦嘉熙真正说出口后，这字字句句依旧如同飞刀向他心口刺去。

        他努力的压制着，重提了一口气，淡淡说道：“你又不是我，怎知我心中所想。今日的带骨鲍螺，我们恐怕要失陪了。”

        林纯伊和他一起走出了殿前的走廊，芦花般的大雪，洒落在头顶上。

        “……云亭，你？”雪融化在他们的双手上，林纯伊忍不住支支吾吾道。

        他轻咳了一声，不咸不淡道：“王爷，今日唐突之举……”说罢，便把手松开了，与她并排走着，续说道：“王爷初来京师可能还不知道秦嘉熙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下官只是适当提醒，此人心思深沉，还是离远点好。”

        林纯伊心中轻笑了一声，脱口道：“这小逃犯……”这话戛然而止，她没有再说下去，元亭眉心微皱，无措的眼神往脚下的雪地中转了两圈，语调暗淡疑惑道：“逃犯？”

        林纯伊心下自思，元亭这人身为东厂提督，在他眼里估计就人是不值得防范的，要是现在还告诉他，原来是在战场上认识的秦嘉熙，那在元亭耳中听到的意思，不就是认定他是早有计划接近，那时就真的说不清了。

        她拧出一笑，显得有些刻意，含糊不清的说道：“我的意思是说，他像逃犯一样可疑，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会离他远点的。”

        元亭也不好在追问下去，就顺着她的话，轻轻点点头，林纯伊瞟了他一眼，雪花在他垂眸之际落在了他的睫毛上，看起来有些可爱，她忍不住轻嗤了一番，玩味的说道：“你就那么确定秦嘉熙不是什么好人，就因为你看不透他？那我也一点都看不清你，照你的意思来说，你也不是什么好人，是吗？”

        本来就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但在元亭脸上却感觉是又冷了一度，他的瞳孔微沉，被风吹得有些苍白的嘴唇，无措的抿了抿，没有回答她的话。

        他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他告诉了她不要接近秦嘉熙，那难道接近他就是好的选择吗？元亭不想在这件事骗她，所以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宫门口就在前面了，元亭抬眼就注意到琏二，出门之前琏二便一直阻止他去朝堂这件事，还把东厂的马匹全部藏匿了起来，东厂出了这件事后，已经算得上是半个空架子了，他想阻止元亭去冒险，还天真的以为等朱乾气消了后，便会重新恢复东厂的大权。

        元亭无奈之下，还特地去外面找了马匹才赶到在宫中。看到元亭从宫门出去后，琏二便立刻脚步轻快地向他跑去，慌乱之下强装着镇定，看着元亭神色之间有一丝舒张立即小心翼翼开口道：“厂……公，现在回去吗？”

        他睃了眼身旁的林纯伊，虽然她未做出任何的举动，但元亭看得出来她的星眸中有着满心的期待，转而向琏二冷冷淡淡道：“去吃带骨鲍螺。”

        “……啊？”琏二猛然抬头道，他跟在元亭身边这么些年来。几乎从未见他特地想吃一样东西，自己上街买的。林纯伊听见元亭对琏二说的话，也直直抬头望着他，声音有些抑制不住地高扬：“你真的带我去吃？”

        “嗯……”元亭有意的回避着她笑成弯弯的眉眼，吞了下口水后，先行提步往前面走去，“纯伊……”秦嘉熙小跑了几步来到林纯伊面前，神情变换几番之后，嘴角扯了扯，暖意洋洋道：“纯伊，记得多吃点！”说罢，便掠过她往自家的马车去了。

        “秦嘉熙……下次我请你吃。”她转瞬间回首道。他半侧过脸来，微微颔首回应。

        秦家的马车从她眼前驶过后，目光所及之处，苍茫飘雪之内，他正温温的看向自己，林纯伊踏着被新雪重新铺满的路，提步而去，风雪翻飞，他的鼻尖和耳沿已有些被冻得泛红，长睫之下，星眸如水，“元亭，走吧……”

        街道两旁的酒楼，店铺鳞次栉比，这次元亭出来的急，并没有身着官服，所以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富家公子，只不过旁边的林纯伊还穿着朝服，路人见了都有意的躲着些，“他们很怕我吗？怎么见我就绕着道走。”她眉间闪过一丝凝重之色，疑惑的看着元亭。

        他从下到上看了眼她，嘴角勾起一阵暗笑：“王爷，事发突然，还没来得及换下朝服，平常百姓看到朝官自然会有些不自在，要不我先派人送您回府。”

        “不用不用，这条街上多的是衣服，直接买一件，你来帮我选！”还没等元亭开口林纯伊便已经跑进了旁边的云衣阁。

        掌柜见林纯伊风风火火冲进来，看穿着，看气度，看相貌，都非等闲之辈。立即疾步走来，恭顺的朝她做了个揖，挂起笑容道：“不知这位贵人，需要什么款式的衣服？”

        林纯伊一向不碰这些女人家的东西，除了大婚当日上身了一会，就被元亭气得脱下的婚服，还有的话，就要追溯到她小时候了。反正她带兵打仗这些年，一直是盔甲不离身，青丝不散落的潇洒样。

        看着这云衣阁里这琳琅满目的衣服，要选上一件，真是被难住了。元亭眉叹一声，无奈勾笑一番后，还是跟在了她后面。

        林纯伊抬手往门外勾了勾，语气略显温婉道：“元亭……你来挑挑！”

        他虽然只穿了一件茶色直袍，但看起来如玉端方，容止可观，站于人群之中，很是着眼。此处最多的自是女子，看到元亭这副垂眸选衣的模样，迷茫中又带着些认真，挑选中又带着些纠结，即使没有年轻男子般的活泼灵动，但却是一种别样的可爱之景。

        林纯伊看着他这副挑挑拣拣的模样，实在是看有些难受，踱几步走上前来：“要不还是去隔壁的男装店瞧瞧，这些花花绿绿的裙子，恼得我心烦，果然当个女人就是麻烦。”

        她蓦的转身往门外走去，“这件好看！”元亭的话拉住了她的脚步，她回首看他手中的衣服，是一件月白色的银纹昙花图样的棉裙，清新淡雅，精致大方。

        “这件？”林纯伊启唇淡淡问他。

        “嗯，王爷可是不喜欢？”他脸上闪过一丝凝重紧张的神情，盯着手中这件衣服，林纯伊看他双眸中，泛着一股难以描摹的执着和期待。

        她立刻从他手中接过，浅浅笑说道：“不是，我很喜欢，只是我好久没有以女装示人了，我怕你可能会被吓到！”

        元亭敛眸，眉尾上扬，清冷的笑道：“王爷说笑了，王爷本就才貌俱佳，何必妄自菲薄。”

        林纯伊顿时眉间怒火丛生，直勾勾指着他：“……你！”除了认识几个字外，她肚子里半点墨水也没有。说罢便气愤地往试衣的地方走去，手中这件裙子倒是与小时的一件很相近，那件还是公主托人从外面买来送她的生辰礼，直到穿不下了，还一直保存的很好。

        只是出宫的时候，没带出来……

        她秀窄修长的手指，拂开帘子，轻飘飘的走了出来，问道：“好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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