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出宗

　　另投师门？！牧融霜神情一瞬间错愕不已。

　　亏他想得出！为一部功法就能改换门庭，拜师是这么儿戏的事么？！

　　段焦对她的神情视若无睹，自顾笑道：“师侄若拜入韦真君门下，就算半个韦家人，功劳之事自然好说。此外，《瑶水子母经》的大名想必你也有耳闻，进阶快，威力大，作为水系功法再好不过，只要成为真君徒弟皆可修习，师侄难道不动心？师侄身为别灵根，该知修炼艰难，令师是阵法师，待你修为渐高，他还会强迫你学习阵法，又要耽误修行，你难道不会不甘？若入了韦真君门下，别的不说，至少能保证你安安稳稳地修到凝真三转。”

　　“况且我也不怕明言，乾平真人作为外来修士，在岐山宗没有任何根基，若非掌门真人力主他担任长老，根本不可能立足。如今掌门闭关，没有家族支撑，他的地位已是摇摇欲坠，你跟着他毫无前途可言，师侄还不趁此机会弃暗投明么？”

　　他颇有些自得地等着牧融霜回应，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在他看来，乾平真人和韦真君的地位差别傻子都看得出。这小丫头入门不过三年，和乾平真人感情定然不深，为了自己的前途改师另投再正常不过。

　　牧融霜却只眯眼看他，半晌，忽扑哧笑了：“韦真君两年前就见过我，怎么如今想起招我做徒弟了？”

　　见她态度松动，段焦笑得愈发得意，白胖的颊肉上挤出几道褶子，“现下这只是我的想法，真君还不知道。不过真君向来喜欢收水灵根弟子，师侄两年前修为不显，可如今十五岁入得二转，灵量也不低，虽是别灵根，资质也属不错了，又有六感通灵之体，真君想来定会满意。师侄认为如何？”

　　牧融霜面上笑着，心里却是一哼。

　　确实听说过韦真君喜欢收水灵根弟子，可蹊跷的是，她不像其他真君那样为巩固家族势力多收大中家族出身弟子，反而更偏爱没什么背景的小家族子弟或散修。这些弟子入门后通常修为精进很快，而且用不了几年就会纷纷退宗进了她韦家的大门。宗内因而盛传她的功法厉害，又会教弟子，还不歧视出身，不知道多少人想入她门下，牧融霜却并不动心。

　　事出反常必有妖，何况她根本没有水灵根。

　　“多谢段师叔抬举，师侄自认资质不佳，不敢玷污韦真君门庭。师父于我有恩，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师侄愚钝，不便另投。”她既无意加入那方势力，多纠缠也是无用，皮笑肉不笑地冲段焦拱手一揖，在他反应过来另出威胁之语之前，抬脚两三步走出隔音禁制，到了女修身前。“乙等任务在哪领？烦请执事带路。”

　　女修惊诧地看向段焦，只见他脸上一阵青白，面色也冷了下来，撤了禁制阴声道：“还是韩执事处事妥当，既然这位师侄喜欢乙等任务，那就成全她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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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就领了这个镇守捻砂矿的任务？看来奋进堂是一点也没把我放在眼里啊……”乾平真人视线扫过手上的任务令牌，淡然笑笑，将令牌递回。“被迫去俗世镇守一年……你怎么想，不会不忿吗？”他探究地看着牧融霜，“你要是不愿意去，我出面帮你抹了便是。我不与他们计较，可不是怕了他们。”

　　牧融霜嘻嘻笑道：“多谢师父关爱，不过师父不愿跟他们正面冲突，该是有原因的吧，不必为了这种小事出头。徒儿虽然不忿，还不至于不能忍受。镇守捻砂矿的任务是徒儿自己选的，待在俗世确实有碍修行，但只要灵石足够问题就不大。”

　　“最重要的——”她面色淡了下来，眸光忽闪，“徒儿在俗世还有些事情，想亲自回去解决。”

　　乾平真人定定地看她一眼，晗首道：“既然你自己有主意，我就不插手了。”

　　顿了顿，又悠然言道：“法道之行，先命后性。虽说修士修行都是在与天争命，命在性先，耽误不得。但若想走得长远，就不能一味只知修炼，修身养性亦是关键。你既有上佳的天资，就不必如其他人一般汲汲营营于修为境界上，反倒迷失了本心。不如趁此机会出去游历游历长长见识，耽误些许修行也不妨事。”

　　“徒儿明白了。”牧融霜整容应承，“不过——”又眯着眼睛敏黠一笑，“修行还是能少耽误一些便少耽误一些吧。徒儿素知师父大方仁厚，还请师父看在徒儿要在灵气稀薄之地煎熬一年份上大发慈悲资助一套聚灵阵。”

　　她一副可怜巴巴的讨好样子令乾平真人不禁忍俊，“鬼灵精！除了聚灵阵，只怕你灵石也不够用了吧？”说着收了笑，皱了皱眉，“还有，这两年岐山宗外似乎有邪道修士作祟，外出游历最好多带些防身之物。”

　　他沉吟片刻，道：“这样吧，我给你备些东西，你走之前记得到我这来拿。”

　　牧融霜高兴谢过，忽想起什么，又问：“说起来，徒儿总觉得奋进堂行事比以往更张狂了，柳师叔为何要在这个节骨眼上频繁闭关呢？”

　　“我不清楚她的打算。”乾平真人脸色沉了下来，略带忧心地摇着头，“一年多前，原本是飞白臂膀的两个副监院有一个偶然受了重伤，另一个态度动摇，飞白恐怕是弹压不住上下，索性放任自流了吧，毕竟她威望再高也只是凝真弟子。而我虽然忝为长老，却不擅长也不喜欢搅和这种乌糟事。让她闭关躲躲清静也好，我之前就不赞成她死撑，不如安心等正哲出关，一切迎刃而解。”

　　这种事牧融霜亦不想多掺合，便耸耸肩表示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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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王大石是魏国边境一个小村庄王家村的农夫，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干了一辈子，养活了妻儿老小，却也落了一身的病痛。奈何儿孙不孝，成家立业便忘了爹娘，连寻医问药的钱也不给。老伴两年前病死了，他估摸着自己的大限也快到了，可他怎么甘心就这么死了呢？

　　王家村南边紧邻着一条巨大山脉，叫做岐山。据说是座仙山，可大家通常称它为鬼山，凡进山之人，就没一个能活着出来的。但也有传说这山上有仙人仙果，遇到仙果吃一个便可延寿百年，若遇仙人更能得到指引飞升仙界，长生不老。

　　王大石年轻时从不信这些骗人的东西，如今不知怎的也信了起来，他包了包干粮揣在怀里，拄着根拐杖一步一步艰难地往深山行去。

　　时值正午，炎炎夏日烤得大地一片热气蒸腾，树木枝叶萎靡不振，蝉声有一下没一下地叫着，让人心里愈发燥热不堪。

　　王大石坐到一块大石头上，扶着拐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嘴唇干裂，浑身的骨骼都在叫嚣着疼痛，视线也渐渐开始模糊不清。他知道这么下去就要永远倒在这里了，想要站起来继续走，双脚却根本不听使唤。

　　他捏紧了拳头，一个猛力站了起来，却因动作过急，眼前一黑，就要向前栽倒。

　　突然，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他，扶他站了起来。

　　他定了定神，揉揉浑浊的老眼，这才发现自己眼前立了个水清玉润的小姑娘。小姑娘穿着一身浅色的短装，周身带着一股柔和的气质，既不热烈，亦不凛冽，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那笑就如清泉一般抚平了夏日的炎燥，竟让他看得呆了。

　　直到小姑娘问他这是哪里，他才回过神来，当即激动地伏头便拜：“是仙人吗……草民拜见仙人！仙人万岁！仙人万岁！”

　　小姑娘正是刚出岐山的牧融霜，闻得此言不禁莞尔，连忙托起王大石，“老人家何出此言？我不过是偶尔路过。”她出门时还特地换了普通衣裳，没想到第一眼就被人认出来了，不免有些挫败。

　　王大石还是连连躬拜：“能从岐山走出来的，不是仙人还会是谁？仙人的皮肤白得像雪一样，又透着红，比上次来俺们镇上的官家小姐漂亮多了！一定是传说中的仙子大人。”

　　“老人家说得是，是我疏忽了。”牧融霜抿唇笑笑，伸出左手，露出腕上一串式样奇特的珠串手链。她在那手链上一片八角形方盘上按了按，便很快由雪肤凝脂的小姑娘变作个肤色微黄，面上点点小斑的普通女孩模样。

　　王大石惊得说不出话来，牧融霜只是淡淡一笑，不再耽搁，详细问了问附近路途，以及这几年世间的大事。

　　王大石哪会隐瞒？竹筒倒豆子说了一通。说完又看着她，期期艾艾道：“仙……仙人，草民把知道的都说了，仙人能不能……指点草民成仙。”

　　“你想成仙，为什么？”

　　“大家都说神仙好啊！”王大石眼中流露出极度艳羡，脸色通红，语气高亢而兴奋，“草民听说仙人们穿的都是绫罗绸缎，吃的都是大鱼大肉，喝的都是美酒仙露，还住在宝石翡翠筑的宫殿里，连马桶都是金的。”

　　牧融霜暗暗发笑，正想反驳，又听他的声音忽地低了下来，恢复了原本的沙哑，“其实草民不是想大富大贵，草民只是想要……活着。”

　　牧融霜忽而哑然。

　　这个理由，她无法拒绝。

　　捏起王大石干瘦的手腕，输入灵气查看一番。病气侵透五脏百骸，确是不久人世之像。

　　难怪，她黯然抿唇——面对死亡，谁会甘心轻易投降呢？

　　悠悠一叹，“我不是什么仙人，不能领你成仙。你身体状况太差，我也无能为力。这颗黄息丸最多能保你一年寿命，这张贮灵符撕碎了能助你通过前面的迷雾进岐山。进去了或许有延命的机会，但更大的可能是立即送命。”她回头望向岐山，目光幽深，“这里面可不是什么神仙福地，反是个更为吃人的所在，尤其对你这样的凡人来说。你自己好好考虑罢。”

　　她再动心怜悯也只会随手帮上一把。至于往后这个老者是去岐山碰运气，还是回家过安稳日子，她却是不打算管的。

　　扔下丹药和符箓，她在王大石眼前生生化作一团浓雾，顷刻消散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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