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会武

　　岐山宗地界内有大小山峰上千，或高耸或低伏，或险峻或青秀，可论奇特，为首还数裂风山。

　　裂风山山高千仞，腹阔千顷，上下一般粗细，竟不似座山，而更似擎柱！楔状的柱体尖端锐利无匹，每每撕裂山风，发出令人胆寒的呼啸。

　　山顶是片极阔的缓坡，名裂风崖，坡顶的楔尖好如要刺破青空般锐不可当，其下三面皆是千仞绝壁，旷大的虚无仿佛欲择人而噬，直叫人望而生畏。

　　整座山巨岩怪石丛聚，却不见一丝绿意，这种萧瑟苍茫之景总是为人不喜，加之山高壁陡攀爬不易，其上灵气亦不浓厚，因此平日少有人来。

　　可这一日，这片杳无人迹的静渺却被人山人海的熙攘吞没。

　　今日乃是岐山宗十年一度凝真弟子会武的日子。所有凝真弟子都将在这里比力斗法，决个高下，胜者奖励之丰厚令大多凝真弟子十分眼馋，许多人甚至不惜为此准备好几年。

　　对行气弟子来说这也是枯燥修炼中难得的盛典，虽然没奖励，但却能近距离观摩凝真前辈斗法增长经验见识，因此纷纷往这里聚集。

　　牧融霜四人降落到崖坡上，入眼便是如集市一般热闹的场面。

　　裂风崖从崖顶往下，依次升起了一、三、六、九共十九个楔形高台。

　　最外一圈高台外似乎被设了一层透明结界，绝大多数人都被拦在了外面。结界外挤挤攘攘地围了一圈弟子，若不是山崖两边也设了防护结界，只怕会酿成挤落坠崖的惨剧。

　　程清雁仰天大叹：“唉！辰时一刻，还是来晚了。”

　　靠近结界的好位置都被人占了，只能坐到外围。虽说修士大都眼清目明，这个距离也能看到会武台上的比斗，可是也难保前面的人不会突然兴奋来个蹦跳什么的，万一正好挡了关键之处就不爽了。

　　她皱着脸冥思片刻，突然眼前一亮：“不如我们坐山栖燕飞在天上看吧？”

　　邬鸿对这个提议嗤之以鼻：“胖傻不愧胖傻，亏你想得出！山栖燕在空中又不能悬停，必须一直飞，你不怕惊扰了那些凝真前辈吗？”

　　他朝天上指了指，空中果然高低错落地立着许多凝真修士，他们自不会自降身份跟行气弟子抢地盘，是以皆用蹈空术浮在空中，选择合适的位置观看比试。

　　程清雁瘪瘪嘴：“我就这么一说，那你说怎么办？”

　　邬鸿神秘一笑：“还好我早有准备。”

　　说着掏出四个一人高，蒲团大小的“草垛”。这东西虽然外包黄布，努力想伪装成蒲团的样子，可是由于高比宽长太多，还是只能被称为草垛。看起来轻飘飘的，却意外地立得很稳。

　　“这是我专门为看会武淘来的神器。别看它简陋，里面塞的可是长梗草，底下还坠了沉铁，稳得很。”

　　程清雁绕着草垛转了一圈，啧啧称赞：“想不到矮蠢居然也聪明了一回，终于淘到个能用的东西，值得鼓励。”

　　“那是！”邬鸿很是自得。

　　程清雁运起轻身术，脚尖一点，手攀上垛沿一撑便飞到草垛上，用力晃了晃，草垛纹丝不动。

　　“不错，挺结实的。”她冲牧融霜招手：“上来呀！”见她不动，又问：“你该不是还没学轻身术上不来吧？”

　　并不是。牧融霜环顾四周，尴尬地推拒：“还是算了吧。其实只要坐远点就不怕被挡了。”

　　却终于没能扭过程清雁，被了拉上去。

　　四人坐在高高的草垛之上，在席地而坐的人群中显得那么鹤立鸡群，四周射来一些不知是羡慕还是不屑的目光。

　　程清雁和邬鸿行事无忌惯了，对此处之泰然，面不改色。牧融霜却不喜欢出这种风头，面色有些无奈。凌朗也觉得有些尴尬，不过他在人前一向端得住，只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没多说什么。

　　本来就来迟了，又折腾了这么一会，这时会武台上一些比试已经分出了胜负。

　　其中一个高台上，一位容貌美艳却面若冰霜的年轻女修舞着一卷白绫，猛地一抽，便将一位清瘦的中年男修扫下了台。

　　“咦，裘十七娘竟然赢了裴老九？”程清雁惊讶出声，四周修士也有些哗然。

　　牧融霜认出那个女修就是那天在坊市里罚了她们十块灵石的凝真修士。

　　“这很奇怪吗？”她看那个中年男修脸色灰败，当是灵力不济了，说明其本身实力不如那个女修，并非大意之故。

　　邬鸿解释道：“裘十七娘才进阶凝真还不到十年，裴老九已经在凝真一转停了三十多年，就快突破到二转，实力也不差，居然会被裘十七娘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她肯定有什么问题。我猜她手里那根红绸应该是个上品法器，说不定是极品法器呢。”

　　程清雁愤愤不平地连连点头，“仗法器厉害算什么厉害？有本事赤手空拳地打。”

　　牧融霜不禁好笑：“既是比斗，那么法器法术符箓丹药，当然什么好用用什么。作为修士哪有赤手空拳肉搏的道理？”

　　程清雁却摇了摇头，“融霜还不知道吧，就跟我们行气弟子私斗不许用法器符箓一样，凝真弟子会武也不许用丹药和符箓。据说因为这两样是消耗品，又容易越阶虚假提升修士的斗法能力，为了公平就禁掉了。要我说，既然要禁，就干脆连法器也禁了呗，大家都用法术打，那才好看呢！”

　　“……”

　　四人叽叽喳喳地聊开了。程清雁和邬鸿出身中等家族，对大小家族弟子如数家珍，凌朗入宗较久，也能说上一些，牧融霜便主要负责听，偶尔也插上一两句。

　　又过半个时辰，会武台上比斗的修士基本换过一茬，凌朗的脸色慢慢凝重起来，嘀咕道：“柳师叔怎么还不上场？都第三日了，难道要放弃吗？”

　　“第三日？”牧融霜一愣。

　　“你才知道呀！”程清雁瞪她一眼，“今日是会武第三日，也是最后一日。早就喊你来看，结果头两天都没看到人影，还非得我们去接才来。”

　　“哦。”牧融霜歉意地笑，“正好修炼到关键之处，闭关二十多日，忘了时间。”其实是因为会武时间和闭关的时间冲突，她本没打算来看，便没上心。只是没想到提前出关，还赶上最后一日。

　　她怕程清雁又念她，赶紧转移话题问凌朗：“师兄刚说柳师叔怎么了？”

　　柳师叔名柳飞白，是掌门真人首徒，也是理事院监院，总管理事院上下事务，处事公正，很有威望。掌门闭关，她就相当于代掌门，可以说是全宗最有权威的弟子，地位与入道长老相比也不逊色，按理她是不会参加会武的，怎么师兄说她要上场呢？

　　凌朗脸上显出郁郁之色，顿了好一会才说：“师妹一直闭关不知道。十天前，裘真君发了戒律令质疑柳师叔的监院资格。提出应按旧规，能者居之。称若柳师叔不能在会武中夺得擂主，就证明其能力不能服众，不足以担当监院之职。”

　　他额角一皱，“这分明是强人所难！”

　　“柳师叔进阶凝真三转不到二十年。虽然也不算短，可她一直担任监院之职，事务繁忙，想必没多少时间提升修为，怎么可能比得过那些在凝真三转停了六七十年，准备入道的老怪物。偏偏掌门真人还在闭关，没法维护柳师叔。裘真君扯着旧规做大旗，连师父也没法为柳师叔说话。柳师叔只有被迫答应了。”

　　牧融霜垂眸。

　　旧规……难怪师父也不好说话。

　　监院相当于代表掌门管理宗门，因而人选一直以来都由掌门指定。可据说东篁散人创立岐山宗时，定下的规矩并非如此。那时宗门的基本规矩是弟子一视同仁，执事能者居之。只是后来家族势力形成，渐渐把持岐山宗，很多规矩就变了。

　　直到现任掌门正哲真人以散修之身力压家族出身众真君当上掌门，以强硬态度重新推行旧规，肃清乱象，到如今一百多年过去，岐山宗大部分弟子都换了一茬，才慢慢稳定下来。

　　推行旧规乃是掌门所提宗旨，裘真君要拿此事做文章，想必师父也无可奈何。

　　凌朗继续道：“我原以为柳师叔既答应了，总是要拼上一拼。没想到她前两日根本没出现，今日再不来的话，莫非……是要放弃了？可是放弃了的话，她要怎么办呢？师父是保不住她的……”说到最后，已是喃喃。

　　牧融霜也默然。

　　岐山宗六位入道真人真君，除掌门正哲真人是入道二转之外，其余五位皆为入道一转。其中伏酣真君担任传道长老，镇守贮经阁，早已不问俗事。师父乾平真人原为散修，后受掌门真人相邀当了长老，却地位尴尬，除了掌管阵殿外没有实权。

　　另外三位裘真君、韦真君、荀真君则出身大家族，积势甚重，三人共任戒律长老，掌管戒律堂，有权发戒律令对掌门的决定提出质疑。

　　戒律令对掌门都能质疑，质疑一个监院更不在话下。真冲突起来，师父确实无力保她。

　　若柳师叔丢了监院的位子……牧融霜想着她之前在奋进堂受的刁难，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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