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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登门拜访


  “公子犯病,市长撒野。”

  武哥买回来的报纸就这样摊在孙舞阳的梳妆台前,头条是一张江怀真站在江家洋房二楼上撒钱的照片,照片模糊,看不清江怀真的表情,新闻上说江家二公子是激进学生,因为父亲接受日方邀请出任上海市长,连带他也背上汉奸走狗骂名,如今被父亲囚禁家中,不得与外人接触,只能每日神神颠颠地在自己楼上往下撒法币,像是已经被逼疯了。

  孙舞阳轻声叹息,打心底里心疼这个孩子,这几日连百乐门的舞女们都在叽叽喳喳,说真有不要命的难民专去江公馆外等着捡钱,钱没捡着,反倒丢了命。

  江山初任市长,不知是为了表功,还是为了弥补江怀真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闯下的大祸,大肆镇压抗日救亡活动,捕杀爱国志士,这几日更大开杀戒,处决了一个激进青年学生社团。

  这则报道旁边,还有一条花边新闻,是盛世集团董事长盛凌宣为有“岛中明珠”之称的歌星苏芝桦庆生,献上举世无双摩洛哥蓝宝石的花边新闻,还配有一张记者偷拍的照片,两人在汽车里搂搂抱抱,亲昵耳语。

  “所以呢?”孙舞阳面不改色,将报纸轻轻放下,此时的她还穿着睡袍,长发凌乱地披下,面容倦怠,神情慵懒,早晨的阳光懒懒地照在她脸上,虽未梳洗打扮,也别有一种风味。

  侧立在一旁的武哥依然板着一张毫无表情的脸。“孙姨催得紧,要你尽快做了这姓江的”。

  “什么情况呀?”孙舞阳轻抬眼眸。

  “我们的人已经盯梢一周,江山近段时间警觉异常,如无必要,连门都不出了,别说江山自己的保镖近身,江宅里还驻了一整支日本宪兵队护卫安全。若万不得已要出门,则行踪飘忽,谁也摸不清他的方向。”

  “这么说,没机会了?”

  “如今便要看姑娘的本事了。”

  “怎么个行踪飘忽法?”孙舞阳低头,懒懒地涂抹起指甲油来。

  “连司机都不知道他要去哪,都是上车现指路,本来说好去澡堂子,怎么一拐弯又去了百货商场。”

  “司机动手呢?”孙舞阳心下暗自震惊孙姨的情报网,连江山的司机都被收买了。

  “必死无疑,不说江山自己的身手了,他左右都带着持枪保镖的,司机怕是还没掏枪就被毙了。”

  “那么,只得想办法制造机会了。”孙舞阳站了起来,把手伸出来,自己左瞧又瞧,对着刚涂好的指甲轻轻吹了吹,满意地笑笑。

  “姑娘的意思是?”

  “姑娘的意思是,看来需要去刺探刺探情报了,备车吧。”

  “去哪里?”

  “盛公馆。”孙舞阳面无表情。

  “啼血玫瑰?”

  江怀洲吃惊地看着正在切牛排的章克初。

  “魅影实验?”盛凌宣也好奇道。

  盛家饭厅餐桌,盛凌宣坐主位,江怀洲和章克初坐客位,章克初怀里还抱着将军,章克初切下一小块牛排,喂到将军嘴里,无限宠溺的模样与杀人时候的他天上地下。

  “日本人的情报,总是来得更快一些。”章克初若无其事。

  “那你们赶紧想办法找出这啼血玫瑰来啊。”江怀洲放下刀叉,似乎比章克初还着急。

  “不容易。”章克初摇摇头,“如今只知是军统一位代号‘魅影’的女高层四年前开始的实验,军统特工以男性为主,她要证明女性经过训练,在看不见的隐秘战场上能比男性发挥更大的作用,这实验要是成了,估计以后会单独成立一个只有女性特工的组织。”

  “看不见的隐秘战场?”江怀洲疑惑。

  “暗杀。”章克初一刀狠狠地切下去。

  “为什么不好找,你们不是天天都在抓军统的人,审不出来?”连盛凌宣都不解起来,抬头看着章克初。

  “这些女杀手现在全部独立于军统,接受暗不见天日的秘密训练,不登记在册,没有组织关系,连军统也无人知晓她们的存在,获取情报,策划狙杀,犹如暗夜魅影。她们只听命于那一个人,训练她们的那人,也是做实验的那人,可现在还没人知道那个幕后的高人究竟是谁。”

  “上海,北平,天津,武汉,青岛……你是说,这些城市都有一支啼血玫瑰,随时在伺机暗杀,而我们竟然不知道她们是谁?”江怀洲打了个冷颤。

  “你怕甚?”盛凌宣笑了。

  “别闹,我是替我爹和克初担心。”江怀洲一本正经。

  “你爹如今连一只苍蝇都近不了他的身,更别说什么啼血玫瑰了,我看你啊,还是好好替怀真想想法子吧。”盛凌宣不紧不慢,“别真出事儿了,他还年轻。”

  “有什么法子,真不知他像谁,时势造英雄,如今正是爹称霸上海的好时机,他怎么就想不明白。”江怀洲说起来仿佛还有气。

  “倒是你,凌宣……”章克初突然抬头看着盛凌宣,“加藤长鹰先生……”

  “旗袍,旗袍......”三儿突然冲到盛凌宣面前,摇着盛凌宣胳膊撒娇似的不停地喊着旗袍旗袍。

  “三儿,别闹,客人在呢。”盛凌宣一吩咐,三儿立马停了下来,立正站好,就是脸上还带着傻乎乎的笑。

  “旗袍,旗袍......”三儿还是不断重复。

  “什么旗袍旗袍?”盛凌宣蹙眉,突然一下想起来了,一拍大腿,“那你赶紧请进来吧。”

  三儿点点头,欢快地跑出去了。

  “这傻子。”江怀洲白一眼,“你也不嫌弃丢你门楣。”

  “傻子好,傻子不计算我,安全。”盛凌宣挑眉一笑,然后转头看着章克初,“克初,你刚说什么?”

  “有吗?”章克初疑惑。

  “来了,来了,旗袍来了。”三儿叫嚷着进来,身后跟着孙舞阳。

  章克初与江怀洲才明白,这傻子口中的旗袍,原是指孙舞阳。

  “打扰几位了。”孙舞阳微微欠身,歉疚一笑。

  “生得如此国色,怎么就被那傻子称作旗袍呢?”章克初不解。

  “孙小姐请坐。”盛凌宣上前一步,绅士地拉开椅子。

  孙舞阳眼光落在他胸前口袋里那支圆珠笔上,很好奇这支他从不离身的笔,究竟有什么秘密,更加好奇他浪荡公子哥的面具下,隐藏着什么样的身份,盛凌宣似乎注意到她疑惑的神色,孙舞阳立即转移了视线,噗嗤一笑,摆摆手。

  “不坐了,我是来拿旗袍的,当日府前受伤,正巧是在外面裁缝铺做衣服呢,如今来取,裁缝说已让盛家仆人取走了。”孙舞阳转头看着盛凌宣,“盛少还我罢,想来我的尺寸苏芝桦小姐是穿不了的。”

  “哈哈哈。”江怀洲大笑起来,“都说女人如衣服,如今看来,我们盛少也是衣服一件罢了,孙小姐似乎不愿意和芝桦小姐同穿一件啊。”

  “别胡说。”盛凌宣和章克初几乎异口同声,两人话音落地,似有尴尬。

  “你小子,现在都拿宣哥开涮了,翅膀是硬起来了啊。”章克初指着江怀洲数落。

  “旗袍放在俱乐部里,平安夜那日想着还你的,可不想被怀真那小子那么一闹,最后还是忘记了。”盛凌宣微微一笑,也不知是真忘记了,还是假忘记了。

  “呀,可是我急着要呢。”孙舞阳表情一变。

  “我们正准备去打网球,孙小姐一起吧,我派人去盛少的俱乐部取了送到网球场来。”江怀洲热情邀约。

  孙舞阳故作犹豫。

  “怎么,怕我吃了你啊?”盛凌宣调笑。

  “去便去吧。”孙舞阳耸肩回应,“谁都知道盛少山珍海味吃尽,想来不至于要偷腥。”

  众人一阵哈哈,便叫司机备车,前往郊区的网球场。

  章克初身份特殊,专人专车。江怀洲识相,硬是不愿和盛凌宣同车。

  两人坐在后座,孙舞阳尽量离他远一些。

  “孙小姐哪里人?”盛凌宣偏头,淡淡笑着望着孙舞阳。

  “呵,哪里人?”孙舞阳笑。

  盛凌宣不明白了,更加疑惑地看着孙舞阳。

  “无根之人,”孙舞阳开口,“小时候跟着师傅在北方一带跑江湖,耍杂役,北平、天津、青岛,对了,东北陷落前也呆过……”

  “想不到孙小姐有如此坎坷身世,却依然如此清新脱俗。”盛凌宣礼貌回应。

  可这句话却像一根针猛的一下扎到了孙舞阳心尖上,清新脱俗,天下哪个女人不喜欢这个词,但孙舞阳不喜欢,她的过去,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如果一旦见过那种黑暗,便再也与清新脱俗无缘,对她而言,这样的夸赞,是侮辱,是嘲笑,更是毁灭,盛凌宣的话仿佛是一种提醒,连短暂的假象也不给她,而是按着她的头去直面自己的黑暗和丑恶。

  “孙小姐?”盛凌宣见孙舞阳突然一下板起了脸,不知所以,便伸手推了推她,没想到刚一触碰到她,她反弹似的突然一下转头怒视着盛凌宣,那眼神里射出的,是让人不寒而栗的,凶光。

  盛凌宣一怔。

  孙舞阳却噗嗤笑了,“清新脱俗,我们这样的女人怎么担得起这样的字眼?”

  一秒之间,似死神,又似精灵,这个女人,好像长有两副面孔,随意变幻,来去自由。

  “怎么就担不起,跳舞,是一种艺术,若真有人不认为舞皇后清新脱俗,那便是他粗俗浅薄,不懂得欣赏艺术罢了。”盛凌宣心中虽然惊诧孙舞阳的反应,但依然安之若素与她谈笑。

  “无论多少桂冠戴到头上,皇也好,后也罢,不过是在这凉薄世道里卖笑求生存而已,说到底,就是个舞女。”孙舞阳笑得凄凉。

  “谁不卖笑呢?不说这乱世了,就是太平盛世,人人不也是卖笑求生吗?”盛凌宣宽慰着。

  车子缓缓停下,盛凌宣先一步下车,为孙舞阳开车门。

  将手搭在盛凌宣手掌上从车上走下来的一瞬间,孙舞阳竟贪心地希望时间能就此停下。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大概这是她永远实现不了的期盼了吧,她也曾清新脱俗过,只是这清新脱俗,早已远离她而去。

  孙舞阳穿着高跟鞋,不方便,便在一旁阳伞下看他们打球,几个都是三十上下的大男人了,此刻哄闹起来,却都像十七八岁的大男孩一般,吵吵嚷嚷,听着他们爽朗的笑声,看着他们矫健的身姿,孙舞阳出了神,如今这世局,怕他们能这样无忧无虑打闹的时光也越来越少了吧。

  “孙小姐,可否与我一走?”章克初从球场上下来,额头上还烫着晶莹汗滴。

  孙舞阳没有犹豫,站了起来,跟着他在球场上散步。

  “你不怕我?”章克初似笑非笑。

  “为什么怕你?”孙舞阳不懂。

  “全上海谁不知道我杀人。”章克初突然停下,试探地看向孙舞阳,深不见底的眼眸里,不知道打着什么样的主意,“替日本人杀人,专杀好人。”

  “政治的事情,我不懂,杀人、被杀、对、错,我参不透,看不明白。我只知道,跳一天舞,挣一份钱,每天都有无数人死在炮火下,我提着脑袋过日子,多活一天,都是庆幸。”孙舞阳俏皮眨眨眼,仿佛单纯无邪,在章克初面前演戏,对她而言,容易得多。

  章克初笑笑,没有多说。

  两人转身,准备继续围着球场走一圈,却见人高声叫嚷着什么,冲进了球场,跑向了正在打球的盛凌宣和江怀洲,隔得远远地,孙舞阳见那两人皆是光头黑袍,江家帮的人。

  章克初神色一变,忙跑过去,孙舞阳也心下疑惑,这么匆忙,像是江家出了大事,赶紧跟上去。

  “不好了,不好了,大少爷,江爷遭了暗杀,帮里让你赶紧回去。”来人慌里慌张地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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