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突生变故的宴席
熹微台上,旭日初升,朝霞洒落在铺地的金火晶上,碎成淡金带赤的粼粼波光。
空地的两列摆了几排冰玉垫,留足了中间的过道。垫前摆放着简单雕琢的矮几,几上放有两三盘石碟。不过碟中盛放的不是果物,而是和珍珠一样圆润的各色石头,光彩夺目。
垫子上坐了七八成的人,可是正前方的主位一直空着。
“将我们大清早赶过来,主人却迟迟不到,真是无礼至极!”施峋嫌垫子太硬,怎么坐都硌人,越发不满。
“想也知道,这种偏远之地”魏芙和他并排坐在一起,但昨日她亲眼见识了战家人的脾气,故而在这里只含糊附和了一句。
莫问静倒是坐惯了,又听见他俩一唱一和,炫耀似的打了个哈欠:“琢师兄,战姑娘他们不会睡过头了吧?”
“不急,且等一等。”
谢寻琢正襟端坐,落在身上的朝阳暖洋洋的,给他蒙上了一层慵懒惬意的朦胧辉光。
但施峋的话引来了赞同,原本还算安静的熹微台,一时间涌出诸多抱怨。
“到底还开不开始,我可没耐心再等下去了。莫非这是流焰城的下马威?可笑!”
“早听闻流焰城行事嚣张,没想到连我也不放在眼里!连个宴席的大殿都没有,就让人在这露天野地里干晒!”
“别说大殿了,连椅子都没有,还有这破石头又是什么?何其粗鄙。”
吵吵闹闹之际,已有几人相伴着站起来,似乎准备离席。
正在这时,主位处一阵旋风卷起,瘦削的人影出现,正是众人久等不至的流焰城城主,战柯。
他通身墨黑,就连发冠和腰带上的玉饰也换成了黑的,除了腰间剑鞘上的银环,再无其他颜色。披风的大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僵硬得如同生锈的嘴唇出来。
刚还说要走的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又坐了回去。他们都是代自家城主来赴宴的,更重要的是摸清流焰城的底细,方才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总不能这么毫无怨言等下去,那也太丢脸了。
战柯坐下,放下兜帽,阴沉沉地环顾四周。他身上有股看不见的寒意,就连此刻初升的日光也照不透。
被这阴森森的气势所摄,吵闹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就连施峋都不再多言,眼中升起兴奋。
“阿琰。”
一身赤衣的战琰移影出现,高大的身影一下子就挡住了众人的视线。但他立马单腿下跪,双手呈上了自己的剑。
和他一同移影出现的还有数十个持剑护卫,皆是屏息肃穆,立在最后一排的宾客身后,其中一人正是战烈风。
战柯接过剑,随着他无波无澜的声音,有银光从手心浮出,绕着剑盘旋。
“吾儿战琰,多年前我用千年流银铁为你亲手打造此剑,如今辅以多年灵力,望你今后不负此剑之名。”
战琰点头称是,拿回剑站了起来:“战家第三十一代子孙战琰,恭请诸位长辈于熹微台为我行执剑礼!”
开始得这么突然?谢寻琢微讶。
和他有相同感想的人不少,底下坐席里又冒出窃窃私语,不过不只是讨论开始得突然,还对剑上的灵力有猜疑。
接二连三地有人移影而至,站在战琰两侧,各成一列。来的人脸上没有什么喜庆的样子,看起来都不好招惹。
谢寻琢一眼就看见了战珏,不出意料,她又是玄中带赤的打扮,但今日看着有些陌生。
她的妆容浓艳了许多,烈焰红唇,眼角泛黑,在阳光下还透着暗金色。笑起来就会出现的月牙眼此刻睁得圆圆的,好似逼近猎物的猛虎,只待最后一跃。
此刻只是随意懒散站在那儿,隐隐不耐烦地勾着唇,却像那条破魂鞭一样,只是呼吸都能让人闻到嗜血的压迫感,如果有人胆敢靠近几分,可能会被生生撕裂。
“琢师兄,快看,是战姑娘!”
莫问静凑了过来,声音压得格外低:“我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了,比那时候还可怕!不过他们家的人看上去好像都挺可怕”
谢寻琢这才往旁边看,第二眼看见了小叔叔战株。他还是一身凤仙粉的长袍,不过不再是木枝叶杈的素朴模样,有玉有剑,贵气了许多。
“原来一身粉的人也能看上去生人勿近,长见识了。”莫问静啧啧称奇。
这次,谢寻琢也默默点了个头。
他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执剑礼,不仅开始得突兀,连气氛也是如此诡异肃杀,不像庆生,倒像是丧仪。
不过,战姑娘和小叔叔都来了,那林芝姑娘呢?这么多外城之人都能来观礼,不至于将她拒之门外吧?
正思索间,战琰已大步走到行首的鹤发老者面前,恭敬颔首,双手呈剑。
那人右手捋须,左手悬空置于剑上,自手心不断流出浓郁的灵力,涌入剑身:“阿琰,你自小听话,四叔公都看在眼里。如今长大成人,更要勤奋修炼,早日通过试炼。”
“刚刚也是这样,竟然是真的!”
“送这么多灵力,太大方了吧。”
又是一阵骚动。
“还能送灵力?”莫问静很诧异,若能这样,那修炼该多简单?但身旁的琢师兄看得认真,没有搭话。
而后连着好几人,不是三堂伯,就是五姑婆,或者七叔父之类的,都是将灵力注入剑中,再说几句教导的话。
战琰一个个走过去,一路点头称是,和他之前在众人面前不太一样,看上去乖巧听话,不一会已经来到了小叔叔战株面前。
“这”谢寻琢惊讶,低低出声。
一股强大充沛的灵力突然涌现,在场所有明白的人都睁大了眼睛,心疼地看着它源源不断地流入剑中,就连战琰本人也吃惊地抬起了头。
“小叔叔送你个大的,下次来我家别不高兴了!”战株云淡风轻,好似刚才只是送上了一盘果子。
一旁的战珏先反应过来,扬唇笑了,还假装去摸剑:“阿琰又不是我,哪敢给小叔叔臭脸看?偏心就直说,我尽量不嫉妒。”
“又瞎说,小叔叔什么时候偏心过我?倒是你,我就知道你要乱来!跑这里站着做什么?”
“我站都站上了,由不得你不认!不过我这个长辈,比较小气就是了。”战珏双手一摊,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想要我认,连点好处都不给?”
战琰做了个讨东西的手势,但立马被拍了回去,他当然不是真要,也不好闲话太久,于是转身欲走。
“现在的晚辈啊,真是性急。”
战珏拉住他,一股赤色灵力绕着两人的手飞转,而后另一股银色灵力也从指缝间飞出,一起飞转。
旁边的战家长辈有些点头微笑,有些则皱眉摇头,只有正位上的战柯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待赤银两色灵力融为一体,重新钻回手心,战珏才松开手:“阿琰,我没小叔叔那么大方,只能送你这个了。”
战琰愣了一会,没有回话,但剧烈起伏的胸膛暴露了他激动的情绪。他将剑收鞘,上前大力抱住,拍得她的背“啪啪”直响。
“护剑已毕,请诸位就坐。”战柯阴郁的声音传来。
听到这话,两人松开怀抱,和其它人一起走了上去,盘腿而坐。空荡宽阔的主位一下子拥挤了许多,但他们坐的井然有序,并无任何磕碰。
“琢师兄,刚刚战姑娘做了什么?她送灵力的方式怎么和别人不一样。”
“这个我也不太了解。”
谢寻琢目光跟着那个身影在走,此时她已经坐到了最后一排,正偏头和小叔叔说话。不知聊了什么,两人一齐笑了,但一旁的战琰紧紧握着手,一笑不笑,如临大敌。
“观礼结束,诸位可以回去了。”待人坐齐,战柯挥了下宽袖。
“不会吧,这就结束了?大老远的过来,就看这个?”
“还以为战家执剑礼多了不起,原来不过是将灵力注入灵器之中。虽然难得,也并非只有你们会!”
底下声音渐响,都在不满。满头雾水地开始了,又满头雾水地结束了,众人只觉得莫名其妙,再加上长途跋涉,更是气闷。
“执剑礼并未真正结束,战城主却急匆匆地想将我们赶走,莫不是事到临头后悔了,不愿将七日境示以外人?”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角落传来。
众人听到七日境,齐齐往后面看去,原来是一个灰袍鼠脸的男子,看穿着打扮似乎是秽土城的人。
“七日境居然是真的?这东西果然在战家手上!难怪他们这么嚣张。”
“既没结束,凭什么赶人走!不过七日境又是个什么东西?”
“有本事就把七日境拿出来瞧瞧,藏着掖着算什么,故弄玄虚吓唬人吗?今日要没看到,大家都别走了。”
热火朝天的讨论声又响起,好几个走到一半的人立刻坐了回去。
“七日境”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这三个字,饶是谢寻琢也大惊失色。
此物竟然真的存在?
按照书中所说,它的开启需要极其强大的灵力,至少要不老神魂级别的修士。流焰城不仅能做到,还将其作为执剑礼的仪式?
“琢师兄,你知道七日境?那是什么东西?”莫问静好奇发问,连身后的魏芙施峋等人都不禁前倾了身子。
“略有耳闻,一言难以蔽之。”
远处一声大吼:“少唬人了!若他们真有开启七日境的能力,怎会甘心偏居一隅?只怕早就向中原伸出魔爪了,哪里会由得峦峰城坐大?”
听到提及峦峰城,施峋不服输地朝那人回怼:“笑话!就算他们有这玩意又如何?我们峦峰城修士众多,什么奇咒异术没有,岂会怕他们?”
“诸位来参加吾儿的执剑礼”战柯低声开口,只吐了几个字就压倒了所有的声音。
“本应竭诚欢迎。”他说到竭诚二字时,却依旧听不出半点热情,反而像阎罗索命,“但各位城主不给薄面,随便打发些不知所谓的人来,当我流焰城是什么地方?如今我脸上无光,你们也休言怠慢。废话我不会再说第二遍,观礼结束,你们可以走了!”
“战城主好大的口气!难道我奇林城的长老参加你黄口小儿的执剑礼也不够格吗?”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火冒三丈地站了起来。
“听不懂人话吗?”战珏腾的站了起来,睥睨而视。她明显不耐烦了,施出极强的清音诀,威严告诫的话顿时响彻熹微台。
“既然不是请柬上邀请的人,能坐下观礼至此,已是很给面子了,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识相的就闭嘴走人,免得难看!”
“丫头片子,你算什么”中年男子的话还未落音,人已经飞了出去。
几乎谁都没有看清,只觉灰尘扬起后,暴露在外的皮肤上漫过一阵难耐的刺痛。再看时男子已经落到地上,一声重重的闷响,听起来就很疼。
更可怕的是,一条血红长鞭紧紧缠绕在脖子上,令他双眼凸出,面上涨得通红,几乎要喘不过气。
战珏右手持鞭,左脚踏在他背上,满身骇人杀气,眼底戾气重重,偏她嘴角带笑,更让人不寒而栗。
“连三等灵力也未到,也敢在我流焰城撒野?你若不想要这颗头了,我帮你送回去!”
中年男子呜呜乱叫痛苦求饶,可她毫不心软,一拉鞭子,脚下踩得更重了:“废物!”
谢寻琢从未见过这样的战珏,当下就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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