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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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9日,屿舶。
住了十几年的房间,东西多。从小到大的衣服,也洗得干干净净。衣柜开着,郑竞对着那一摞数了一数,抽了几件,一一穿好,把睡衣放进去,关上衣柜,再收拾好去上班的需要带着的东西。
二十九岁的郑竞看了看这房间,一如他出去读大学之前,片刻后,慢慢地拉上了门。
来到卫生间,墙上有一扇小方窗,从那看出去,不高的住宅楼一排一排的排开,天边是岙州饭店的庙宇型的屋顶。他打开灯,朝着那窗一看,外面天才刚亮,岙州饭店有一块屋顶被边上的楼房遮住,再一移开,又现出来,是视觉盲区的游戏。
郑竞收回视线,开始洗漱,手上拿着牙杯,一拿出里面的牙膏,全扁了的牙膏管耷拉了下去。
家里的装潢也没变过,但他对着那镶着镜子的柜子,也不去找了,把牙杯都摆回去,低下头,开始挤那管旧牙膏。
卫生间的门突然一开。
母亲扶着门站在那。
她也不进来,郑竞挤着牙膏,懒懒地说,“家里牙膏没了。”
母亲道:“等你去上班了,我会去买。”
郑竞挤出来一截子牙膏:“哦。”
母亲进来,拿了一块抹布出去,道:“刷牙吧,我给你做早饭去了,”又留了一留,侧脸道,“吃完再去报到。”郑竞双手按着水台缓了缓,盯着那一截牙刷上的牙膏,很认真的挤着再挤了一挤——还是有一厘米的牙膏出来了。洗漱完,他就回了房间。
在大门边换鞋,边上就是厨房,母亲在剥着核桃。慢条斯理的咯吱咯吱的,主卧门一开,父亲出来直奔卫生间,郑竞系着鞋带,另一只了,听见他和以前一样还是会坐在马桶上,抖落了报纸一下,郑竞系好鞋带,起身,跺了跺脚,母亲端着碗出来,“你吃了早饭再走。”郑竞转过身,“不用。”母亲一面端着早餐走着,一面道,“你在珩城吃不,”说着,猛地把碗在桌上一搁,“你不就是要回来吃这核桃调蛋的吗?”他顿了一顿,再往大门边近了一步,母亲的手按在流理台上。
沉寂片刻,父亲在卫生间抖落报纸的声响隔着门透出来。
郑竞起身,跺跺脚,背了背包,“我晚上不回来住了。”
门一打开,他往外走,砰的一声,关上了。
母亲往卫生间看了看,里面很安静。抖落报纸的声音一如往常。
丰景港湾公寓。小区大门有些旧。门牌号是横塘路127号。早上七点多,下着雨。他打着一把伞,几乎老住户都是看着他长大的。在雨天里,他们也认得出他。看他的步子很焦急,噼噼踩水走着似的。也就不打招呼了。
郑竞是有些负气,只顾自己走,到了最外面的几幢,忽然一个轮椅挡在他路前。上面坐着一个老太太,梳着夹白夹黑的低马尾,怀里抱着打包好的像是早饭一样的东西,在后面推着打着伞的是他老伴。
是同一幢的邻居,郑竞还没问候,有些想直接越过去往边上走了,
坐在轮椅上的老太太一笑,“上班去了?”
他留了一留,“对。”
她笑道:“早饭吃过了吗?”
郑竞摇头,“没有。”
老太太想了想,偏头示意,老伴将一袋子的两根油条给他,一面道,“省点时间,直接去单位吧。”
郑竞看了看他们。
老太太笑道:“我们这边没什么早餐店,你看这雨多大。”
身后的老伴道,“新公安局那边,今天不会有出摊的。”
郑竞小时候是经常去他们家蹭饭的,接过,“谢谢了。”
他此刻不急着走,那烧饼油条还热乎乎的。
路过的人还都在看他们。
郑竞感到那烧饼和珩城的手感还是有些不一样的,软乎一些。
老太太有些复杂的看着这个孩子,他在想什么,她清楚。这个性,其实像是会掺和到一些特别的案子里去,他们家肯定还不知道附近的事,“其实我们和你爸妈也差不多的,”双手按在轮椅扶手上,看着他,有些语重心长,“理解他们一下。”
他看着她。
她笑了一下,“可怜天下父母心,要想想他们。”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
老太太慈蔼道,“快去吧。”
郑竞提着油条的袋子,手上已经沾了些油腻,看了看手。
“他们也是理解你的。”老太太递给他一份面巾纸,示意老伴推轮椅。
郑竞还在原地,擦了擦手,他们经过了他。
轮椅黏着水泥地面,在雨里渐行渐远,他大步走出去。在门口就把那早餐给丢了,连带着擦过手的面巾纸,往垃圾桶里一起丢。丰景港湾公寓公交站。一走出小区就是了。站牌边有一个油漆涂的黄点,他站在那里候车。
207路到了。他上车,位置很多,择了一处临窗位。绕着横塘路s形的路线。直到1733号才是现在的新公安局。前面笔直的横塘路,东西向贯穿屿舶。屿舶就那么几条主要的道路,这样的车程,是珩城里的公交的一个站。
207路经过屿舶二中,外面的光荣榜祝贺五十七名学生考入省重点高中。
郑竞当年警校毕业是考到珩城市公安局。他扫了一眼。
家里的核桃调蛋已经不是当年让他补脑子的味道。这一路,他也看明白了,其实屿舶也变了很多。现在路边的许多店铺都在转让,不如他读书时热闹。以前街上的人也更多,更活泛一些。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忽然,一辆警车行驶过,沿着横塘路向西。
咿唔、咿唔、咿唔。
他看着那辆警车,街上的人也纷纷看去,那闪烁的红灯光,他的心里有股忽然有种热乎的感觉。还有那声音。
咿唔、咿唔、咿唔。
207路一站站开着,他忽然穿着警服似的坐得很正。看着边上的站点牌,还有好几站。到了横塘路后半段,窗外换成了大片蓝天下的田野和平房。
“前方到站,屿舶公安分局,请到站的乘客携带好自己的随身物品,准备下车,下一站,小梅村南口。”车内广播响起。
郑竞过去按铃。
许多年轻人跟在他后面下车,在十字路口,四散。他是朝着东西向的公安大楼,其余三个方向是广电大楼、图书馆和□□。走到南北向的马路上的时候,他看到了公安大楼,有些意外,那门口似乎围着一些闲聊的妇女。
不过立刻,他认出了她们。
屿舶分局外的岗亭,几个女职员在外卖箱子里找着外卖。其实他之前借调回来过,和她们只是不认识。她们是职能部门的同事。郑竞就不打招呼了,相互笑笑,接着,翻着宝,把调令给保安看。
一个女职员抱出外卖:
“你说那会是从珩城来的一个疯子吗——”
保安接过调令。
郑竞在等。
保安开始看。
一人也捧出外卖:“不然呢?那做的难道都是正常人会干的事?哪有人,”之前的那一个看得懂她的情绪,忙嘘了一声道,“别说了。”
郑竞在边上垂眸,保安把调令给他,一脸的隐晦不明。郑竞瞧了他一眼,那两人像是才看见他,一笑,“小郑回来了啊。”郑竞将头一转,笑道,“对,回来了。”一个是立刻有些幽远和伤感的,嗓音有些粗,“回来的可真是时候了。”旁边的另一个不说话。郑竞抬起头,一笑道,“那我先走一步了。”说着,就要往里面的办公大楼过去。之前的女职员轻声道:“快去吧。”他一转。
忽然,一堵,一辆警车开了出来,但还没有响起警笛。那两个三十来岁的女职员还在原地岗亭雨棚里,齐齐转头望着,那个嗓音有些粗的又有些幽幽地说:“不会有时间给你办手续了,”郑竞还没往里走,她们避着到边上,给警车让路,他也忙朝保安方向一避,忽然,警车一停,车门轰的往边上一拉开,一个穿着白色短袖列宁衬衫的梳马尾的女警察,下来一步,拉着他一拽:“走。”
郑竞一愣,许倩很急,“跟我上车,有事。”郑竞被她拉着,再往大楼一看——发现之前说话的两个女职员打着一把伞,朝着公安大楼过去。他的神情是一种迷惘,许倩力气大,在这时把他拽过来了,郑竞回过神时,已经在警车下,只见车里是坐满了人,也都认识。
许倩在后面推他。
郑竞上车,找了个座。
许倩上来后,坐在他边上,拉车门。
两个最小的警察像是被前后包围了,副驾座上是朱局,陈继勇坐在最后一排,他边上的座椅摊着几个淡蓝色的办公文件盒。
郑竞一一和他们打招呼,“朱局”、“陈队”,对方也一一应着,就没了下文,郑竞感受到了一些气氛。警车开动了。
朱局道:
“才回来,这两天就多在外面跑跑吧。”
郑竞应了一声:“是。”
汽车在行驶,没人再开口。陈继勇在做着自己的事,看什么材料。郑竞是感到不能随便打断的。
“什么事啊?”郑竞做出小声的样子,偷偷问许倩。
许倩垂下脸,没有开口。
朱局看了看前方,马上就是到小梅村。
“一个珩城来的人。”
陈继勇翻了翻手上的文件夹,补充道,“女人。”
郑竞一时不知道往后看还是往前看。
许倩看向外面,汽车已经发动:“你对珩城比我们熟,也许你会比我们了解一些情况。”
郑竞接受着信息。
陈继勇把文件夹朝前座递了递,郑竞感到脖子被什么给硌着,调整,扭头,接过,陈继勇道:“你看看。”说着抬起下巴,道,“快到了吧?”
司机踩了油门,“快到了。”
郑竞翻了一页,是现场照片,身体突然一僵,浑身血液有些发热,朱局知道他的心性,认真地道,“刚来这几天,就多在外面跑跑吧,也是刚才碰见了,就叫上你。”
刷拉又翻了一页。许倩坐在他边上,听见那声音,心里是有种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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