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竟要我入少学馆?
大州朝学宫分为大学馆和少学馆,少学馆教学子修习书数二艺,满七岁的国子和贵族子弟可入少学馆进学。
“璟彧,你带我来少学馆做什么?”夜明跟在他身后,满脸疑惑。
“王姬的骑射技艺均在甲等,不需再受教。”
夜明甚得意。
“从今日开始修习书数二业,由简入难,就要先入少学馆。”眼见她脸上神色由得意转为愠怒。
“什么?璟彧,你要我跟一群稚童坐在一起受教?不如直接送我去宫观吧。”夜明转身要走。
“怎么,王姬如今还在乎脸面吗?”璟彧激她。
“激将法对我没用!”
“那这个呢?”他指着书堂内首案上的黑色锦盒问。
“璟彧,你,你无耻!”夜明欲哭无泪,要她来学宫进学可以,可跟一群孩子坐在一所堂里受教,让她这王姬的脸面如何放啊?
“好说好说。”
书堂外,走来一个着黑色长衣头戴金冠的男子,男人身姿挺括,相貌普通却气度不凡:“夜明,一回来就听说你入学宫进学,怎么来了少学馆?”来人是大州朝的太子连羽。
“太子哥哥,”夜明见到太子顿时来了精神,上前缠住他的胳膊,撒娇道,“你可算是回来了,南夷好玩吗?”
“玩?我是去办正事的,哪有工夫玩?”
“南夷有许多奇巧的小玩意儿,你可给我带回来些?”
“嗯,已经送到你府上了。”连羽的母亲早夭,是先王后一手带大,与夜明自是亲厚。
夜明大喜,丢下太子转身欲走,闻璟彧道:“无故旷缺,鞭笞十二。”
“你敢!”
“我不敢,”璟彧已经坐在首案前,拍拍案上的锦盒说,“它敢。”
“太子哥哥,他……”
“夜明,入学宫就要遵师令,你,不可太过造次,”抬眼对璟彧说,“夜明自小娇纵,还望监学包涵。”
“他就是在公报私仇。”
“仇?你二人哪来的仇?你以性命相要,求父王赐婚,怎么如今倒成了仇家?”
夜明顿时语塞,太子权当她是胡闹。
“太子亲临,可有要事?”璟彧问。
“是有件事,要与监学商量。”太子看了一眼夜明,走到璟彧身侧,低声说话。
夜明懒得听他们议论什么国事,穿过水榭,见春水融化,荷塘里的青蛙渐渐自冬眠中转醒,拾了颗石子,朝着僵硬蹬腿的青蛙丢去。
“王姬姐姐,怎么来少学馆了?”
夜明回头去看,是自己的幼弟元旭:“我来,监督你们学业啊。”她信口胡邹。
“昨日听召岩国公子康浔说姐姐入学宫进学,本想着前去拜会,没想到今日就遇见了。”
“康浔?”提起此人,夜明恨得牙痒,“他都多大了?还在少学馆?”
“数业一直不通,太傅不肯让他入大学馆。”
夜明噗嗤一声笑出来,见过笨的,没见过这样笨的,那康浔的长子都快走路了吧,当爹的还在少学馆与一帮孩子厮混,召岩国的国君如果知道儿子这般蠢钝,还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
“姐姐笑什么?”元旭不明,倒是一脸歉疚,“可惜我没有太傅那般智慧,不然也能帮一帮康浔公子。”
夜明捏捏他的脸蛋,元弟如今稚气渐退,愈发英姿,仔细一瞧,眼角竟还长了一颗美人痣:“你如何帮他?把他的脑子挖开将那些书册丢进去吗?”
元旭怔愣。
“那等蠢人就让他独自蠢钝去吧,理他做甚?你给我说说,少学馆里,还有什么好玩的事吗?”
二人沿着水榭回到书堂,璟彧独自端坐首案。堂下学子安静翻看书卷,见到王姬王子到,纷纷起身作礼。一众孩童学着大人的模样作礼,歪歪扭扭,滑稽可爱。
“我还当是谁有这般阵仗,”水榭假山后,走出来一个穿着学子服的披发男子,大州朝如今奉行椎髻束发,天子还特令官员上朝时不得散发,否则视为蔑视天子,是要施以刑罚的。虽此令只在王宫内施行,不过各国贵族百姓纷纷效仿,到今日已经很难再见男子披发出门了,“夜明妹妹,好久不见。”他身后,紧紧跟着一个瘦弱的女学子,低头躬背,若不是那一身学子衣裳,倒以为是他的侍女。
夜明不理他,转身步入学堂,挑了一处朝阳的书案前坐下,康浔眼角一扫,跟着她也入了学堂,大喇喇地倒在她身侧,扶着额角看她。他的侍人见此忙抬了书案过来,与夜明的书案并列摆好。
夜明额角突突直跳,伸手掂了掂书案的重量,还好,拿得动。斜眼瞧璟彧正专心翻看书卷,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提气用力,一个身影自身后冲过来,死死按住桌角。夜明抬头,只见元旭一脸谦和,说:“姐姐不如去我那坐吧。”
夜明极不情愿地被他拉着去了后排,恼道:“你拦我做什么?”
“姐姐要做什么?”元旭低声问。
“他不是蠢吗,我帮他开开窍!”
“曾太傅都不愿惹他,姐姐又何苦与他置气?”
“置气?同他?也配?”夜明连正眼都懒得瞧他。
康浔正正身子,朝着先前跟在自己身后的女学子招手,那学子低着头快步走到他身侧小心翼翼地坐下。
“那小丫头谁啊?”夜明问。入学宫者,皆为各国贵族子弟,那丫头长得白白净净,怎得一副奴人相?
“她是甘国国君的女儿苓慎,”元旭顿了顿,“听说是甘国国君有意将女儿嫁给康浔,如此,才得他如此照拂。”
“那丫头才多大,她父君就急着将她嫁人了?”
“甘国土地稀少,人丁单薄,如不依附强国,恐怕迟早难逃被吞并的厄运。”
“呵,旭儿小小年纪,懂得倒挺多。”
“姐姐只年长三岁,为何总拿我当孩子看,再过月余,元旭就十五了。”元旭眼角似无意般飘向那苓慎公主。
夜明瞧在眼里,笑道:“元弟心中可有相中的女子啊?”
元旭脸红,低头装作看书不语。夜明抬眼望向堂外水榭,一丝阴郁漫上双眼。
夜幕低垂,几颗碎雨伴着微风静静落下,不一会,成片的雨幕铺排而来,一场春雨一场暖,新赫城的冬天终是要过去了。
元光殿内,王君满面愁容地盯着一张折子看,杨东明察言观色,暗暗屏退一众侍人,重新倒了盏茶,奉上,缓缓道:“王上,歇歇吧。”
“康从临简直狂悖!竟然直接上言要我肃、蒙两州,简直狼子野心,贪得无厌!”王君将折子重重丢在御案上,怒目圆瞪,惊得杨东明一身冷汗。
王后端着食盒徐徐而入,她一身素色常服,云髻上斜插一只玉簪,淡扫娥眉,眉眼清丽,虽不及先皇后美,但胜在端庄优雅。
先王后忧思成疾,早早病逝,召岩国新君康从临未等王后的丧礼结束就将小妹送入后宫,王君对此很是厌恶,连带着对这新王后也心生厌恶。十几年来,对她不冷不热,敬而远之。好在这新王后性子极谦和,对待王君的不屑始终不愠不恼。
杨东明头上冷汗涔涔,召岩国的国君刚递了折子,王后这就跟着来了,未免引火烧身,杨东明悄然退出。
王君正憋着一肚子气,但见王后过来,瞧着她默默将两碟糕点放在桌边,冷声道:“王后今日来得好巧啊。”
一盘枣子糕,一盘栗子糕,皆是王后亲手做的:“臣妾每日都来。”
“每日都来?替你的好哥哥监视孤吗?”
王后不语,执起一块枣糕,说:“王君近日身体倦怠不畅,偶有失眠,红枣药性平和,最能补中益气,王君尝尝臣妾的手艺。”
“有此等臣子,我如何能安寝?”说着将召岩国的折子丢过去,未等王后反应,王君抓住她的手腕往身前一带,恨恨道,“王后说,这肃、蒙两州寡人是该给还是不该给?”
“臣妾,臣妾不知。”慌乱中,御案上的盘子被刮落,红红黄黄的糕点滚落一地。
王君见她眼中擒着泪,心中掠过些许不忍。他被先王废去太子位,投奔外祖公召岩国国君时,王后康若倾彼时还是召岩国的公主,是召岩国君最宠爱的孙女。若倾彼时豆蔻年华,似一抹待放的红莲,明媚朝气,每每见到,总能扫清他当时一蹶不振的阴鸷心情。
“父王不喜欢吃就送去我府里,别白白浪费了母亲的手艺。”夜明不知何时走进来,捡起一块栗子糕,拍几下灰就往嘴里送。
“明儿,”王后挣脱开,拦住她,“落了灰,不能吃。”
夜明两三口吞下,还不忘舔舔手指:“蒙了灰又如何,馊掉的菜汤,滚过泥水的馍,我什么没吃过?”
“夜明!”王君怒喝,在这大州朝,无人不知却无人不敢提起那段往事。十二年前,山戎人突袭京邑,王君狼狈逃往新赫。夜明本随着王后的队伍出逃,不知怎么的竟失踪了。那时的夜明尚不足五岁,自小锦衣玉食,如今流落在外,是根本活不下来的。先王后因此终日自责,思念成疾,终没熬到夜明归来的那一日。
夜明彼时虽年幼,可那一路的辛酸苦楚却仍历历在目。
“父王乃天下之主,为何要为难母亲?”夜明初归新赫时,所有人甚至王君都不肯认这个王姬,没有人相信一个五岁的孩子能靠着双脚从京邑走到新赫。只有新王后和夜心王姬,相信她就是夜明,就是大州朝那个走失的王姬。十几年的相伴,十几年无微不至的照拂,足以打动夜明叫她一声母亲。
“哼,”王君将折子丢给夜明,道,“你母亲的哥哥,要咱们的肃、蒙两州!”
“那便给他。”夜明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你!荒唐!”
“肃蒙两州东临召岩,北面的历山属于山戎蚩原部管辖,蚩原部铁骑骁勇,善奇袭,好掠夺,多年来两州军民苦不堪言,如今,召岩国君愿意替父王分忧,岂不乐哉?”
王君闻言,眉心稍展。
守在殿外的杨东明快步走到王君身边,俯身说:“王君,太子和三公子到了。”
“杨宫正,将这些点心送到我府里去。”夜明说着朝殿外走。
“慢着,”王君叫住他,“你喜欢吃,叫你母亲再做,这些,留下。”
王后眼中酸涩,忙低头拭去眼角的一滴热泪。
打宫门出来,夜明就一直冷着一张脸,马车里,小铃铛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小铃铛,换装,去云秀坊。”
云秀坊,是新赫城最大的歌舞坊,归属于春官府,歌舞坊的姑娘分为两类,一类是拥有乐籍的艺人,另一类是家族犯罪被充入坊里的奴妓,艺人卖艺,妓奴卖身。
夜明在一僻静处下了马车,她身量本就修长,换上男装自然毫不突兀,门口招揽生意的姑娘瞧见如此俊俏的公子,如一条灵蛇般缠上来。
夜明推开她,说:“洛儿此刻在何处?”
那女子哪里肯放手,再度缠过去,酥声道:“洛儿姐姐如今正有客人,不如让奴家……”
夜明不耐烦地一把将她推开,迈步进了云秀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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