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迷魂殿·其七
br /> 酆如归被姜无岐拥着亲吻了良久,姜无岐才松开了他, 他低喘着, 将下颌抵于姜无岐肩上, 双目低垂,偏生这时, 那傅母的身影陡然窜入了他眼中。
他羞耻得当即将脸埋在了姜无岐心口,耳根又红又软, 引得姜无岐抬手揉捏了下。
“唔……”他微微仰起首来,瞪了姜无岐一眼, “你勿要作弄我。”
姜无岐却是严肃地道:“被揉捏耳根不舒服么?”
酆如归气得咬了姜无岐的锁骨一口,又埋下脸去,闷声道:“舒服, 很是舒服。”
姜无岐便又揉捏了下耳廓的软骨,问道:“舒服么?”
酆如归张口咬住了姜无岐心口的一处——那处起因姜无岐身上的燕居服浸透了井水, 颇为惹眼, 酆如归将其含入口中, 才口齿不清地道:“很是舒服。”
似有快感从心口直窜上脑髓,姜无岐低首吻了吻酆如归的发顶, 直白地道:“贫道亦很是舒服。”
酆如归当着傅母的面,不敢太过分, 吐出那处,又捉住了姜无岐的手腕子。
姜无岐循着酆如归的视线, 回过了首去, 见傅母故意偏过首去, 不看他们,才附到酆如归耳畔道:“如归,你可是害羞了么?”
寥寥数字催得酆如归的耳根红、软更甚,他凝了凝神,才低声抱怨道:“谁教你光天化日之下轻薄于我?”
姜无岐闻言,竟是困惑地道:“不是你教贫道吻你的么?”
酆如归哭笑不得,用力地去拧姜无岐的腰侧泄愤,但姜无岐的腰侧覆满了紧实的腰肌,拧起来颇为费力,他拧了一下,便作罢了。
他恨恨地瞪着姜无岐,将其一把推开,又撤去了缠绕于俩人手腕间的红绸,便朝着傅母走了过去。
须臾前,傅母见得俩人接吻,而今又见酆如归已行至她面前,便了然地笑道:“你们夫妇二人已和好了么?”
傅母满身湿透,瞧来狼狈,但神情却甚是慈祥,令酆如归心中一暖。
下一瞬,酆如归却是道:“我与无岐并非夫妇……”
一旁的姜无岐听得此言,苦思冥想着自己是何处惹恼酆如归了,是方才揉捏了酆如归的耳根、耳廓之故,亦或是多嘴多舌问了酆如归可是害羞之故?
他还未想个通透,酆如归的话语却逐字逐字地击打在了姜无岐耳蜗之上:“不过,无岐已向我求亲,过些时日,我便会与他成亲。”
傅母欣然道:“有情人终成眷属,实乃是天大的喜事。”
酆如归向傅母道过谢,又道:“大娘,回家去罢,你须得换身衣裳,免得着凉了。”
傅母点了点头,道:“回去罢。”
她已在酆如归与姜无岐接吻间,穿上了遗落于招魂井井口处的绣鞋,说罢,便走在了前头。
暖色的光线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伏在地面上,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酆如归盯着傅母的影子,不知该如何发问,傅母若当真是自尽投井,他如何能安心地与姜无岐一道离开傅家村?
姜无岐一望酆如归的神色便知他之所思,遂伸手握住了酆如归的手。
酆如归没有瞧姜无岐一眼,只摸索着,将五指全数嵌入了姜无岐的指缝之内。
当今民风保守,即便是夫妇,亦不会于大庭广众之下,行亲密之举,但酆如归与姜无岐却均不在意旁人的眼光,招摇过市地回了傅家,一路上惹得不少活人与鬼侧目。
——黄昏时分,又被称之为逢魔时刻,由于此时起天地间阳气减弱,妖魔开始出没,而这傅家村中的一百三十二只鬼中除了新鬼,都在此时出来透气。
傅母推开门,双目扫过傅明煦紧阖的房门,面上纵横的皱纹颤了颤,同时猛地阖了下眼,其后便朝着自己的房间去了。
酆如归与姜无岐亦回了房间去,俩人一身的井水,衣衫已粘于肌肤上了,适才俩人在接吻时,并未顾得上不适,但回傅家的途中,已极是想要更换衣衫了。
酆如归尚有备用的红衣,而姜无岐则只有酆如归送他的那件群青色的得罗以及旁的半新不旧的道袍,并无多余的衣衫,他身上这件是那幻化出来的酆如归着人替他换上的燕居服,酆如归送他的襕衫已然不知去向。
姜无岐喜洁,在这傅家村滞留的近半月间,俱是入睡前,将襕衫洗净,次日再穿上;被困于幻境时,那幻化出来的酆如归为了吸食血液之时干净些,日日着人为他准备浴水与衣衫。
这傅家村中尚有一百三十二只鬼,不宜穿得罗与道袍,姜无岐不得不催动内息烘干了身上的燕居服。
燕居服一烘干,他便侧首去瞧酆如归,竟然瞧见了一片光裸的背脊。
他忍不住上前,吻上了那背脊。
酆如归毫无防备,被温热的唇瓣一触,手指打颤,其中的衣衫因而委落于地。
姜无岐生怕自己失控,稍稍吻了数下,便低下身去,拾起了酆如归的衣衫为他一一穿上。
酆如归由着姜无岐服侍自己穿衣,却闻得姜无岐致歉道:“你为贫道买的襕衫以及从你那红衣上扯下来的衣袂,不知被那幻化出来的你丢到何处去了。”
酆如归醋意顿生,连连发问:“是他剥了你的襕衫,亦或是你主动褪下了襕衫?你与他除却接吻还做过甚么?”
姜无岐据实答道:“贫道被他的侍从一箭穿心之后,便因失血过多,昏厥了过去,转醒之时,贫道已被剥得仅余下亵衣,四肢俱是为铁链子缠住了。贫道除却与他接吻,还被他吸食过血液,不曾做过旁的甚么。”
酆如归死死地盯住了姜无岐,片晌,才道:“那我便宽恕你了,只姜无岐……”
他停顿了下,气势汹汹地咬住了姜无岐的唇瓣,从齿缝间挤出声音来:“你已是我的所有物了,你若是胆敢再亲吻旁的莺莺燕燕,我定然不饶过你。”
“哪里会有甚么莺莺燕燕……”姜无岐话未说完,已然被酆如归利落地打断了:“我方才说错话了,自然不会有甚么莺莺燕燕,莺莺燕燕哪里及得上我一星半点?且怕是只有我慧眼识珠,莺莺燕燕可瞧不上你这般不解风情的傻子。”
姜无岐郑重其事地道:“这世上确无莺莺燕燕能及得上你一星半点,贫道亦是不解风情,多谢你对贫道百般包容。”
酆如归原是在呷醋,见姜无岐郑重其事,忍不住展颜一笑,其实一直是姜无岐在包容于他才对罢。
姜无岐将酆如归揽入怀中,又严肃地道:“贫道已为你所有,心悦于你之前,贫道不曾动过与人接吻的念头;心悦于你之后,贫道只想与你接吻。贫道喜欢尝你口腔内里的滋味,每每品尝俱是甜若蜜糖。”
酆如归明白姜无岐是在叙述其所想,既非情话,亦无暧昧,但于他而言,却较情话更为动人,分明是不经意的撩拨。
他双目灼灼地盯住了姜无岐的双唇,伸出舌尖来,舔舐了一下,才施施然地道:“你的初吻,我已要下了,至于……”
他紧接着将舌尖探入唇内,抵上姜无岐的齿列,姜无岐方要松开齿列放他进来,他却急急地退了出去,后又作出一副登徒子做派,舔着唇瓣笑道:“至于你的初夜,我改日再取。”
姜无岐被酆如归这一句荤话催得心生悸动,又念了遍凝神定心诀,才应承道:“贫道等候你来取。”
姜无岐这样坦然倒是教酆如归不知该如何调戏了,他猝然思及先前之事,放软身体,伏于姜无岐怀中,随即抬起双目来,望住了姜无岐,道:“无岐,你下回再勿要再为我杀人了,我知你会满心罪恶,寝食难安。”
姜无岐却是不假思索地拒绝道:“此事贫道无法答应你,如归……”
他低叹一声:“贫道当时其实并无半点犹豫,贫道当时想的全数是你,你喜欢各式点心、小吃荤食、胭脂水粉、金钗钿合,若是你被困于幻境,你便再也吃不到、买不到了。”
酆如归仰起首来,双目水雾弥漫,方要出言,却已被姜无岐含住了双唇。
姜无岐吻了吻酆如归的唇瓣,又去吻双目,直吻得酆如归目中的水雾全数褪去,他才道:“如归,为你杀人,贫道心甘情愿,后果亦能承受,你不必规劝贫道,下一回若是再面对同样的情况,贫道依然会提剑杀人。”
他说着,笑了下:“如归,其实归根结底,贫道并不是为了你杀人,而是为了贫道自身杀人。贫道望你能一生顺遂,平安喜乐,若你有半点不妥,贫道定会自责,自责与罪恶感相较,贫道宁愿承受罪恶感。”
这一席话入耳,酆如归拼命地摇首道:“你倘若不能陪在我身畔,我哪里能够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他踮起脚尖来,与姜无岐平视,姜无岐的双目犹如一方碧空,开阔、宽容,却教他心生不安,他强硬地命令道:“我酆如归命你姜无岐一生陪伴与我。”
姜无岐本要说世事无常,许有一日,为了保护酆如归,他不得不大开杀戒。
但因他从酆如归眼底窥见了不安,遂应道:“贫道定当尽力而为。”
酆如归咬了下姜无岐的下颌,又抚摸着姜无岐被他咬破且吸食过血液的脖颈:“不是尽力而为,而是定要做到。”
姜无岐按着酆如归的后颈,令酆如归复又伏于他心口,方才柔声道:“贫道定然会为你做到。”
“那便好。”酆如归心知姜无岐一诺千金,登时舒了一口气,才问道,“你后来是如何瞧出慧忻的尸身有古怪的?”
姜无岐答道:“贫道以‘却殇’贯穿慧忻心口之时,尚且不知慧忻有古怪,慧忻的幻术高明,使得贫道以为贫道当真一剑取了他的性命,但那皇帝却露出了马脚。”
他一面吻着酆如归湿润的发丝,一面催动内息,同时续道:“那大殿内外有许多妃子、皇子、皇女以及文臣武将的尸身,血流成河,那皇帝毫不在意,却暗暗地以眼角余光去窥望一个身为俘虏,并且已断气的小和尚作甚么?若说妃子、皇子、皇女以及文臣武将俱是幻象,但小和尚作为一个已死的俘虏,也已无甚用处了,由此可见,那小和尚必定有古怪。”
酆如归的发丝已被姜无岐烘干了,他的身体亦是暖烘烘的,一暖和起来,他便有些犯懒,如同猫儿一般,有一下没一下地以双手磨蹭着姜无岐的腰身,打着哈欠道:“我当时却只顾注意你了,半点没注意到那皇帝在窥望小和尚的尸身。”
姜无岐心中生甜,笑道:“贫道知你心悦于贫道。”
“嗯……”酆如归低喃道,“无岐,我心悦于你。”
“贫道亦心悦于你。”话音落地,姜无岐便将酆如归抱回了床榻上,“你歇息一会儿罢,贫道去瞧瞧傅大娘如何了。”
背脊一抵上床榻,酆如归便用双手双足缠住了姜无岐,紧接着,他一用力,将姜无岐压于身下,轻柔地吻上他亲手包扎于姜无岐脖颈上的丝帕。
这丝帕底下是被他咬破的伤口,这伤口还新鲜着,他对于血液的气味甚是敏感,毋庸凑近,便能闻到从伤口处散发出来的甜香。
他吻了良久,才歉然道:“很疼罢?”
姜无岐坦白地道:“确有一点疼,但不是很疼。”
酆如归坐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望住了姜无岐:“为作补偿,我再去买几件得罗予你可好?”
不及姜无岐开口,他又补充道:“你假若不应允,我便当你责怪于我,不肯原谅我。”
“如归……”姜无岐无奈地唤了一声,才道,“好罢,贫道应下了。”
酆如归满足地道:“你应下了便好。”
他下得床榻,又拉着姜无岐的手,将其从床榻上拉了下来,才道:“无岐,我与你一道去瞧瞧大娘罢,我有些放心不下。”
姜无岐颔首,便与酆如归一道出了房间去。
傅母的房门紧阖着,酆如归抬手一叩,便听得里头那傅母应道:“进来罢。”
俩人进得了房间去,那傅母背对着他们,背影略略打颤。
酆如归疾步行至傅母身侧,一瞧,却见她双手捧着一只针线盒子,这针线盒子里藏有一块碎银、数枚铜板以及些针线。
傅母觉察到酆如归近了身,抓紧了针线盒子,哀恸地道:“老身发现这针线盒子被人动过了,因这针线盒子内并无值钱的物什,房内又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老身心中奇怪,便打开来看了,一看却看见了这一块碎银以及二十九枚铜板。”
酆如归一听便知定是傅明煦放入其中的,果不其然,他又听见傅母道:“除了明煦,哪里还有人会将银钱藏在针线盒子里,留给老身……”
她指了指那碎银:“你瞧,这上面还沾着点他画糖人的糖液。”
酆如归顺着傅母所指看去,这碎银上头确实有一点干涸的糖液痕迹。
傅母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针线盒子,回忆道::“明煦小时候顽皮得很,常常与人打架,还逗猫遛狗,上树捣鸟窝……因而,他的衣裳常常有破损,他怕被老身与他爹爹责罚,衣裳一有破损,便不敢进门,即使入夜了,也不回来,老身只得出门去找他,保证不会责罚他,他才跟着老身回家,他爹爹的脾气算是温和,但打手心总是免不了的,老身劝他爹爹勿要打了,回数多了,他爹爹也就打几下装装样子便算了。打完手心,他在一边用晚膳,老身便在一边取了这针线盒子中的针线出来为他缝补衣裳。由于家中贫困,直到他的衣裳打满了补丁,老身才会咬着牙为他买上一件新衣裳,他明明喜欢得双眼都发亮了,面上却做出一副嫌弃的神态,直道新衣裳的颜色、款式以及料子都不合他的心意……”
她稍稍哽咽着道:“老身要他穿新衣裳,他穿上几日,便又穿回旧衣裳了,新衣裳则会让给他弟弟。他极是疼爱他弟弟,但他后来连杀俩人,被斩首示众,他那弟弟非但没有来看上他一眼,还将老身托付他弟弟照料的阿荫卖了……
“酆姑娘,你说要是阿荫没有被卖给她那个短命的丈夫,她会不会便无须这般辛苦?她孕期没有丈夫陪伴,还要带大两个孩子,老身即便有心,也帮不了她多少忙,毕竟老身年事已高,没几年可活了,而她那婆婆,长寿些还好,若是如她那丈夫般是个短命的,她带着两个孩子恐怕连棺材都买不起……且带着两个孩子,她要再嫁谈何容易。”
那针线盒子是铁制的,应是由于年代久远的缘故,整只盒子上生出了密密麻麻的铁锈,铁锈瞧来有些磕手。
酆如归一指一指地拨开傅大娘附于针线盒子上的十指,将针线盒子放于同样年代久远的妆台上,才劝道:“阿荫与她早逝的丈夫鹣鲽情深,许她宁愿忍受丈夫早逝的痛楚,亦不愿失去与丈夫相伴相依的岁月罢?阿荫已不是处子之身,新婚之夜,她丈夫便该知晓,又或许一开始他便知晓了,但他却不曾与阿荫透漏过半点,更是颇为疼爱阿荫,他这样好的丈夫,与他在一处的岁月应当是阿荫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最为幸福的岁月。大娘你显然是个局外人,如何能以你自己所想,全盘否定了阿荫的丈夫?”
良久,傅母勉强露出笑容来:“酆姑娘多谢你安慰老身。”
酆如归却是道:“我并非是安慰你,仅是将我一己之见说与你听。”
他见傅母面上的皱纹舒展了些,握了握默默地陪伴他左右的姜无岐的手,方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娘,你为何会掉入那招魂井?可是一时不慎?”
“你莫不是以为老身想不来跳了井罢?”傅母闻言,为酆如归的小心翼翼而感到温暖,“老身哪里会为明煦之事而跳井,老身身为蝼蚁,但绝不会被不幸打倒,更何况,老身还未见过老身的外曾孙、外曾孙女咧。”
酆如归顿时松了一口气:“却是我小瞧大娘了,望大娘见谅。”
“说甚么见谅不见谅的,老身还要谢谢你们二人将老身救上来咧,不然老身怕是没有命在了。”傅母疑惑地道,“可是那招魂井据闻深有千丈,你们是如何将老身救上来的?”
这傅母乃是一介凡人,酆如归不便与她细说,只敷衍道自己曾修过道,有些本事,便施展术法,将她救了上来。
傅母心如明镜,知酆如归不欲多言,便做恍然大悟状,道:“原来如此。”
她又思忖着道:“当时那招魂井诡异得很,老身不过是途径招魂井,便仿若有人在用手将老身往井里拽拉。”
这应当是那慧忻的幻术罢,与自己同姜无岐掉入招魂井之时一般。
酆如归犹疑片刻,仍是问道:“你可曾想过将那招魂井填上?其实以活人的血来供养魂魄并非长久之计,亡者既已身死,便该往地府去,由阎罗王审判后,要么再入轮回,要么去赎清罪孽,傅家村之人所为不过是将亡者在世间的时间延长些,但延长了又能如何,该入轮回的,到底都会入轮回,该赎罪的,到底都会去赎罪,仅仅是连累了活人而已。活人无辜,要供养魂魄,即便是出自本心又如何?活人该有活人的活法,不该为亡者所累,且长久地供养魂魄,活人又如何受得住?大娘……”
他又道:“大娘,你为了供养傅公子,身体状况必然差了不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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