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顾瑾
雌君和瑜小公子就像一对亲父子。六年来,伯爵府上下逐渐对这一点深信不疑,就是在伯爵府外,提起顾瑜的雌父,众虫想到的也只会是殷月时。
顾瑜成了殷月时书房、办公室的常客,殷月时在时,他会先和他打个招呼,有课就听课,没课就坐在他身边,做自己的事,什么都好;殷月时不在时,那更自由,顾瑜甚至会偷偷夹带游戏机,咳,从来都没被发现过就是。
而殷月时偶尔会突然出去,倒杯牛奶或端些点心进来给顾瑜,然后继续办公。有时一整天下来,两虫也说不上两句话,就各忙各的,走的时候吱一声就行,说不出来的自在。
顾瑜那书案一直在变,从只有殷月时椅子那么高,变到只比殷月时书桌矮半个头,那窗前的梧桐也在变,病了一茬,走了一茬,又来了一茬,现在长起的那批品相好极了,一到烁玉流金的季节,那樱紫色的花叶就漫天飞舞,虫都要被迷煞了。
一切都在悄无声息而落地有声的变化着。
今日放晴,顾瑜起了个大早,他昨晚睡得不得劲,现在正舒舒服服躺后苑那草坪上休憩,温软的草叶轻轻拂过他的身体,点点鹅黄还未褪去,未加修饰的青涩已有一指多高,深深浅浅地将他藏起。
雄子似乎很享受,惬意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放空感受着微风送来的那一点凉意。
阿左好不容易找到了被掩藏住的顾瑜。
“可算找到公子了,您快跟我回去吧,雌君那里传来消息,即刻回府,伯爵吩咐所有虫都要去迎接。”
六个年头过去,殷月时在上周正式接任议院议长之职。为此,殷月时一个月没离开过议院,这几日里伯爵府上下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他们正在准备一场盛大的宴会。
今天,大议长终于回来了。
“唔,好。”
顾瑜睁开眼,他头发好一段时间没剪了,长到锁骨还凌乱散开,不乐意视线受阻,顾瑜伸手将墨发一齐捋到脑后,露出一张远胜任何工笔水墨的白玉容颜,古典多情的桃花眼已初见轮廓。
谈不上多郑重的准备,少年只穿了一袭最简单的大衣,唯一隆重点的还是头上做工精美的礼帽,然少年异常优越的身材比例却凭实力将简单托成经典,就连抚平衣领的动作,都矜贵得赏心悦目。
阿左低声询问他是否要现在去大厅,顾瑜看了眼时钟,颔首道:“时雌父差不多得到了。”
他没到多久,所有虫就都来齐了。
顾怀环视一圈,轻咳一声,缓缓开口:“月时接任议长之职是我们整个伯爵府的荣幸,伯爵府身为议长直系,今后更要谨慎行事,竭力配合议长……”大多就是些作为议长雄主的漂亮话。
“另外,我的继承者,小瑾今日将同月时一起归府。”
寄养在顾府的顾瑾回来了?
不约而同的,众虫的目光很是一致地望向某位雄子。这些年里,殷月时和顾瑜关系太好,好到他们都差点忘了还有一个顾瑾,殷月时亲子。
顾瑜笑意不减,其实心里也愕然了一瞬,但不至于太惊讶,几年相处,他能感觉到殷月时不是那种会随意送走自己孩子的人。
顾瑾在顾府待了那么多年,必然有所隐情。况且,顾瑜眼神复杂,那小孩,早该回来了。
时雌父应该很开心吧。
他为他感到高兴。
不论众虫心中作何感想,一切都成了既定的事实,大约一刻钟的功夫,门外就传来悬浮车停下的声响。
今天天气属实是好过头了,顾瑜再次感慨,连半暖的日光都像是才初初从教堂穹顶的圆洞间倾下,让走来的两虫若身披圣光。
久违的,他见时雌父又生出初见时一般惊艳,他淡金色的发丝慵懒的披在身后,像缠在军装上的藤蔓,手套洁白无瑕,拿着一根精巧古朴的手杖。
顾瑜目光在殷月时身上停了一会儿,转眸间扫过他身后那略低的身影。
顾怀率先迎了过去,脸上带着开怀的笑意,一连道了三个好,“月时总算是将议长之位收入囊中,从今以后,伯爵府也今非昔比,不愧是我的雌君啊。我定要为你举办一场星际最盛大的宴会。”
“雄主有心。”殷月时眉眼含笑,却不达眼底,像是在给谁介绍一般,他携着顾怀挨个与在场的众虫交谈,众虫也不是不识趣的,恭贺殷月时时不忘对他身侧的顾瑾微微颔首以示友好。
最后一位是顾瑜,顾瑜见他走来,弯了弯眼道:“恭喜你,时雌父。”闻言,殷月时表情明显柔和了许多,他直接将他拉到了身侧比划了一下,“一月不见,小瑜好像又高了点。”
顾瑜挑眉,用眼神传递那必须的意思,殷月时见状忍不住替将他几缕漏出的额发抚到耳后。这番动作,倒是惹得他身后的少年多看了顾瑜几眼。
他和顾瑜一左一右站在殷月时身侧,一时间倒是没了顾怀的位置,只不过也没有虫会在意这点。
那厢,顾怀总算是发现了关键,他端详了顾瑾片刻,这个陌生的雄崽,心里没有什么情绪,动作却熟稔无比般的走到他身边,拉起他的手,向众虫介绍道:“这是小瑾。”
“你们好。”顾瑾矜持问好。
是个不逊色于顾瑜的雄子,这是伯爵府众虫对顾瑾的第一印象。
不知何时,众虫开始以顾瑜为雄子的衡量标准,好看、温和、尊贵,都是他的标签,而这一会儿,这些标签对这个顾瑾似乎也同样适用。
而且两雄子还同样是黑发黑眸。但绝对不会有虫将两雄子弄混,他们给虫的感觉完全就是两个极端,顾瑜古典矜贵不谈,这个年幼的雄子却是端庄得不可思议。
是的,“端庄”一词放在这个雄子身上最恰当不过,一举一动都像被尺子比量过一般恰到好处,却丝毫不显死板,只有浑然一体的工整。他眉宇里隐含着淡淡的骄傲,模样也如空泉般俊逸。
宋三朝,郁君先后对他示好,顾瑾都只是若有若无地点点头,不置一词,相反,他一直用余光看着顾瑜,却见顾瑜完全没有和他说话的意思。
又等了等,顾瑜还是没半点动静,顾瑾不禁抿紧了唇,生硬地将头扭过,再也不看他,待顾瑜回头时,就只看到顾瑾的一个后脑勺。
忽然,顾瑜似乎听到咽口水的声音,以为自己听错了,也没在意,直到第二声“咕噜咕噜~”响起,才犹疑地往后偏头,一幼崽扒着一军雌的手臂,脸昂得高高的,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是他最小的弟弟,顾亦,他的雌父阮乐正尴尬地抱着他,歉意地对顾瑜点点头。顾瑜一笑了之,幼崽好颜色,而他恰拥壁玉,真要说起来,还得怪他自己啊。
他笑得潇洒,惹得幼崽又是几声“咕噜”,阮乐无语地捂住他的嘴,年纪不大,倒是比他当年勇多了。顾瑜配合地往后退了半步,让身边的顾演挡住他,哪知这退半步就碰到了他虫的肩膀——顾瑾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了。
“你好,顾瑜。”顾瑜抬手虚扶了一把顾瑾,即使他并没有要摔的意思。
嗯?顾瑾表情还维持着臭臭的模样,见顾瑜和看不到一般,对他伸出手,不由的表情一瞬间僵住,不上不下的,心里还有点诡异地惊讶,片刻才生硬道:“你好,顾瑾。”
除了顾怀外,顾瑜是唯一一个受到顾瑾回应的虫,殷月时也没有这种例外。
好高傲的雄子。
在场众虫默默将刚为顾瑾贴上的“温和”标签撕掉,他就是一只典型的雄虫,除雄子外,目中无虫。
“相处愉快。”顾瑜根本没有交谈的意思,或许雄虫之间也有雄虫的相处之道,他就是非常公事公办的语气,只有末了对顾瑾扬了扬下眉尾的动作,才让虫感受到他对顾瑾的欢迎。
显然,顾瑾偏偏就吃这套,表情放松了很多,“相处愉快。”语罢,就听顾瑜笑了一下,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似乎当了个复读机,然而蹩脚的解释能力多半会让他越描越黑,于是顾瑾沉默半晌,僵着的脸又臭了。
真烦。
他真的不是复读机。
“我知道。”顾瑜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小瑾,很有意思哦。”说完他就插着口袋退开,把位置让出来让他和顾怀等继续说话了。
他知道什么?他真的不是复读机啊。顾瑾心中有苦难言,更不给众虫面子了。
顾怀还在和殷月时讨论宴会的事,也只有在这事上,他才恨不得亲力亲为。
“日期暂且定在下个月月初吧,宴会的事情不急,都由您决定就好,”殷月时有点心不在焉,顾怀说什么都依他。
顾瑾的住处虽然早就准备好,但殷月时担心不合他心意,于是早早请来了工匠,就等顾瑾过去了,何况,顾瑾初来乍到,他要给他置办的东西还有很多……要弥补的,也有很多。
看着好好站在自己身边的顾瑾,殷月时就觉得未来可期。
他的高兴,有眼睛的虫都看得出来,顾瑾显然也发觉了这一点,看着雄父儒雅尊贵,雌父美艳温柔,心里堆积的不满倒也褪去了不少,哦,还有一个让他感觉很特别的兄弟,总之,一切没有他想的那般糟糕。
不愿意再站下去,顾瑾对顾怀道:“雄父,我有点累,我和雌父先走了。”
“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或者你雌父说。”顾怀要求的,殷月时都应了,现在的他好说话得很,摆摆手就同意了。
“嗯。”顾瑾礼仪得体的点点头,看了眼殷月时,示意他跟着自己,转身就离开了,殷月时自然是满足他的想法的,跟在他身后,眼神露出一丝丝纵容的意思。
“……”
顾瑜好像知道这个世界雄子的正确打开方式了。
他这般想着,忽然顾演走到他身边,道:“小瑜今年要上军校了吧?”
“是啊。”顾瑜愣了一下,惊讶这个几乎没什么交集的哥哥突然问候他,很快又笑着补充道:“是西塞罗,哥哥也是西塞罗毕业的吧?”
“嗯。”顾演比顾瑜大六岁,一年前从西塞罗毕业,现已进入第四军团,他是个不太健谈的军雌,但他知道顾瑜话比较多,所幸等他继续,果然,顾瑜又开口说:“那以后恐怕要多多打扰哥哥了。”
“好,”顾演像是在对待一件要紧事儿,郑重道:“只要我在府中,小瑜随时来找我,一些军校必要的事项提前了解也好。”他直接对顾瑜发出承诺。
顾瑜心里摸了摸脑袋,更诧异了,顾演怎么了?突然这么热情……顾瑜想了想,实在记不起来他和顾演最近有什么往来,就是以前,也只有顾演军校放假回来时的点头之交罢了。
顾演则在心里肯定地点点头,觉得自己的话完全没问题,毕竟是顾瑜先提到的话题,作为兄长,他罩着顾瑜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他自觉自己和顾瑜的关系已经更进一步了,自然而然道:“我送小瑜回去。”
“……”顾瑜轻笑,“麻烦哥哥。”
“不必说麻烦,”顾演拧眉,好像很不认同他的说辞,“小瑜性格温和,去军校了不可待虫虫如此。”
没说完,顾演声音里似乎含着浓浓的忧虑,“有的时候任性些也好,尤其是受了委屈时,小瑜是伯爵府尊贵的雄公子,性子太好免不了有虫占你便宜。”
顾瑜第一次受到这样的评价,忍不住挑眉,在顾演心里,他大概是只小白兔?顾瑜眼睛眨得像把团扇,明悟了一般道:“我明白了,哥哥。”
看顾瑜乖巧的模样,顾演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总觉得这个弟弟出去后会受欺负,不由多叮嘱了几句,最后犹疑了一瞬道:“雌君对顾瑾有愧,会不遗余力弥补他,要是雌君待小瑜不周,小瑜不必难过,小瑜,也不只一位雌父,我和朝雌父都很喜欢小瑜。”
他话里的意思顾瑜懂了,原来他是担心顾瑾回来,自己心理会有落差,来安抚自己的。真是份意外的关心。
但显然,顾瑜并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他不在意地开玩笑道:“哎,到时候哥哥可别嫌我烦。”
“不会的。”顾演还担心自己的话会伤到顾瑜,果然是白担心了,顾瑜这雄子随性,说不出是好还是坏。
宋三朝站远处,静静看着顾演脸上毫不掩饰的维护之意,略感稀奇,自己孩子什么气性他心里有数,眉宇里的傲气不比顾瑾的少,他还以为伯爵府没有他在意的兄弟呢。
但也没什么奇怪的,自己那个那倨傲顽劣的雄子弟弟,自己不也得处处护着么,身为雄子就是气焰高,顾瑜这样的……说不上来,只能说伯爵府这代雌子运气好极了。
顾瑜又一次在自己房间门口遇到郁君。
“找我什么事?”顾瑜手搭上门把,他愿意给郁君的时间只有一会儿,过时不候。
“担心你罢了,”郁君倚墙摇头,声音非常柔和,像是看孩子不懂事却又无可奈何的家长,“血脉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懂的东西,你会明白的,小瑜。”
“也许,雌虫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懂的。”顾瑜叹气,表情比郁君还无奈,自觉给郁君的时间到了,一边点头一边“啪”的一声把门关上。
绅士守则第八条,甭和雌虫拉扯,他说的都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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