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吸引
星际真理之一：养育雄虫是一件极为繁琐的事。
这句话伯爵府众虫向来嗤之以鼻，雄子能有多繁琐？看看他们伯爵，温文尔雅，极少对仆从发脾气，对几个侍君更是好极了，从来没发生什么侍君被雄主虐待至重伤的事，再看看他们小公子，矜贵美好，对谁都是平等温和，任性都不见得，更不要说闯祸。
直到顾瑾来了，众虫才生出一种，星网诚不欺我的恍惚感。
顾瑾对生活质量要求极高，上到他的衣着打扮，下到他房间的一砖一瓦，都有一套标准，最好是细化到微毫，否则很难让他满意，特别是他还有一批像修士一般要求严格的顾府仆从作为示例。
有压力还有竞争，伯爵府众仆放松的神经瞬间绷紧了，恍惚归恍惚，这上好的差事是万万不能丢的。
顾府的车队也来了好几批，陆续将顾瑾当初没来得及带走的东西送来，只是这最近的一批，还夹带了一个顾清知。
顾清知和顾瑜也勉强算得上是同窗六年，情谊今非昔比，顾清知早自诩为顾瑜最好的哥们，这次看自家车队一批批往伯爵府去，心中顿时一道灵光闪过，趁仆从不注意，偷偷就登上了车队的悬浮车，跌跌撞撞一路来了伯爵府。
顾瑜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大路千万条，顾清知偏偏选择了凿地洞。
“啊——明明到伯爵府了，我怎么有种回家的感觉？”顾清知趴在镂空雕花栏杆上，震惊地看着大变样了的伯爵府。
短短几日，伯爵府草坪里肆意生长的青草就仅剩半指长，花苑里探出栅栏的娇媚也全都消失殆尽，几分不羁与狂野被抹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可挑剔的隽美工整。
再改改就和顾府一模一样了。
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杰作。
“阿瑜，你知不知道，顾瑾那帮雄子在顾府可嚣张了，我瞧着他们都得绕着走。”想起什么心酸的事一般，顾清知突然对顾瑜抹起眼睛。
“谁家不是？就你事多。”顾瑜表情散漫。
“什么？”顾清知觉得自己在顾瑜心里的位置越来越边缘化了，他不服道：“我才不信，你看你家就不是，哎，我都知道，我顾清知命苦。”
被他耍宝的模样惹笑，顾瑜抱胸往廊柱上一靠，脑袋微偏望向顾清知，莫名有几分慵懒随性的味道，“那清知是想找他们报复回来？”
顾清知被他晃了一秒，闻言嘿嘿一笑，他也就过过嘴瘾，别说自己去欺负雄子，看到雄子受欺负都会第一个挺身而出。
12岁的雌子已经渐渐明白自己保护雄子的天职了，虽然那些雄性兄弟确实让他够呛就是。顾清知主动调转话题道：“对了，殷叔有没有和阿瑜说，我们今年要去军校的事？我雌父说要把我送去拉博埃军校，阿瑜呢？”
不有句什么话叫什么，聪明虫要和聪明虫待在一起才不会变傻么，阿瑜是聪明虫，他也是，要是能和阿瑜一起上学，那他就一直都是聪明虫。
顾清知算盘拨得噼啪响，直到听顾瑜亲口道：“我已经收到了西塞罗的入学通知，时雌父的意思，似乎是想要我将来往议院发展。”
说来不可思议，虽说这个时代雄虫足够自由，但大多贵族家庭对雄子依旧倾向于养在阁楼，殷月时却给顾瑜提供这么一条路，顾瑜……说不动容是假的。
“西塞罗啊……其实，我雌父开始也是想让我去西塞罗，只是我，”顾清知皱着脸，犹豫了半天才道：“我想去军团，拉博埃是最好的选择。”
帝国军校林立，顶尖军校数不胜数，拉博埃、西塞尔都是其中佼佼者，但二者最大的区别是，一个面向军团，一个面向议院，这两个军校最近的例子就是纪追和殷月时，于拉博埃毕业的纪追后来成为了军团元帅，于西塞罗毕业的殷月时，成了现任议院议长。
“阿瑜你，不想去军团么？”他一直以为顾瑜是肯定要去拉博埃的。
这些年他陆续知道了许多事，比如，阿瑜是逝去的纪追元帅的孩子，比如，阿瑜在伯爵府孤单的境遇。
当然，殷叔很好，对不是自己孩子的小瑜都这么上心，只是，大抵是他顾清知拥有太多了，他有的顾瑜没有，他也会难过的。
毕竟殷叔还有一个最爱的顾瑾，殷叔多喜爱顾瑾顾清知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他以前每次离开顾府时看顾瑾的眼神都那么难过。
顾瑜不知道顾清知突然涨起情绪了，只默默想着他的话，顾清知想去军团？在议院长大的孩子有这种想法也是稀奇，想起别的什么，顾瑜道：“我记得之前罗叔说过议院与军团关系不和，两方互相打压严重，你这前议长的孩子，赶着去做那活靶子？”
“嗐，我都想好了，我毕业就往前线跑，那些老家伙能把我怎么样？实在不行大不了再回议院。”顾清知一副议院是我老家无所谓的得意模样。
傻孩子知道前线意味着什么吗，顾瑜无语凝噎，却又觉得顾清知勇气可嘉。
顾清知执着地再次问道：“阿瑜以后想去议院还是军团？”他不死心的想着，虽然顾瑜读的是西塞罗，但也没谁规定西塞罗毕业生只能去议院啊。
“无所谓。”
“阿瑜又敷衍我。”
“谁敷衍谁是小狗。”顾瑜学他往栏杆上一趴，惬意地眯起眼。他没敷衍他，在这刀不出鞘，弓不上弦，硝烟都要经一再包装的日子里，他确实在哪都无所谓。
“既然这样，那阿瑜以后和我一起去军团吧！”顾清知自觉顾瑜默认了，“到时候，倚靠你我的才智，岂不是要称霸？”
他又行了。
顾瑜默默离他远一点，这他可没答应啊。
顾清知偷渡过来的结果就是，当天就被罗兰接回去了，好巧不巧，他千挑万选出的偷渡时间刚好是罗兰来伯爵府拜访的时候，顾清知再不甘也只能眼巴巴走了，走之前疯狂用眼神暗示顾瑜不要忘了他俩的约定。
顾瑜直接替他关死了车门。
他照例来到殷月时书房，今天弥瑟老师有事，所以他不需要上课，完成作业就好。
进来后，发现自己位置上坐了只虫，正是顾瑾。顾瑜淡定地上前将自己桌上的作业抽走，与他们打了个招呼，就自觉坐殷月时对面，摊开自己的作业了。
殷月时目光先在他们两之间流连了几许，见顾瑜坐到了自己对面，愣怔了一瞬后，把桌上的文件扫到一边，随后将顾瑜的作业拉过，翻了翻道：“都是弥瑟阁下布的？”
“是啊，弥瑟老师越来越过分了。”弥瑟老师愈发不把他当外虫了，布置作业根本没有收敛可言。
作业册子虽单薄，却分量十足，足见弥瑟阁下对顾瑜的重视，殷月时想过让弥瑟阁下一同教导顾瑾，只是想过之后还是算了，别说弥瑟不会同意，顾瑾也未必愿意——弥瑟心里眼里只有顾瑜。
“你先看书，我看看这些作业。”
也不是很多嘛。
顾瑾在一旁撇了眼殷月时手中薄薄的册子，不以为然，他虽然比顾瑜小两岁，但他手里的课业比可顾瑜多多了，光是老师，他就有八个，他必须要兼顾每一方面，因为他是伯爵继承者乃至顾府继承者，他得担起这份责任。
但总归比顾府那几只就知道玩的雄虫好。
顾瑾不再关注顾瑜那边，再次低头抱起怀里的大部头慢慢钻研，有不懂的再问殷月时，他雌父不愧是议长，问什么他都知道，这一点让顾瑾非常满意。
“雌父……”顾瑾抬头，发现身侧的椅子空无一虫，殷月时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大概是他看书太入迷了，顾瑾懊恼地拍了拍额头，殷月时不在，他的疑惑谁来解答？
心中烦躁，顾瑾无法继续往下，不虞地端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忽然注意到这桌子存在的不合理性，这桌子又矮又不够新，显然不是殷月时给他准备的，那么……
顾瑾转眸望了眼顾瑜，那虫也在俯首写着什么，浑身的气质非常沉静。
这应该是给他准备的吧，他和他雌父关系真好。顾瑾对顾瑜的印象大多来自顾清知，那个没有规矩的军雌，每每挑衅他和顾家雄子，都一定会说“看看伯爵府的顾瑜”，在他口里，顾瑜聪明、优秀还温和，虽然对此顾瑾向来嗤之以鼻。
整日和军雌混在一起的雄虫能有多优秀，不过后来他倒也能理解一些了，因为伯爵府这一代除了顾瑜外，没有雄子，顾瑜只能和雌子玩。
现在他来了就不一样了。
“阿瑜。”顾瑾从椅子边绕到顾瑜身旁，彬彬有礼道：“你现在有空吗？”
顾瑜还在计算某个值，听到顾瑾说话，并没有马上理他，而是把问题后续列出来才停下笔，“怎么了？”看殷月时的位置空了，了然道：“这个时候时雌父在隔壁开会，小瑾找时雌父的话需要再等一会儿。”
顾瑾想要他陪自己去找殷月时的话卡在了喉咙，顿了顿，一时不知道要再说什么。见他没走，顾瑜轻轻点着桌子，色泽不一的光在他眼中流转了几度，最后他道：“小瑾有问题的话，也可以问我。”
“你或许不会。”顾瑾拧了半天眉，才缓缓道。
顾瑜表情不见尴尬，甚至是肯定地点了点头，“嗯，修正一下我的措辞，你可以来问我，如果我会的话。”
“呃，”顾瑾莫名觉得自己措辞很糟糕，他不该这么直接的，于是他说：“我是说，你可以先看看。”
他把厚重的作业本推给顾瑜，趁他看他自己作业的同时，自己也瞥向顾瑜的作业。
这都是啥啊……
原来虫族文字换个排列方式他就看不懂了。旁边的那些闻所未闻的图案是什么鬼画符？
顾瑾大受震撼，没等他再看一眼，肩膀就被顾瑜托着转了个向，面对着自己刚刚才推过去的作业。
“找到了这几处信息吗？”顾瑜用笔尖点了点题目的几处问顾瑾，顾瑾看了几眼，缓缓点点头，他找出了九成。顾瑜“嗯”了一声，继续往下，用一种顾瑾绝对能听得懂的方式一条条讲，没有比他更耐心的老师了。
羽毛笔笔翼偶尔会扫过顾瑾脸颊，但显然他没注意这个，他的视线紧随着笔尖移动，为什么他这么快就会了？
“这不是重点，”顾瑜突然道，让顾瑾差点以为自己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去，就听顾瑜继续在他耳边说：“比起增加数据的量，优化算法更能提高你方法的泛化能力。”
顾瑜将笔递给顾瑾，顾瑾笔尖顿在半空，半晌下不去。
可恶，顾清知居然没说谎。
他明明听懂了的，顾瑾慢慢攥紧笔尖，静止在原处，一秒后顾瑜又自然而然地握上他的手，“有些没说到，再来一遍。”
“嗯。”顾瑾眉头轻舒，小幅度的动了动，他觉得耳朵酥酥的。
一刻钟后，“我会了。”顾瑾含着笑意抬了抬下巴，发现顾瑜站起来时，似乎比自己还高一点，忍不住再站直了几分，“你为什么会这么多？你也有八位老师吗？”
“三位，”顾瑜找到自己的光脑，接收弥瑟老师发来的信息，“我会的不多，只是比小瑾多学了两年而已。”
“噢。”顾瑾顿时没了疑惑，让他多学两年，他也可以会这么多的，“你叫我小瑾，那我能不能叫你小瑜？”
顾瑜停下动作，没忍住回眸，顾瑾正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顾瑜哼笑了一声，就在顾瑾以为顾瑜要答应了时，顾瑾额头被不轻不重敲了一下，顾瑜挥了挥手里卷起的纸筒，“你觉得呢，顾瑾？”
顾瑾瞪眼，他长这么大还没被谁敲过头呢，“传闻说你脾气温和。”
“传闻说的对。”
“哈？”顾瑾以为自己听错了，要知道在上一秒他还觉得顾瑜是个谦逊的雄子，“你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半晌没等到回答，他疑惑地看过去，只见顾瑜又抽了张白纸，对着光脑笔下飞快地记录着什么，看起来非常之忙。懊恼自己话似乎有点多，顾瑾迅速闭嘴，回到原位继续奋笔疾书。
等殷月时回来，一切与他离开前无异。
殷月时发现端倪是一次，他在作批示时，余光看到顾瑾放下笔看了他一眼，知道顾瑾应该是有疑问要问他，正想过去，却见顾瑾察觉他似乎没空，立马兴冲冲地绕了个弯，径直拐到顾瑜那去了，非要和顾瑜挤在一起，问顾瑜怎么做。
殷月时微微站起的身体又不动声色坐下。
多虑的果然只有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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