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S
帝都又起雾了。
军事法庭外，无数的镁光灯争先恐后扑向刚踏下台阶的京辞，他成了名副其实的聚光体。
刚刚被撤了少将军衔的京某表情闲适得像是刚刚参加完茶话会，谁想得到赫赫有名的第二军团团长会在议院议长的宴会上，公然对雄虫大打出手，连夜送往军事法庭呢？
谁又能想到，京辞的少将军衔说撤就撤，第二军团估计都没来得及喘气吧？
这一定是一场针对京辞的阴谋，消息刚传来时，全帝国都这么想。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快得没等各方做出反应，京辞就已连降三级，成了一个小小的中校。
有虫怀疑是第四军团和议院的合谋，有虫怀疑皇室也插了一脚，但总之，那日来的权贵太多，挨个怀疑根本怀疑不过来，另外，京辞态度也很诡异。
他几乎是完全没为自己争辩，痛快地认下了所有“罪行”，竟是连给第二军团救他的后路都没留。
不过马上众虫就知道了原因——宋和的伤情鉴定报告出来了，半身不遂。京辞一脚把宋和踢废了，一位军团团长的雄崽，a级雄子，帝国的最宝贵的财产之一就这么废了，简直就是瞬间引爆舆论。
【连降三级？就这？这种虫怎么不被判死刑呢？】
【哎，京辞怎么就想不开去招惹雄虫呢？】
【小道消息！京辞和宋和已经在议婚了，京辞打宋和很可能是对婚事不满，毕竟宋和那性格……】
【京辞这种虫活该精神暴·动而死！】
京辞下脚之狠可谓是把自己的退路堵了个彻底，半点没得救，保不准连第二军都留不住。
关键这还不是最劲爆的，后来军事法庭公开审讯录像，录像中，京辞大胆发言：“我承认我有错，但为了一只废物踩踏我尊严、亵渎我荣耀的军部，不值得我忠诚。”
一番话激起千层浪。
这等言论往轻里说，是思想不端正，往重里说，甚至能称得上有逆反动机，岂止是违反虫族伦理，简直是在挑衅虫族铁律。
原本还算均衡的舆论现在已成一边倒的讨伐，京辞，这位曾经的帝国少将，被正式调离第二军团，即将进入没有尽头的观察期。
雄子分化是一件大事。
如果说雌虫被精神力支配，那么雄虫则被信息素划分，分化后的雄虫由信息素从高到低被分为a到e五个等级，等级高的雄虫是珍宝中的珍宝。
这么说自然有这么说的理由。
倘若将雌虫比喻成一个盛满水的容器，那么随时间流逝，容器里的水就会越来越少，当最后一滴水干涸时，雌虫将彻底陷入精神力暴动，然后在混沌中死去，而雄虫则是灌水的器皿，信息素等级越高的雄虫灌的水越多。
为了信息素，雌虫甘愿被他们眼里愚昧的雄虫驱策，它是雄雌间坚不可摧的纽带。
是以某种社会意义上，有“信息素是衡量雄虫的唯一标准”这样的说法，高级雄虫不论是自己还是他的家族，都能得到享不尽的特权，出身顾府边缘旁系的顾怀就是红利享有者之一。
伯爵府第一时间联系了雄虫检测机构，由于宋和的事牵涉众多，殷月时和宋三朝忙得无法脱身，陪伴顾瑜检测的居然只剩顾怀。
客厅中，顾瑜还有点恹恹的，顾怀坐在他身侧，撩起他的头发看他后颈上的虫纹，与分化前一团的模样不同，分化后的虫纹有了具体的形状，而且每只雄虫的虫纹独一无二。
顾怀抬手蹭了一下顾瑜后颈上猩红得不可思议，像鲜血浇灌过一般的图腾，忽然道：“别紧张，小瑜的等级不会低。”他话里的笃定让顾瑜都惊讶了一瞬。
“嗯。”顾瑜让阿文拿着镜子，扭头去看脖子后的虫纹，浓艳诡丽的线条，靡丽张扬的形状，如一朵盛放的睡火莲。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检测信息素等级的仪器是一个看起来像个机舱的大家伙。
穿着白大褂的技术员在顾瑜额前用手指画了几道，像某种宗教的祈祷手势，仪式感十足，随后他才叫顾瑜躺进去，顾瑜照做，动作利落得惹来技术员惊讶的一眼。
虽然顾瑜不按常理出牌，但他还是微笑道：“雄子不必紧张。”顾瑜回以微笑，闭上眼睛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身体缓缓被推进机舱，白色的机械屏障层层包裹，在外部看来就像个蚕蛹，顾瑜只觉得四周空气开始像水一样缓缓将他浸透，给他一种似是在羊水里呼吸般的舒畅，再睁眼，他已经被送出来了。
所有的虫都表情慎重的围在仪器光脑边，顾怀看了会儿光屏密密麻麻的数据，忽然退出来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他一让开顾瑜就填补了他的位置，认真地望着光屏等待结果。
谈不上紧张，只是他也很想知道自己的信息素是什么等级，不管什么结果，顾瑜都能接受。
【信息素等级检测完毕——】
少顷，四周呼吸声都变得微不可闻。
【您的信息素等级是——s】
顾瑜镇定得不像话的表情一收，轻浅地勾了勾唇，对身后显然没反应过来的顾怀颔了颔首。
“什么？什么等级？”听着不是a、b的音调顾怀眉头一皱，回味了一番又猛地一抖，他根本没注意到顾瑜的动作，表情再也端不住彻底脱缰，不敢置信道：“我听错了吗？s？！”
声音里的震惊一丝都做不得假。
s级信息素，虫族历史上闻所未闻！
“没有错。”技术员声音都是飘的，好像已经当场灵魂出窍，他死死地抓着控制仪，一遍又一遍重复道：“是真的。”
“他爹的虫神，是真的。”不过几瞬，刚刚还和蔼可亲的技术员看顾瑜的眼神就是像是饿了三天的狼见了羊，眼睛都在泛绿光。
对这些虎狼眼神，顾瑜自始至终都是非常矜持地微笑，站在虫族有史以来的第一位s级雄子的角度，他个虫还是认为a级最佳，但s级也还行。
荣誉与麻烦并重，顾瑜不拒绝荣誉，但他讨厌麻烦。
“哈哈哈——”顾怀眼底的兴奋抑制不住，他是最得意的，这不是天下掉馅饼的好事什么是？顾瑜要分化成a级，只是他自己的，可顾瑜分化成了s级，这不得有他顾怀，有他伯爵府一份？
“我儿争气。”他第一次把目光放在自己虫崽身上，对检测中心的众虫友好道：“小瑜是我最疼爱的孩子，他能分化成s级，我甚是骄傲，这等喜事诸位必须让我伯爵府好好招待一番哈哈。”
“恭喜瑜小公子，伯爵客气。”检测中心的虫态度瞬间摆得低之又低，谨慎道：“瑜小公子分化成s级事关重大，我们得马上带资料回去，请您见谅。”
顾怀巴不得他们马上出去把顾伯爵府出了一位s级雄子的消息昭告天下，哪里会拦？立刻放了行，还派了司机相送。
顾怀揽着顾瑜不撒手，冷不丁在顾瑜脸颊两侧亲了亲，顾瑜淡然的表情顿时就绷不住了，憋了半天，终究是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咳，雄父。”要不是亲眼目睹顾怀态度转变的全程，顾瑜甚至怀疑面前换了只虫。顾怀声音柔和得不可思议：“小瑜性情稳重，甚好甚好。”他现在看顾瑜哪哪都顺眼，仔细想来，这孩子打小就聪明。
“我还需要做什么吗？”顾瑜本想走完流程就走，却没料到自己会分化成s级，是以留下等顾怀怎么说。
“作为唯一的s级，小瑜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他不赞同地望了眼顾瑜，s级雄虫就应该强硬些，这些事情问都不必问。
“嗯。”顾瑜留下也不过是以防顾怀后续又来找他，至于顾怀的理论，顾瑜在心里点头，从今以后，他在帝国横着走也无可厚非吧？
其实顾怀和顾瑾之间还是有共同之处的，顾瑜想，典型的雄虫主义，对入眼和不入眼的态度可谓是泾渭分明，顾瑜不是雄虫主义，但对雌虫也没有太多的同理心，各自生存有道罢了，说起雌虫，顾瑜又想到昨日。
是京辞送他回来的，那个军雌啊……
“什么？s级？！”郁君微阖的双眸猛地睁大，下意识想笑，张了张嘴竟是失了声，他急促地摇了摇折扇，倏然逼近传消息的仆从，“你说的是真的。”
在郁君凶横的眼神下，仆从一激灵，脱口就答：“对，啊不，是的，是真的。”
望了他半晌，郁君眼底的惊涛才缓缓归于平静，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手里的折扇已被他捏变了形，良久后低低地自言自语道：“哥哥，我真该听你的。”
“倒是便宜了殷月时……”
相似的场景在各处发生，动作最快的是阮乐，几乎是刚刚有消息，顾瑜前脚才回房间，后脚他就带着顾亦来了。
“哥哥，哥哥。”未见顾亦，先闻其声，顾瑜手里的水杯还没放下，就下意识俯身，果不其然，下一秒怀里就多了一个小胖子，还好顾瑜早有准备，否则这杯水也别想要了。
“s级！哥哥好棒！”顾亦眼里长了星星，扑闪扑闪的煞是可爱。他不知道什么是信息素，更不知道雄虫为什么要检测信息素等级，他只知道等级越高越好，顾瑜是他最喜欢的雄虫，听到顾瑜是s级，顾小亦顿时高兴得不得了，特别是雌父说立刻要带他去找顾瑜哥哥他就更高兴了。
就算雌父不说，他也要做让顾瑜哥哥喜欢的弟弟。
顾瑜摸了把他的头，把他抱在怀里，抬头对阮乐点点头道：“您请坐。”
“恭喜小瑜，”阮乐顺势坐下，笑意盈盈道：“早猜小瑜分化等级必然不会低，早早准备好礼物，”他顿了顿补充说：“没想到小瑜分化成了虫族历史上第一位s级雄子，这礼物于小瑜还是单薄了，回头必定再给小瑜补上一份。”
“有心了。”顾瑜表示他就算看在顾亦和他的关系上，也不必如此客气，只是阮乐态度异常坚决，婉拒过几次，顾瑜也不再劝，一时间倒是其乐融融。
顾瑜是在第二天才收到殷月时来信的，据说那日宴会上一个很有背景的a级雄虫被雌虫恶意中伤导致残废，因为这件事他忙得脱不开身，但他的信很长，顾瑜慢慢往下看。
我亲爱的孩子顾瑜，首先祝贺你完美分化，作为你的雌父我很抱歉没有注意到这些天你分化的前兆，也非常遗憾没有陪伴你经历这个特殊的时期……我的小瑜向来有主见，雌父我也时常思考小瑜的未来，而今，看到小瑜一天比一天优秀，我也明白，小瑜的未来不由任何虫定义……
我亲爱的孩子，无论你走到何方，雌父都永远站在你身后。
和信件一同送来的是一个造价非常可观的盒子，顾瑜将信认真叠好收进橱柜后，才扯开缠在盒子上的缎带。
是一枚小巧的银白色耳坠。黑天鹅绒布上，神秘古朴的耳坠散发着莹润的光芒，恍惚间似有暗纹在其中流淌，让虫忍不住联想到数千年前化作尘埃的流星，凝聚了一整个星空的历史。
顾瑜注意到耳坠右下方是一个小小的“殷”字。
这是一件非常有分量的礼物，他想。
“叩叩。”
“进。”顾瑜放下耳坠，看向门口，是顾怀去而复返，他表情好像更和蔼了。这是顾怀第一次见顾瑜的房间，当然这不是重点，顾怀进门后顿了一两秒，不知在想什么，随后在顾瑜身旁坐下，“小瑜愿意成为顾府继承者吗？”
他问得直白，顾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听顾怀继续说：“雄父很看好你。”
顾瑜轻轻眨了眨眼，肯定道：“我不想。”
“……”顾怀只当他不懂事，“不必这么快回答我，等小瑜明白什么是顾府继承者再回答也不迟。”
顾府不怎么好，可帝国雄虫保护协会历代会长都是顾府继承者，是独立于军部、议院和皇室之外的第四集团，可惜顾府家主目光短浅，明明是能左右的皇室那样庞然大物的顶级神兵，却被他们用成了废铁。
顾怀有心取而代之，奈何十几年“平民”的身份被顾府一等反复拿来做文章，就算他是a级雄虫，就算他心怀大志，就算他不甘心，他也明白自己多半是要无疾而终。
后来顾瑾出生让他看到了希望，顾瑾出生时虫纹就有清晰的图案，一看就知将来信息素等级不会低，顾怀脑子一转就决定把顾瑾推上去，替他实现他的夙愿。
不过如今却有了顾瑜，他居然是s，每每想到顾瑜的等级，顾怀都要感叹一句，就算是顾汝承站在这里也再不能说出拒绝他的话。
除非顾瑾也能分化成s级，否则他的继承者将不再是他。
顾怀等不及了。
他就要顾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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