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十八章
马车进了长安城大门的时候，酉时已过去了一半。
天际泛起晕黄的光，夕阳耷拉到了天的另一边，陆卿卿透过马车的窗口，看着长安城门在视线里慢慢拉远，仿佛间又回到了当年。
她两次来长安好像都是在黄昏日暮的时分。
再小一点的第一次，陆卿卿不是记得很清楚。可是七岁第二次来长安的情景，陆卿卿还是记忆犹新的。
那时候，她孤身一人代替母亲来到长安，给名义上的外祖母守孝。
那时候的陆卿卿已经没有母亲了，而对于守孝这件事她是不得不为。
在长安城三年，孤寂和不安皆有，可是……细细想来，在这段时光里，慕耽的存在无疑是给了她温暖和安全的……
慕怀远早就给陆卿卿准备好了房间，还是她从前一直住着的屋子，让陆卿卿有满满的熟悉感。
到长安的第三日，陆卿卿便被慕耽带着去了丞相府，正式地用了一顿饭。
陆卿卿不知慕耽是怎样说服慕家二老的，两人对陆卿卿的态度让陆卿卿很是意外。
纵然没有轻视之外，竟也没有陆卿卿意料中的拘谨和冷漠，到让陆卿卿之前一直隐隐提着的心，安下不少。
丞相府正式见过之后，陆卿卿便一直待在将军府里，没有外出。
陆卿卿一直疑惑于慕家二老的态度，直到慕怀远特意挑了时间，才给她解除了疑惑。
原来，时至今日，其实丞相府并不似从前。
皇帝病重，前不久才立了新太子，却不是丞相拥护的二皇子。
然而大局已定，新帝一旦登基，慕家势必会遭到打压，而此时慕耽作为慕家独子，若是慕家在此时再与什么达官权臣联姻，势必会让新帝猜忌，借此打压。
而慕耽也是与慕怀远商量着趁着这一点，才得以成功说服。
对于丞相慕怀安来说，新帝继位，他的退隐也就在所难免了，一是站位失误，二来，便是年龄也到了这个份上。
而退隐之前，新帝是否能给丞相府一个脸面，让其安享晚年，保住丞相最看重的慕家脸面，重要的，便是看慕怀安如何选择了。
然而对于慕耽来说，这些朝堂上的起承转合他并不在意。而自家父亲最最在意的名声富贵，他也在这些年来也渐渐地看淡。
他自幼便想往跟随二叔，十几岁便央求二叔为他推荐，得到了到枫山学艺的机会。枫山练武十余载，他的志向从不在继承相府昔日荣光……
好在他一身武艺、满腔报国热忱终究没有落空，武试夺魁，他被破例任职。
天之骄子、一向在荣华富贵中浸泡长大的慕耽，却没有半点贪恋的意思，他更向往的是自由和纵马任逍遥的洒脱。
再说到慕怀远，丞相府失势，对于他来说无足轻重，他与自己这个兄长早已在追求上分道扬镳，这次兄长能因此消停，放弃那些名利，在他作为弟弟的看来，也是一件好事……毕竟，权位是猛虎啊……
慕怀远作为开国虎将，又是名声赫赫的镇远大将军，又早早地与兄长慕怀安分家，这些年也没有什么利益连接，而慕怀远的军队又一直驻守在边疆，丞相府失势自然也不会影响到慕怀远。
筹备婚礼用了将近一月的时间。
婚礼前陆卿卿和慕耽二人自然是不能见面的，慕耽一边手把手的打理婚礼事宜，一边又忙着任职准备的事。
陆卿卿家的情况，慕耽事先就与父母沟通过了，包括她父亲不能来长安，而慕怀远又一直强调自己要亲自送陆卿卿上花轿。
慕母也没有什么微词，她自小便宠着慕耽这个唯一的儿子，自己和丈夫这些年早已是貌合神离，自己的婚姻也是“门当户对”权臣相助的产物，自己的私心里，还是望着儿子不要步自己的后尘。
虽然婚事大小适宜有母亲负责着操办，但慕耽在一些地方却还是乐忠于亲力亲为……
除了对陆卿卿认真的心思外，就是不能相见的日子太过漫长，只好借着婚事的筹备疗以幻想，“遥”寄相思。
丞相府筹办婚事，排场自然是小不了。
一时间便传向了长安城……丞相府的独独的一个公子要娶亲了，这一消息到引得人人惊叹，之前从没听过风声，怎的会突然间便宣布在筹备婚礼了。
而那些爱慕慕家公子的小姐们，也因这事伤心不已，开始还以为是谣传，直到亲眼见着慕家公子亲自做起了婚礼采买、挑选喜服样式，才彻底死心，思虑着还是找人嫁了，别再做着梦、痴等着了。
而对于慕家公子要娶的竟是个江南平民家的女子，众人也是惊讶不已，议论纷纷。有些人嚼着舌根说“门不当户不对”，有的人却相信两人定是真爱，也是一段佳话……
无论是哪一种，都与两人无关，陆卿卿和慕耽都默契地毫不在乎。
将军府请了嬷嬷和绣娘，陆卿卿整日忙着修自己的嫁衣，慕耽满心欢喜地给陆卿卿置办一个让她欢喜难忘的婚礼。
大婚的日子一天天接近，慕耽与陆卿卿成亲的消息也几乎传遍了整个长安。
而离着丞相府不远的许家自然也是听到了消息。
许家老爷子还当着家，那当年陆卿卿母亲许璞被逐出家门的事情便还没有翻篇，自然是没有人敢在老爷子面前讨论这件事情。
而陆卿卿本来就不准备再与许家扯上任何关系，自当年许家老太太去世，陆卿卿替母亲守孝完毕之后，她便再不记得许家的事，也不准备与许家有任何关联。
而丞相府也尊重着陆卿卿的想法，纵使在名义上与许家是有亲家关系的，也未曾主动与许家来往。
一个月过得说快也快，说慢也慢。
不知觉便到了出嫁的日子。
婚礼也结合了姑苏的习俗，红妆十里，马车全都装饰上大红色的喜布，长长的排了一路，从长安西街到东街，阵势直达，直教人怀疑这新娘子当真是寻常人家？
寻常人家怎的会自己便能有这十里红妆的浩然局面……
陆卿卿也感觉到了父亲的良苦用心。
从将军府到丞相府并没有多少路程。
陆卿卿一路由先是嬷嬷，后是红绫那头的慕耽引着，一直到进了丞相府大门，拜天地、进洞房，坐到软软的床榻上，陆卿卿绷着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下来。
送了陆卿卿进洞房的慕耽却没有马上离开，去招呼外面的宾客。
陆卿卿独自端坐在床头，盖着盖头，却能感觉到慕耽就站在自己的前方，一动不动。
这时候不宜多言，陆卿卿只能忍耐着，等他离开。
片刻后，陆卿卿感觉到慕耽坐到自己的身边，并且，不发一言。然后开始默默帮陆卿卿整理着有些歪了的盖头和裙摆。
陆卿卿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在慕耽摸到自己盖头的那一刻，陆卿卿真怕他就这么忍不住掀了自己的盖头。
“卿卿……”慕耽突然就凑得很近，隔着盖头，“我走了。”
陆卿卿还是不发一言，略微点了下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片刻后，慕耽才走出婚房。
陆卿卿稍微靠着床榻的柱子，等着天黑的来临，今日从早上到现下，陆卿卿一点也未进食，现下随意饥肠辘辘，却还是得忍着。
又过了一会儿，陆陆续续有人进来，陆卿卿听到有碗碟碰撞的声音，陆卿卿疑惑——
喜食不是早就摆好了？
直到有丫鬟出声道，“夫人，先用些吃食吧，都是公子怕您饿着，命我们准备的。”
陆卿卿先是一顿，用手将盖头往上撩了一点，略微看清了摆满喜食地小圆桌上，许多银碗盛放着许多吃食。
陆卿卿这觉着心里暖暖，快要化了一般。
没有撤下盖头，陆卿卿就这么勉强着用了些吃食后，才稍微觉着自己胃里舒服了起来。
接下来还是等待，陆卿卿百无聊赖地靠着丫鬟准备的软垫，渐渐的竟觉着有几分睡意，脑袋轻摇晃，都能感觉到凤冠上的珍珠串在轻点着自己的额头。
早些时候进丞相府大门时，鸣响的鞭炮便以不绝入耳……接踵而来的鼓乐声与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让人群开始沸腾不已。
现下虽还能听到外面的热闹，可终究还是安静了许多。
陆卿卿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只能在屋内慢慢等着。
而在外面的慕耽，并没有怎么与那些达官贵人们寒暄交谈，而是不一会儿便溜到陆卿卿院子里，一群孩子围在慕耽身边，慕耽便从身上取出之前母亲给他的诸多丝帕，里面包裹着的沉甸甸的喜钱，一一分给孩子们。
慕耽望着婚房的方向，脸上挂着满满的笑，穿着大红色的喜服，都是成了亲的人了，却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王一般……
吵闹的声响一直传进婚房，陆卿卿越发觉着昏昏欲睡，直到门外传来阵阵吵杂声，旁边的丫鬟笑着说道：“公子来了。”
陆卿卿这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在喜娘地指引下，两人又用了喜食，喝了交杯酒，一切流程都已结束，已是戊时时分了。
屋子里的丫鬟下人都已经退了出去，留着守夜的丫鬟也还没来。
屋里屋外顿时安静不少，慕耽坐在陆卿卿旁边，一直没有说话，陆卿卿一直等着慕耽掀盖头，可身旁的慕耽却迟迟没有动静。
在陆卿卿看不见的地方，慕耽的双手，紧张得出汗。
“慕耽？”陆卿卿还是没能忍住，主要是这一天在盖头底下闷了太久了。
“该掀盖头了……”陆卿卿声音有些不稳，毕竟这样说多少都显得自己有些心急……难免会不好意思。
“哦……”
慕耽抬手，眼里有不知名的波澜闪过，手指捏住盖头的一角，慢慢向上翻……
直到陆卿卿的脸庞出现在眼前，慕耽看着面前人儿的第一反应便是深吸了一口气。
在慕耽的心里，陆卿卿一直都是最美、最动人的存在，而却没有那一刻，比现在的她，更美，更动人。
“卿卿，”慕耽眼里有痴迷，“你真美……”
妆容掩盖了陆卿卿急速的脸红。
“什么啊，脸上全是脂粉，”陆卿卿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脸，“我要先洗个脸。”
“哦……好。”
慕耽帮忙去拿抹布，陆卿卿用丫鬟之前就打好的水，随意清洗了下脸，接过慕耽递过来的抹布，擦干脸上的脂粉，恢复了清秀的容颜。
陆卿卿洗完脸，便绕到屏风后面换下了繁琐的嫁衣。
再回到床边时，慕耽也默契地换下了喜服。
慕耽拉着陆卿卿坐到床边，两人便开始了……
沉默。
片刻，慕耽还是意识到……不正常，先一步抓住了陆卿卿的手，往她身边凑。
“卿卿……”
“嗯……”陆卿卿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心里面上，全是紧张。
渐渐的、潜移默化地、慕耽渐渐将陆卿卿抵在墙角，两人的脸凑得极近。
“你好美……”
陆卿卿：……
不是之前说过了，怎么又是这一句。
陆卿卿感觉到慕耽紧贴着自己的身子，周围开始发热，陆卿卿不自觉地像闭上眼睛，心里默念：嬷嬷讲过的、讲过的、都会经历的、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还是无果。
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心里念着不紧张，可是……
这种事情……
怎么可能不紧张。
“卿卿……”
陆卿卿被慕耽拥着倒在了垫着软榻的床上，身下的柔软到是让陆卿卿找回了一点安全感。
“慕耽……”陆卿卿这会儿到是睁开了眼睛，看着慕耽。
“怎么了？”慕耽亲着陆卿卿的额头。
“你好重……”
慕耽忍不住笑，又狠狠地吻着陆卿卿的脸。
“卿卿……我爱你……”
陆卿卿觉着心里闷得不行，开始哼哼。
“你呢？卿卿……”慕耽一边吻着，一边问着。
陆卿卿突然就用手抵住慕耽，慕耽停了下来。
“慕耽……”陆卿卿望向慕耽的眼睛，满是炽热和忠诚，“我爱你”
陆卿卿笑了，“我很爱你。”
夜还很长，一直到了亥时，丫鬟还在往里面送水换水，前前后后三五次，这场新婚之夜才算告一段落了。
屋子里已经静了下来，里面红烛摇晃，外面花儿正香，千江水、万里月，好似在这一刻相融，缠绵转折，涓涓不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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