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五章
一连着三五日都是晴朗天，微风和煦，确是赏玩的好时日。陆卿卿一连着跟慕耽提过几次，可他总是兴致缺缺，仿佛来姑苏就是为了游玩散心的人并不是他一般。
那日，她将话都与慕耽说透彻后，慕耽愣了一会儿，然后幽幽地看着自己问——
“你难道有心悦之人了？”
陆卿卿：……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陆卿卿觉着自己再讲下去也只是鸡同鸭讲，也就打消了再跟他多说的心思，只想着平日里相处时自己再多注意些罢了。
其实慕耽这几日确实是无心游玩，因为从小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头慕耽有了一些忧心的事情……
他怀疑，陆卿卿有心悦的人了。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慕耽整个人就充满了戒备。这几日，他装作无心游玩的样子待在府中，暗中观察陆卿卿近日的举动，没有丝毫的异常，也没有见什么旁人。暗搓搓地查了几天，还是无果。
慕耽越想越觉得不放心，虽然那日陆卿卿矢口否认了，但是慕耽却不怎么相信，这几日诸多折腾，势必要找出些蛛丝马迹。
越找不到，慕耽就越感到心慌。这些天，慕耽一闲下来都会莫名想起这件事，就好像自己养了好久终于长大的小白菜，突然间就被……那什么了，然后就非常的烦躁。
虽然心里装着事情乱乱的，但一日三餐还是没有缺席。
两人如同往常一般，交谈了几句，就默不作声地开始吃饭，坚定地做到“食不言”……
“明日是姑苏‘花灯会’，十分热闹，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慕耽听着她这突然的一句，没反应过来，只是条件反射地点头。
次日花灯节
花灯节是姑苏约在四月份末时举办的游玩会。
花灯节的“花”和“灯”是分开的。“灯”是指纸制的各式各样的彩灯，“花”也是纸质的假花，灯一般在夜晚放到平江河里祈福许愿，而花就可以在这一天送给自己心仪的人，委婉地表达了心意。被送的人不能不收，这是礼貌，若是收下花后对送花的人也有意，就可以花做信物，之后再登门拜访，也许能成一段姻缘。
彩灯和花陆卿卿都帮慕耽准备好了，陆卿卿特意把花灯节的习俗来历跟他从头到尾讲了一通。慕耽全程都是愣愣的，陆卿卿也不知道他听进去多少。算了，本来也只是来玩玩，玩得高兴就好，其他的，也就随他吧。
大街上每个摊户前头都挂有彩色的灯。灯里放着一个短蜡烛，蜡烛的光投射到花灯四周，四周都是用笔画的花样，好似整个灯都在发着彩光，十分漂亮。
陆卿卿和慕耽的花灯都是陆卿卿亲手画的，陆卿卿不太喜欢太过绚烂的颜色，在自己的花灯上画了几朵海棠，慕耽的就画了几片荷叶，虽然都比不上别人的那么丰富，却也算这花花绿绿的花灯中，难得清雅的。
“要不要吃糖葫芦？”两个人本来是默不作声地走着，慕耽帮陆卿卿提着花灯，走在她稍微偏后的位置，帮她挡住汹涌的人群。
陆卿卿过去买了两串，递给慕耽一串。
“姑苏的糖葫芦比不上长安的，但是你说你也好久没回长安了，尝尝，有没有一点长安城里的味道。”
慕耽其实不太喜欢这些甜腻的东西，皱着眉头咬了一口——
“还行。”
陆卿卿根本顾不得听他的评价，又转身去买其它的小吃。
最后，两人手里的东西实在太多，只能找了一个路边的茶馆，试着解决一些。
粗糙的木桌上摆满了马蹄糕、桂花糕、蜜汁豆腐干，松子糖……慕耽看着这些，顿时觉得自己没怎么吃晚饭的肚子，现下却不怎么饿了。
只是因为都是陆卿卿特意给自己买的，便努力地硬往自己嘴里塞了许多，直到一点都吃不下了才作罢。
再过半个时辰，就是放花灯最热闹的时候了。陆卿卿趁着这个空隙又带着慕耽往街前走了走，渐渐走入更繁华热闹的地段。
人群拥挤着，旁边拥着一堆人的最为热闹摊子是摆着猜灯谜的。慕耽盯着摊前的告示看了一会儿，心里有了决定，转过头去找陆卿卿说话。
人群太过喧闹，慕耽弯下腰凑到陆卿卿耳边，一阵温热酥麻的感觉令陆卿卿一颤——
“我过去给你猜个灯谜，你去旁边喝茶等着我。”
说罢不等陆卿卿反应，就扎入猜谜的大军之中。
陆卿卿随即从迷糊中反应过来，只看着慕耽头也不回地挤进人群中去，挤挤嚷嚷的人群，慕耽是向来不适应这样的场合的。也是，他那样的身份，要什么不是吩咐一声，就会有人大排长龙地送到他面前。
陆卿卿看着他一边往前挤，一边推开挡到自己的人群，皱着眉似有不耐，却还是继续往前走……固执又蛮横，真是一点儿都没有变。
陆卿卿走到旁边的小摊一边挑着簪花和饰品，一边等着慕耽回来。
正当陆卿卿选中翠玉的发簪时，就听见聚集着猜灯谜的那边一阵欢呼热闹。陆卿卿来不及付钱，放下了东西，就往那边走。
原来是灯谜已经被全部答完了，头奖获得者已经产生，众人都在吵吵地议论着什么，陆卿卿却没听清，站在最外围等着开奖。
老板抱着一个精致的木箱子走了过来，然后打开箱子，早些时候一直作为头奖吹嘘的传说中的“霓裳羽衣”就这么现了真容。
虽然陆卿卿一眼就知道那不是真的，但是，不得不承认这衣裳做的确是极为精致漂亮。全身有冰丝制成，最外成由珍珠磨成的粉末打了一层底，外面再绣上雪白的羽毛。肩膀处的珍珠若隐若现。整套衣服在烛火下仿佛发着光芒。
众人皆投去羡慕目光，陆卿卿瞧着那衣裳也满是惊羡。
最正中的慕耽面无表情地接过箱子，目光在人群中找寻着什么，饶了一圈在看到远在人群外的陆卿卿后，清冷的目光渐柔，咬着唇，笑得好不得意。
陆卿卿这才反应过来，他之前说的给自己取猜个灯谜是什么意思，原来是看中了这件在今日大多女子都艳羡不已的衣裳。
他一笑，人群中就隐约传来女子的尖叫嬉笑。
今日是难得的花灯节，有心思来的男男女女都不会再如平常一般拘谨着藏着自己的心思，接着这样难得的机会，自然是要全然表述出来了了。
“诺，送你——”
陆卿卿看着他递过来的箱子，笑着看他。
“算了，这衣裳虽然轻，但是箱子还是挺沉的，还是我拿着吧。”
旁边似窸窸窣窣地围着一些女子，偷偷地看着慕耽低头与陆卿卿说话，凑成三两堆议论，声音掩不住的是少女的心事。
慕耽没有注意到旁边，只是一直期待地看着陆卿卿，见陆卿卿虽然笑了，但却不似旁人那般欢喜，突然就想到，陆卿卿对这些衣裳物品一向是没有多大兴趣的，顿时就觉着心里有些挫败。
“快到放花灯的时间了，咱们得往回走了。”
两个人的身影在月光下渐渐拉长，消失，然后不见。
沿着来路走了一会儿，陆卿卿突然想起自己之前看中的那支玉簪。
“你等我一会儿，我回去买个东西，就在这边不要动啊。”
慕耽看着陆卿卿跑远的身影，忙叫她——“你别跑那么急，我在这儿等你。”
待陆卿卿心满意足地买了东西回来时，就见着人群都朝着一个方向走，而慕耽就这么站在街道中间，抱着怀里的东西，小心地避开人群。
“你怎的不往旁边躲一躲啊。”陆卿卿忙上前去拉他。
慕耽开口说得一脸委屈：“不是你让我站着别动等你的吗？”
陆卿卿：……
“而且，我要是不站在中间，这人这么多，你走过了怎么办。”
陆卿卿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他，不自觉地又想起从前在长安城，两个小孩每每上街去玩，总是小手牵得紧紧的，深怕一个不小心便弄丢了对方。
而今，也似乎还是如从前一样。
就在两人说着话，有东西从慕耽怀里掉下。陆卿卿弯腰去捡，发现是几朵花，是花灯节专门用于表明心意的纸花。
陆卿卿捡起花，看向慕耽——
“这花……”
“你刚走，就陆陆续续有一些姑娘给我了，你不是说不能不接，不礼貌吗，我又没手拿，她们就塞我怀里了。”
陆卿卿凑近了去看，慕耽抱着的木箱子上，确实堆着纸花，五颜六色，还不少。
两人到了平江河时，来放灯的人已经占满了最近的河岸。
远处最大的船闪着光亮，被装饰得极漂亮。陆卿卿给慕耽介绍那是花灯节又一个习俗：河中心专门打造的船上放有这场赛事奖励，参与的人需得同时从起始处出发，无论方法，划船或游过去，谁先到处取到船装着的木匣子，奖励就归其所有。
“一般船上都会放着些罕见之物，都是姑苏富商拿得出手的物件，不知这次是什么。”慕耽见陆卿卿满是好奇，便低头与她耳语几句，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她，就往起始处走去。
陆卿卿忙叫住他“可是比赛已经开始好一会儿，你会划船吗……”
陆卿卿的话被慕耽抛在脑后，他从起始处轻轻一跃便踩上了最近的一条船船顶，只留给陆卿卿一句：“等我——”
从前的比赛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最快的划船，可今日的赛程却在开始了半柱香后，突然出现一个男子，只凭着轻功，一路上踩着别人的蓬船，轻点着水花，比旁人早早地就到了河中心得船上。
慕耽抱着木匣子又运着轻功回到岸上时，参赛的船只大多还浮在水上，完全没缓过来之前发生了什么。
最终奖励当然还是归慕耽所有了。打开木匣子，里面是一束竹简。
“这是什么奖励。”慕耽话语里若有嫌弃，本来还想着再赢一件称心的礼物给陆卿卿，谁知却是一束破竹简……
“等等。”陆卿卿接过慕耽手里的竹简，打开一看，却让自己一惊。
“这是云梦秦简——”
“什么梦……”
慕耽显然对这些一窍不通，见陆卿卿一脸惊喜，这才有些许宽慰。
云梦秦简是秦朝关于刑法记述的遗物，陆卿卿一向对这些百年前的法典文书十分感兴趣。
“你喜欢啊，那送你好了。”
陆卿卿欢喜地接过，陆卿卿仔细翻阅着竹简，嘴角轻轻扬起，慕耽弯下腰仔细去看她的脸，察觉到她眼里的笑意，自己也不自觉地扯了嘴角。
周围的人都在议论着突然出的慕耽，或疑惑、或钦慕、或赞赏……而两人却未曾察觉，仿佛待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一个看着手里竹简，一个看着眼前的人，都笑得好不欢喜。
陆卿卿带着慕耽往上岸的南面最里面的丛林里走。一路都是矮小的灌木丛，还是有不少人发现了这个隐秘的岸口，不少男女偷偷地蹲在一处，放着花灯。
两人一直走到最里面，才看到孟夏和一个男人守在那边。走近才发现是纯钧。
“你怎么来了。”慕耽这话显然是问纯钧。
“公子，是孟夏特意让我帮忙来送花灯。”说罢被孟夏瞪了一样，又在孟夏将要反驳时投以乞求的目光。
陆卿卿轻笑着打断，“好了，辛苦你们守在这儿了，今日花灯节街上很是热闹，孟夏你就带着纯钧去逛逛吧。”
孟夏忙笑着谢过自家小姐，而纯钧一脸担忧地看向自家公子，生怕他不同意。
“去吧去吧。”
得了自家公子的允许，纯钧立马跑没影了，急急地追上先一步走了的孟夏。
慕耽拿着自己手里由陆卿卿亲手画的花灯，心里很是满意，转头去看陆卿卿。见她将自己的花灯放到水中，浮水将花灯送远。
虽然，这种更偏向于女孩子家喜欢的事情，慕耽做着很别扭，但还是学着陆卿卿的样子将花灯放到水中，放了手。
“你猜我花灯里放的什么愿望？”
愿望都是提前用纸写好了，放进花灯里的，
慕耽虽然觉着问出这样的问题显得很蠢，但是就是突然很想接着这样的机会告诉陆卿卿他此刻的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我猜不到。”
陆卿卿等了一会儿，没听见慕耽声响，抬眼看他。只见他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眸中有星光闪过。陆卿卿想起今日，说是自己带慕耽出来玩，可慕耽却是把一个晚上确实全耗费在了自己身上，帮自己猜灯谜，用轻功比赛船，不过是为了让自己高兴。
陆卿卿突然就觉得心里有一处软软地塌下去。
“年年岁岁，今时今日。”他慢慢地转过头，柔和的目光打在陆卿卿身上。
这就是我心愿。
愿你年年岁岁，都能如今日般欢喜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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