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三十二】
能乐表演是在酒席之后，陆生他们的位置很好，安世个子小，位置有点低，托旁人取垫子的时候，陆生就把他抱到腿上坐着看。
小秋和健吾过来看到的就是安世贴到陆生耳朵问他剧情的场景，小秋本来还笑着跟健吾说话，突然卡在半路，瞪大了眼看着陆生和安世。
“怎么了？”
“……我就说怎么一直觉得三代目眼熟！”小秋转过身抓住健吾的衣袖，激动得咽了咽口水，“呐，健吾，健吾你看看，三代目和安世是不是超级像！”
健吾也是一愣，视线逡巡，最后只说：“我倒觉得安世更像他妈妈。”
小秋于是又多看了几眼，最后茫然地点头：“是这样……跟加奈姐也很像。”
“行了，别瞎猜，快过去吧。”健吾轻拍了下她的脑袋，把人带过去了。
陆生还抱着安世，对健吾他们笑了笑，又跟加奈说了几句话，垫子取来了，安世看自己的座位垫高了，乖乖道谢就从陆生怀里跳下去到旁边坐好。
演员的声调高远，唱腔沧桑，正在讲述一个曲折的爱情故事。动辄几小时的表演即便精简过也还是费时费力的，大人尚还兴趣盎然，安世这样的小孩子却是坐不住了，原先觉得有趣的音乐也变得单调，他没等看到完满的结局，第一折刚过半眼神就开始游移，正对上另一边的清的视线，那孩子也是随父母来的，跟安世玩了一个下午，此刻显然也如坐针毡。两个人一对视，同时笑了，清跟自家大人说了什么，大人往陆生这边看了看，点头同意，他顺利离开，猫着腰溜到了安世腿边。
“安世安世，”清小声喊他，“小爱他们在外面，我们去找他们吧！”
安世眼里亮晶晶的，回头看看陆生又看看加奈。陆生本想直接点头，留意到亲生母亲的加奈皱了下眉，又有点犹豫了，坐在后面的健吾小声道：“我和秋也跟去看着。”
陆生回头看看一脸殷切的小秋，又征求了加奈的意见，让孩子们和他们两个离场了。
看到那个十字伤疤实在是加奈意料之外的事，那个人从旁边经过，闪进后台，加奈正好瞥了一眼，其实他长得很没有特点，又换了装束，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客人，可是方向正好足够加奈瞧见他右眼角的疤，加上离得不算远，两人甚至对上了视线，对方阴冷的目光让加奈一瞬间浑身僵硬。
为什么这个人会在这里？他和这里的妖怪有什么关系吗？他会不会做什么？
陆生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掩一直握着加奈的手，几乎同时察觉了加奈的不安，才发现她并没有在看表演，但是她的目光所及又只是隔开前后台的黑色幕布。
陆生倾身到她脸边小声问：“怎么了？”
加奈的脸白得吓人，她僵硬地转过头，强忍着才没有让声音太颤抖：“带我去找安世。”
“怎么了？”陆生握住她的肩膀，又看一眼黑压压的幕布，转过头来问，“看到什么了吗？”
“你快带我去找安世……”
“安世他和……加奈你别急，你先告诉我发生什么了？”
加奈像是受了刺激，只说要回去找孩子，说着说着埋怨起来：“下午跟他在一起的孩子也都是妖怪吧？刚才也是，跟妖怪的孩子出去了……那个人，上次那个人也在这里……不是说会解决吗？可是他在这里还看见我们了！说不定，说不定一直看着……”她的呼吸越来越乱，抬眼看着陆生道，“你明知道这地方危险，还要带我们来，还骗我离开安世，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加奈声音不大，台上表演正精彩，乐声盖过她的话，看到她和陆生的人也只会以为是两人靠近在耳语，但坐在前排的玉章和弥叶仍是听了个囫囵，玉章回头来：“是刚才进去的人吗？脸上有疤的那个？”
加奈一愣，看向玉章，陆生也捕捉到加奈说的“那个人”，见状准备把暗处的人手招出来，玉章止住他说：“我知道是谁了。交给我。”
陆生也不客套，点了下头带着加奈离场。
安世和新朋友们在街巷里玩捉迷藏，陆生知道消息就告诉了加奈位置，然后在她抬脚往那里赶之前，拉住了她的手：“加奈。”
加奈惊魂未定，眼里满是急切，但陆生拉得紧，她挣不开，只抿着嘴不说话。
陆生心疼她担惊受怕，也为她刚才左一句妖怪右一句危险感到委屈，实在没辙了，不想看到她满眼的戒备，只得一把将人揉进怀里，气极怒极，到最后化成一声叹息，他低声安抚：“你别着急，安世没事，我的人一直在看着的，就算你不放心我的人，还有秋他们呢？她跟你们关系那么好，不会让安世出事的。刚刚在电话里不是也说了他们还在玩吗？你实在不放心，那我们现在就过去，但你先冷静一点……”
“跟他玩的那些孩子……有妖怪，有半妖，也有一个人类，我确定过没有威胁才会让安世和他们玩的。我知道你一直担心，但是最起码，我，我不会让你们有危险的。加奈，相信我，嗯？”
加奈就这样被陆生的怀抱和话语安抚下来，但是表演的确不能再看了，安世也的确不能接着玩了，两人即刻赶到孩子身边。
把母子俩带回旅馆，玉章那里也传来消息，陆生跟加奈说了一声，转头又过去找玉章。
人已经被绑起来关在小黑屋里，陆生一来就看到玉章居高临下，跪在地上的人蜷着身体，脸上也挂了彩，看样子刚被教训过。玉章用刀鞘挑着他下巴，强逼他抬头。
陆生看着那人问：“是什么人？”
玉章嗤笑一声：“无能哥哥之一。”
玉章是大妖怪隐神刑部狸八十八任妻子的第八个儿子，同父异母的兄弟千姿百态，难得计数，玉章是最完整地继承了父亲神通力的孩子，可惜生在了隐神刑部的衰落时期，从小与众不同野心勃勃，被哥哥们嘲笑过“现在的四国，不需要你这闪耀的双眼”，后来玉章得势，把曾经受到的欺辱从哥哥们身上一一讨回，眼前这人是那些哥哥中的一个，他眼角那个十字伤疤就是玉章留下的。
“你之前问我，狸猫用树叶攻击的招数有什么特点。”玉章把刀鞘往自己哥哥胸口一捅，冷眼看人身子一歪就倒在地上抽搐，转头对陆生说，“能用树叶做武器的不止我们，但是狸猫的确擅长利用这个。把树叶放在头顶可以变形伪装，‘玉章之葉’用来封住多话的嘴，也有像你说的那样，格斗时把树叶卷起来，把人困住。”
他说着笑了：“啊，你该庆幸遇到的不是我，我要动到那一招，大意的人碰到树叶，哪怕只是树叶粉末，都会血管爆裂而死。这些家伙学得四不像，也只能到物理攻击的程度。你上次来说起这些我就留意到他了。有几个和他一直有联系的族人突然没了消息，我猜是上次你们解决的那些，死后化成黑烟拿不到证据，这家伙倒一直‘安生’在家待着。”
怪不得自己没见过。陆生看着地上无力反抗的人，淡淡道：“看不出是你哥哥。”
玉章在哪里都是人中龙凤，自带光环的，眼前这个虽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却相貌平平，气质更是赶不上玉章，第一眼难留印象。
“啊，哥哥，平时不爱说话，老实巴交的，就没把他放在眼里。”玉章冷笑，“咬人的狗不叫。”
陆生：“打算怎么处理？”
既然是隐神刑部狸的儿子，玉章的哥哥，又是在他们的地界，陆生怎么也不能自作主张。
“该问的我都问过了，同伙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我已经控制了，不成威胁。他去找你的人，是想探个底，前段时间察觉被盯梢了，一直没有动作，今天也是事先不知道你会把人带来，才会疏忽被抓到。既然是他们先冒犯了你，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要是你不想脏手，我把他交给老头子，他以后也犯不了事。老头子被我找你干仗那回吓着了，现在最受不了不顾家族出去挑事的。”
躺在地上的人突然冷哼一声：“你不是也被吓怕了？‘闪耀的双眼’也不能把四国照亮，还成了奴良陆生的走狗，呵……”
玉章面不改色：“你不就想当陆生的走狗？”
陆生闻言看向玉章，玉章面无表情地说：“他看上的不是你的位置，是我的。怪就怪你仁慈，我犯了那么大的事，居然没有惩罚就让我回来，还准许我继承隐神刑部，战事也让我参与，放得又宽，这些家伙想闹大了让老头子看看，在族里争个一席之地，反正惹到你头上，你也不会赶尽杀绝。可笑。”
陆生也笑了：“是可笑。能力悬殊这么大，还想闹一样的动静，得到一样的待遇，也是异想天开了。何况跟我一起战斗的人都是同伴，我不需要走狗。”
末了他又说：“‘闪耀的眼睛’，四国只需要一双，其他人早生多少年都取代不了。”
玉章抬眼看了看他，不置可否。
这话换成其他人，可能就是奉承，但是陆生说出来，倒毫不扭捏矫情，他有这样的气度，陈述事实本不必虚张声势。
陆生本来想好好审问接近加奈他们的人的，现在看到这种情况，也不想动手了，看时间不早了，就跟玉章一起离开。出门后被冷风灌了一口，咳几声，把围巾拉好，说：“后面交给你们了。但是也别太敷衍，这家伙之前……”
“放心，论起罚人，我们就算是敷衍都比你认真罚来得厉害。”
“四国是你的地方，只要没人再去找加奈他们的麻烦，其他的事我不会插手。今天这日子，还发生这种事……改天我去给新娘赔礼道歉。”
“我也早想把这家伙解决了的。赔礼道歉也不用，”玉章勾唇，“她从来不计较这些。”
“……嘛，那我就不多谢了。”
玉章点头。他今天难得多话，一方面是要让陆生知情，一方面也是想早点结束，表演估计正到尾声，弥叶还在那里。她不计较，能做的他还是尽量做好。
玉章要回表演厅，陆生要去找加奈他们，到岔路口，玉章冒出一句：“但是你就这样把弱点暴露给我？”
陆生瞬间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加奈他们。
“这种弱点也藏不住。何况……”陆生上下打量一身新衣的玉章，挑眉笑了，“你也不是没有。”
玉章难得真心笑开，不废话就转身离开。
插曲结束，现在，他们前进的方向，终点都有各自最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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