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十一】

  陆生隔三差五到店里来,帮着加奈做点洒扫搬运的事,加奈实在不愿意了,说麻烦他,他还是能跑过来又是买花又是订货,就是几分钟也要待,加奈找不到理由也拉不下脸轰他走。而且他每次到她家,就算不吃饭也不坐,也一定要进屋转一圈再出来,搞得加奈莫名其妙。

  这样几天下来,加奈也有些受不了了,某天店里只有他俩,她忍不住问:“你最近都待在四国吗?”

  “嗯,没什么事要忙。”

  “家里人也不惦记?”加奈转身面向花架,需要换一批过季的花。

  九月的秋老虎来得可怕,天气燥热得人都坐不住。加奈今天穿的是一条嫩黄色的及膝连衣裙,陆生目光痴缠在她身上,心不在焉地回答:“他们有自己的事,管不到我。”

  “未婚妻呢?也不管?”

  “什么未婚妻?”

  “还没有吗?那女朋友呢?”

  陆生见她要去搬最高一层的花盆,上前伸手越过她头顶,落在最高层的花架上:“要拿哪一个?”

  他就在她身后,保持着合适距离。站到这里仅仅是为了搬花而已。

  加奈回答说她自己来就可以,已经要去挪凳子过来了,陆生指着其中一盆问:“是它吗?”

  他非要插手,加奈只好点点头:“是这盆。”

  陆生轻松取下,放到指定位置后又换了一盆上去。等到忙完了,他才说:“没有那样的人。”

  “……”

  陆生认真看着她的眼睛:“未婚妻也好,女朋友也好,我都没有。我身边从来没有别的女人。”

  加奈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兀自揣度道:“冰丽呢?她是个好姑娘,你……”

  陆生因为只是四分之一的妖怪,九岁之前都是人类的面貌示人,及川冰丽是陆生的亲信,雪女一族,陆生九岁初觉醒以后,冰丽就和另一个亲信青田坊伪装成陆生的同班同学,在陆生周围保护他,从小都跟陆生同班的加奈对冰丽很熟悉,除去陆生亲信、同班同学的身份,加奈还知道冰丽对陆生还怀有高于仰慕的感情,虽然冰丽在陆生上了高中后就没有陪着读书了,但是这些陈年旧事加奈还是记得清楚。

  陆生只坦然道:“我和她没什么,她现在正和另一个妖怪打得火热。”

  那还真没有别的姑娘了?血气方刚的年纪,骗谁啊。

  加奈没有再说话。

  她这段时间对他总是很敷衍,如今又被猜疑,陆生心里不是滋味,开口堵她:“你有安世爸爸,不信我是当然的。”

  加奈的脸色瞬间变了,她定定地看着陆生:“是啊,我和安世爸爸一直好好的,谁知道中途被你插了一脚,发生那种事他还能接纳我,我当然感激。不能理解你还真是抱歉了。”

  他们对那件事和安世爸爸这两个话题一直避而不谈,偏偏仅是加奈每次轻描淡写地带过都会让陆生难过得说不出话来,他自知理亏,心里暗骂自己多嘴,也不辩解了,正巧店里来了别的客人,他便匆匆告辞。

  店门口的风铃被拉门撞得一阵脆响,加奈回头,陆生已经走了。这一走便一个多星期没有出现。这段时间里,加奈总算处理完换季花卉,店面虽小,对加奈来说也是一项不小的工程。结束后她给自己休了一天假,早上送安世去上学,然后回家窝到沙发上看电视。

  家里太寂静,电视节目的声音让这寂静更甚。加奈看了一会儿实在没意思,拿出账本算账。

  五年前卖房得到的钱大部分帮父亲还债了,剩下的用来开店,存款已经所剩无几,这两年店面生意好做一些了,加奈才有了存款,生活简朴但并不拮据。就是安世的教育费用还是问题,加奈想趁着孩子还小多存钱,最近听木村说他家附近有个住处正在低价转租,加奈上次去看过,环境比现在住的地方好很多,按照木村说的,主人家移居外国,放不下家里的花草,想找个可以照料庭院的人接手房子,有了这一层要求,那里的租金比加奈他们现在住的地方还要低,加奈很是心动,看过合同后也没什么问题,等到下个月底把这边的房租结算,她就打算带安世搬过去了。

  幼稚园是全日制的,安世中午不回来,加奈做了个蛋包饭解决自己的午餐,午睡时设了闹钟,打算多睡一段时间,起床后直接去接安世。

  陆生发现加奈一天都没开店,有点担心,到幼稚园见了安世才知道加奈今天在家休息。他想提前接出安世,竟然没费多大劲就让老师放人了。

  “父母有什么矛盾都不能波及孩子。”老师一脸严肃地跟陆生说,“跟孩子母亲低个头,就不用这么偷偷摸摸来看孩子了……”

  咦?哪里不对?

  “你们老师刚刚说的什么意思?”

  “没什么,她跟谁都这么说,不用管。”

  他才不要告诉解释。陆生已经被幼稚园的老师同学当成了安世的父亲,他们家的爱恨纠葛都传了好几个版本了。安世不知道怎么,没有跟大家解释,也没跟加奈说,更不会告诉陆生让他得意忘形。

  他可是想追求自己妈妈的人。

  提前接安世回家,开门后没听到加奈的声音,安世看了才说她睡着了。

  陆生便和安世一起安静地下飞行棋。

  一局结束,陆生起身:“我去上个厕所。”

  安世负责把棋盘归位,挥挥手让他去。

  卫生间在加奈的房间对面。陆生趁安世没注意,闪身进了房间。

  有几天没见到她了。之前回了趟本州,居然忙得脱不开身。

  陆生轻手轻脚地跪坐到榻榻米上,在她旁边端详着她的睡颜,这段时间她忙里忙外,要照看花店照顾孩子还要应付他,一定是累坏了。陆生有点心疼,凑到她脸旁。

  他很久没这么近地看她,更不敢碰她,如今她沉睡着,不会因为他的靠近而发抖,陆生一时心痒难耐,慢慢贴近,在她脸庞上方游移的嘴唇忍下亲吻相同的柔软的冲动,缓缓上移,最后轻轻印在她的额头。

  陆生的动作很轻,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惊醒了睡美人,他缓缓退回,准备出去跟安世告辞。

  然而他没来得及收回留恋温柔的目光,原本应该熟睡的人已经静静地睁开了眼,带着些许疲惫却也清明无比。

  陆生偷亲被当事人撞个正着,有些局促,结巴半天,才说出完整的话来:“抱歉,我,我只是想看看你,今天,呃,今天是23号,那个,我已经把安世接回来了,我……”

  “嗯。”

  她知道。她知道她刚好空出的这一天是9月23号。

  陆生见她没有异样,惴惴不安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说不定,他刚刚亲她的时候她还没醒。不过,如果这是已经醒了的反应,他也许并没有触她霉头。

  他心生希望,试探着问:“加奈,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想跟你们待在一起,可以吗?”

  “……你问问安世吧,我管不了你们。”

  这便算答应了。

  陆生难掩兴奋,露出感激的笑容。加奈觉得他现在只差摇尾巴就能cos一只巨型宠物犬了。

  “你先出去一下,我要换衣服。”

  她还穿着睡衣。

  陆生点头,立刻出去找安世接着下飞行棋。

  加奈拿起前两天新买的格子裙,慢慢穿上。最近觉得衣柜里的衣服都旧了呢。

  安世不知道陆生和妈妈发生了什么,只留意到晚餐比平时丰盛一些,直到加奈烤好蛋糕抹了奶油端出来,他才知道是陆生的生日。

  安世吃过蛋糕,冲陆生拍拍胸脯:“过生日的人最大,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哦。”

  陆生再三确定真的可以提要求后,一脸无辜地说:“今晚让我留在你家里可以吗?我家人都不在这边,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过夜。”

  安世显然没想到是这种要求,因为这不是他能决定的,当下面露难色,看向加奈,她无奈地点了头。

  安世偎着加奈睡得很沉,加奈夜里起来,发现陆生没有留在房间里,而是坐在沙发上发呆,黑暗中,他的身影有些落寞。

  他已经看到加奈了,轻声打了招呼,然后说:“时间还早,我睡不着,就起来坐坐。”

  才十点半,对陆生来说的确早了些。

  加奈怕说话声音吵到安世,走到客厅,顺手开了落地灯。

  陆生看着她在沙发另一头坐好,说:“谢谢你今天休息。”

  “刚好忙完而已。”

  “嗯。谢谢你刚好今天忙完。”

  加奈没话说了,想起今天安世说的话,道:“今天生日的人最大,只要别太过分,允许你提要求。”末了,加了一句,“还有,亲额头就算了。”

  “我……”看来她刚才是醒了,在他偷亲她的时候。陆生觉得脸有点烫,挠挠脑袋,笑,“那,可以抱你一下吗?朋友的那种。”

  加奈皱了皱眉,但是她自己说的他可以提要求,朋友间的拥抱也不过分。便勉强点了头。面向他的方向站起来。

  陆生也起立,走过去,迟疑了一下,终于抬手把她拥入怀中。

  加奈的双手也被他箍在臂中,身体有些不自然的僵硬。他抱得小心,但是时隔五年,心爱的人终于再次到他怀里,陆生不免有些意乱情迷,搁在她肩上的脸渐渐地转移方向,羽绒般擦过她的脸颊,轻轻贴在她的唇上。

  没有被反抗,他开始吻她,含弄朱唇,手掌慢慢移到她的肩膀,再顺着向上,抚上脖颈,停在侧脸和肩膀的交界处轻轻摩擦。这一切完全是本能,他没有多想,然而很快他便尝到了咸涩的泪水,这使他瞬间清醒,急忙弹开。

  陆生现在察觉到加奈在发抖了。其实,从刚才,从他抱住她开始,她就已经在发抖,只是他以为那是自己太激动而颤抖,并没有留意。

  他放开她的那一刻,她的手就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加奈闭上眼跌坐回沙发上,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来,她一手抓着沙发扶手喘气不止,一手护在颈上,极力压抑着不发出声音。

  她很痛苦。

  陆生知道她想起了什么。

  他曾经,差点把她掐死。

  在吻她的时候。

  陆生觉得自己也要站立不稳,他听见加奈小声哭泣:“……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控制不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陆生看着她旁边那盏落地灯,红了眼眶。

  怕黑,怕打雷,怕停电,怕他的吻,怕他的触碰。他知道自己是这一切始作俑者,面对这一切后果只能懊悔,无计可施。

  加奈,对不起,给你带来如此的伤痛。

  加奈,不要怕,我不会再伤害你了。

  加奈……

  他想呼唤她的名字,想要向她忏悔,想给她保证,可是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他发不出声音。

  他只能呆立在原地,看着她泪流满面,自己无能为力。终于和心爱的人同处一室,可是连拥抱都带着悲伤。连拥抱都不可以。

  从来没有一个生日过得这样痛心。这个得以拥抱亲吻她的生日比她缺席的生日还要让人疼痛百倍千倍。

  如果可以重来该多好。他坐在她桌前,看她的海报,等她回房间,他就站起来跟她说晚安,然后离开。

  如果只是这样该多好?

  他现在甚至连道歉的话都说不出来。迟到五年的对不起有什么用?

  奴良陆生,你真的很差劲。

  他多希望她能歇斯底里地控诉他的罪行,可是她没有,她冷静得可怕,又脆弱得让人心疼,他的出现对她来说就是揭开伤疤,她没有喊疼,只有最无法抑制的恐惧流露出来,他才能感觉到发生的一切不曾被忘记,难以被谅解。

  陆生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形如没了灵魂的空壳,站在落地灯的光亮之外的阴影里,深深地低下了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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