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
酒店是按摩浴缸，加奈一不小心享受得有点久，穿着浴袍出来时安世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看到窗边立着个人影，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加奈不是很懂陆生这个人，之前赖到家里，没待两天就逃难似的走了，之后躲她跟躲瘟神一样，现在又没事人似的看着她的儿子发呆，加奈走近一点了，他倚着窗小声说：“他很像你。”
加奈怕吵醒孩子，到时候没法儿跟他解释陆生为什么在这里，示意他到阳台去。小心拉上窗帘，关好玻璃门，确定安世不会看到以后，加奈先开了口：“你怎么在这里？”
陆生是因为安世跟他通电话时提到这茬，他就想着订票一起来了，送票的也是他，还趁机跟安世达成协议，要一起过来，进园之前两人还在卫生间碰过头，今天更是在他们身后跟了一天。
但是这些可不能说，他就总结道：“因为你在这里。”
加奈没想到他这么直白，有点尴尬，烫手山芋一样把刚才拿到手里的那两张卡片扔还给他。
什么摩天轮的传说，乱七八糟的论调。
陆生故意摆出认真的模样：“已经亲了，诅咒解除了，不用担心。”
加奈在心里给他翻了个白眼。
他们恋爱的时候也去过一次游乐园，坐过摩天轮，因为那时已经对这种“传说”有所耳闻，觉得实在幼稚，况且之前也没有比牵手拥抱更亲密的行为，也就没有接吻。没想到他现在会耍这种把戏。
加奈没好气地回：“诅不诅咒没关系，什么传说也没意义，我们又不是恋人。”
“嗯。我也说了我不相信传说。”他倒坦荡，“我只是给亲你找个理由而已。”
……
脸皮能拿来当墙了。
加奈无语，准备回去睡觉，看他没有要走的意思，问他今晚住哪。
“啊，我不是酒店客户诶。”他说，“看来要露宿了。”
加奈没想理他。因为接下来他一定还有话。
果然：“要不然，加奈，你收留我一晚？不用睡床，沙发我都不占，就在阳台就行！”
“你身上穿的是酒店浴袍和拖鞋。”
“暴露了……”陆生笑眯眯地，“我住隔壁，有事找我。”
“……别让安世看到你。”
陆生心想那小子早知道他也来了，却没出声，而是严肃保证不出差错，之后便直接翻回了他那一间房间的阳台。
陆生等她反应过来准备进屋，轻声喊住她：“晚安。”
她顿了下，轻轻点头，没回话就进屋了。
今天困扰她一天的“有人在看他们”的感觉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她帮孩子盖好被子，身心放松，安稳睡去。
第二天又转了几个昨天没去成的地方，下午，加奈决定返回青风镇。
搭乘地铁去往车站，地铁车厢里人并不多，下一站即将到达的时候，有位置空出来，加奈拉着安世过去坐，其间被撞了一下，她没放心上，抬头却看见从她身旁走过去的小伙子被人一把按在了地上。
“动作太慢了。”按住年轻人的男人搜出一个钱包，把人交给紧跟而来的地铁警察，回头看向加奈他们。
安世从座位上跳下来：“陆生叔叔！”
陆生把钱包递给加奈，她的挎包被割了老大一个口子。
因为没有造成实际损失，小偷赔了加奈修包钱，被警察教育几句就放走了。
陆生在加奈旁边坐下，安世挤到两人中间，兴致勃勃地说陆生刚才有多帅。
加奈跟陆生客客气气地道了谢，摸摸安世的头。她当然不知道安世看陆生时眼里的警告。
陆生只坐了一站就下车了，加奈没问他要去哪里，带着安世赶班车，谁知刚落座便见陆生也上来了。
他往后排走，经过加奈旁边时把一个袋子放到她怀里。加奈一看，是品牌包，经典百搭款。吊牌都剪了，加奈去看过这个系列的包，价钱让人咋舌，当时觉得没必要，就只看了看。
陆生坐在最后，大巴即将出站，加奈想说什么也只能等到地方下车了再说。
“这是做什么？”
陆生看加奈皱着眉把袋子举到他面前，理所当然地说：“你的包坏了，送你的。”
“我有其他的，需要的话自己也会买新的。青风镇这种小地方也没什么场合需要用这么高档的包。”加奈递过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拿回去吧。”
“在哪里都不会嫌好东西多的，主要是自己用着舒服。”他背起手不接那包，“再说了，吊牌都剪了，退不掉，你还回来我也用不着，本来就是给你的东西我也不会送给别人，留着。”
加奈不想接受他的礼物，左右为难，一直闷不做声的安世这时抬头说：“妈妈，叔叔说要送，你就收下吧。”
陆生见孩子帮腔，说：“你要是过意不去，请我到家里吃顿晚饭怎么样？”
现在是下午五点了。
加奈不想在人前僵持下去，只好硬着头皮邀请陆生到家里小坐。
在玄关的时候，安世趁着陆生蹲下来换鞋，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句：“别以为送了礼物就能追到我妈妈。”
这小鬼头机灵着呢。只要不跟加奈扯上边，他和陆生就能超和谐相处，陆生甚至能感觉得出安世对他有点仰慕，可是一到了关于加奈的事，这小子就妥妥的护短了。
陆生心想他也没觉得送礼物就能追到加奈啊，他甚至没敢想自己还能追到她，不过是想为她做些什么，乐意为她花钱罢了。但他来不及解释，也解释不清楚，看着安世说完就跑进厨房给加奈打下手，摇摇头笑了。
加奈先去卫生间把热水器的水设定加热，然后到厨房洗菜做饭，液化气罐没气了，她转而开了电磁炉，安世开冰箱拿出一盘炸鸡翅，自作主张放到微波炉加热。加奈听到微波炉的声音，赶紧关电磁炉，但还是晚了一步，家里的电灯闪了几下陷入黑暗，不用想都知道是电圈烧坏了。
电压不稳是这房子固有的毛病。
倾斜下沉的夕阳让狭小的出租屋笼罩在阴影中，陆生先是被突然黑掉的电灯吓了一跳，知道情况后问加奈拿工具打算出门修电闸。
玄关处光线更加昏暗，加奈打着手电筒在鞋柜边的收纳箱里找起子，陆生先看到了需要的工具，蹲下来自己拿，不小心碰到加奈的手，她就受惊短促地吸了口气。陆生停了一秒，当做没看见她的失态，出门进行修理。
电闸在邮箱上方，需要站在凳子上才能够到，安世站在加奈身前，加奈给陆生递需要的东西。身后有开门声，加奈回头打了声招呼：“石井太太，抱歉，吵到你们了。”
石井太太头发花白，笑容可掬，并没有介意，反而八卦地看着陆生，问加奈：“男朋友？”
加奈连忙摆手否认：“不是的，是家乡那边的朋友。”
青梅竹马可比朋友亲近多了。
陆生不满地撇撇嘴，却也没什么怨言可说，注意也很快被转移。他的角度轻易看到了胖胖的房东老太太身后身材瘦削的男人。那人脸颊瘦得仿佛只有一层皮，松垮垮地包着骨头，眼窝深陷，站在半掩着的门边，见到陆生看他，狠狠地瞪了一眼，陆生都担心他做这样的表情会让眼球掉出来。
他只在门边晃了一下就回去了。
修理没有花费太长时间，加奈继续做饭，陆生终于又吃上了加奈做的饭菜，久违的料理让他的味蕾愉悦起来。
吃饱喝足，陆生主动帮加奈收拾餐桌，这回他坚持和安世分工，不愿意再当闲着没事做的客人。
“你一直跟妈妈一起睡吗？”
“是啊。”安世抬头看他，“你不和你妈妈一起睡吗？”
“我是大人了，当然不和妈妈一起了。”陆生笑，“不过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开始睡自己的房间了。你一个人睡会不会害怕？”
“不怕啊，我胆子可大了。”
陆生想起打雷的那天，安世的确没有丝毫害怕。
“男子汉。”
“那当然，我要保护妈妈啊。”
四岁的小孩说话老成得不得了。
陆生问他：“学校还有人欺负你吗？”
“没有了，上次老师让上台表演，我演了你教我的那几个招数，还有人问我去哪里学的呢。”
“然后呢？”
“我教了他们几招，他们现在都很佩服我。”安世有些自得，发现陆生嘴角带笑，立刻又说，“嘛，虽然是你教我的，但是也是我自己聪明才学会的，所以你不要到妈妈那里说噢！”
古灵精怪的，哪里是木村口中那个“乖巧听话”的小朋友？
两个人把桌椅摆放整齐，坐在沙发上继续聊天。两个人说话都挺正常。但是一扯到加奈，准崩。
“你喜欢我妈妈，可是我妈妈是不会接受你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妈妈喜欢爸爸啊！”安世的口气理所当然。
陆生心想安世出生之前加奈就分手了，他哪见过自己的爸爸，有些无奈。安世估计看他对自己的爸爸没什么反应，有点不甘心，继续说：“你别不信，虽然我没见过我爸爸，但是妈妈跟我说起他都说他是个好人，对妈妈很好，她没说我也知道，妈妈最喜欢的人就是他。不过现在最喜欢的变成我了，我很快就长大了，我会像爸爸一样对她好，所以你别想打我妈妈的主意。”
“可是你又代替不了你爸爸。”
“你也不行啊。妈妈最喜欢我，我不喜欢的她也不会喜欢的。”
“不一定。我比你早认得她，当然更了解她。”
安世振振有词：“明明是我认识她比你早好不好！我一出生就认得她了，你是长大了才认得的！”
亏他想的出来。陆生居然没法反驳。就此歇战。
加奈洗好碗碟，切了兔子苹果端到客厅，陆生等她坐好，起身告辞。
“被看到收留年轻男人的话会影响你的声誉。我已经找好旅店了，不用担心。”
她倒不担心。他在哪里都有能力保护好自己。
“对了，加奈，你们住这里多久了？”
“四五年了吧，安世没出生就住进来了。”
“还方便吗？孩子大了，不打算换个地方住？”
“正在考虑。”她想起之前听木村提起的事，补充道，“听人介绍了一个新地方，过两天会过去看看。”
“噢。那要搬家的话我来帮忙。”
加奈知道拒绝没用，只好客气几句就说再见了。
安世一在妈妈身边就安生了，恭恭敬敬地跟陆生道别。
陆生对他变脸的功力早有领教，笑眯眯地回应才走。所以说，他和一个小孩子置什么气？啊，而且居然还被这个小孩气炸了，好不爽。
加奈帮他把门打开，陆生颔首侧身经过，穿堂风从两人间的缝隙吹过，撩起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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