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加奈把父亲安排在乡下,自己孤身回去,努力寻找解决方法。

  家里拿不出钱,再说这钱本来就是非法的,加奈在想的只有要怎样才能让父亲和她全身而退。

  想来想去还是要求助旁人,而且他们必须搬家。

  但这同样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比如,她很可能没办法再回到已经被那些人知道的学校继续学业了。

  但父亲身上的伤和眼里的无助深深刺痛了她,加奈还是开始着手准备转卖房子的事。没什么比人好好活着重要。

  这是个很痛苦的决定和过程。

  加奈从出生就住在这里,两层小洋房,父母用多年的积蓄才买下来的。一楼客厅落地窗正对着种满花草的小庭院,可以做露天烧烤,母亲手艺一绝,家长家的聚会很受欢迎。她还记得小时候父亲让她骑在脖子上,去够庭院里那棵海棠树的花,母亲站在屋檐下的阴影中微笑看向父女俩。客厅挂着全家福,镂空的电灯足够照亮整个大厅又不失温馨。厨房和餐厅相连,加奈母亲格外喜爱白瓷餐具,家里的每一个碗和碟子都是雪白的底色,干净可爱。二楼是卧室,加奈的房间墙壁被粉刷成粉红色,翻新工程是她十岁那年和父母一起戴着自制纸帽亲自做的……

  这房子的一点一滴,大到墙壁瓷砖,小到灯具挂饰,全部是一家人亲力亲为慢慢积累布置起来的,这也是加奈母亲生前待得最多的地方,到处都是回忆,转手卖给别人,这里就要彻底变样,加奈想想都心痛得想哭。

  可她没办法啊,起码最近几年,她和父亲不能出现在浮世绘,也不能一直赖在亲戚家,而且父亲的身体状况,不可能再工作,加奈还是学生,即便要挣钱也很难找到固定的工作,他们需要钱来安顿新的住处,还要给父亲戒毒治疗,家里存款早被父亲用到赌博和毒品上了,唯一的经济来源只有这栋房子。并且要快,越快越好。

  加奈翻遍家里每个角落也没能找到房产证,去问父亲,他躺在床上瞪着加奈说:“你要房产证干什么?我不给!你别想动我们家!”接着便开始哭闹。

  毒品对他的影响比想象中大,加奈待在他身边时,一开始没留意,被他的突然痉挛吓得不知所措,他脸颊凹陷,瞪着的眼球显得更加突兀,又哭又闹地要求给他“打一针”。加奈都不知道身体羸弱得都走不了路的人,发起毒瘾来力气怎么会大,加奈上前想安抚他却被一把掀倒在地。他冲人砸东西,因此他的床边从来不放任何坚硬物,实际上,连柜子都不会贴在床边。没东西可砸,人们都躲得远远的,他被绑在床上,就一个劲地拿头撞床板,生不如死。

  父亲的双腿肌肉开始萎缩,四肢绵软无力,下地行走很困难,加奈的姑父找来了一个破旧的轮椅将就着给他用,加奈在扶手边仔细绑上海绵软垫,才让他偶尔下床坐一会儿轮椅。

  不光是身体每况愈下,他的性格也发生变化,加奈在他清醒的时候问他,原本性子温吞的人每次都像个孩子一样胡闹,完全不听加奈的解释,胡搅蛮缠,甚至对加奈恶言相向。

  催债的人天天电话骚扰加奈,父亲又这般无理取闹,她一边应付那边的人,一边又要找父亲问房产证在哪里,每天都生活在焦虑中,疲惫不堪。

  她又一次想向父亲打听的时候,父亲终于不再胡乱挣扎,只是拍着床板说:“加奈,你怎么能打房子的主意?!那是我们的家,你把它卖了,你妈妈想家的话要去哪里?她回来发现家里住着别人该有多伤心?你没良心,你不是我们的女儿!”

  加奈心里委屈,可也只能坐过去拉着父亲的手请求他能谅解。而她的父亲,那个把她捧在手心护着长大的,最疼她最舍不得她受到伤害的男人,居然抓起她的左手在她手腕狠狠咬下去。他大概用了最大的力气,被人费了很大劲儿才把两人拉开,加奈的手已经鲜血淋漓,她根本来不及反应挣脱,被解救下来时都还一脸难以置信,呆立着看着前一刻还好好的父亲,因为毒瘾发作被人强行按到床上,再次被捆绑。他的挣扎和尖叫怒吼比任何一次都要激烈骇人,加奈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泪直愣愣地掉下来,被姑母拉过去处理伤口时,手上的痛楚才把她的神智稍稍拉回来。

  加奈身上有伤,都是在压制失控的父亲时留下来的,但是那些伤都是间接砸到磕伤的,这次他却迅猛直接地攻击她,这让加奈很伤心。但同时,她也决心立刻离开,她必须帮父亲戒毒,在那些人找不到的地方,他们要开始新的生活。

  最后一次,她向父亲开口,他仍旧爱搭不理,然后冷嘲热讽,加奈终于爆发,跳起来怒吼:“那你是要房子还是要我和你好好活着?!!”

  家长平介突然就被吓住了,扁着嘴瞪着加奈。加奈看他受惊委屈的样子,平复下来,抹了把泪蹲到他父亲膝前,温声道:“爸爸,我真的很累了,你体谅体谅我好不好?房子没了没关系,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哪里都是家,可是人出了什么事,那时候该怎么办啊?求求你了,爸爸……”

  她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袖口露出的手腕上的绷带清晰刺目,家长平介把脸扭过去,好半天,他说:“院子那棵海棠树。”

  加奈一愣,然后收拾整理了一下,立刻起身回到浮世绘。

  加奈在院子里那棵海棠树下挖出了一个梨木盒子,那是母亲的嫁妆,被里三层外三层包得严严实实的放在树下。她刚把院子恢复原状,就听到大力的砸门声,瑟缩了一下,然后很快镇静下来,抱着盒子迅速上楼藏好,并给夏实打了电话。

  夏实是加奈离开学校回家后第一个联系的人,其他人都在外地,只有她还留在浮世绘,也只有她对加奈家里的情况知道得多一点,加奈毫不犹豫地选择寻求她的帮助,还把她的电话留给了姑父姑母。

  挂了电话后,加奈看到通讯录里另一个人的名字,指示光标停在那上面许久,但她最后还是没有按下通话键。

  加奈回到家的消息被那些黑社会的人迅速知道,他们堵在她家门口,叫嚣着拍门。跟她谈判的人西装革履,最后他说:“你父亲的身份证还在我们这里,你最好跟我们头儿解释一下,不然我们把他的信息发出去,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他。而且你也知道他吸毒了吧,为父亲着想,就识趣点。”

  加奈硬着头皮跟他们出了门。

  这样肮脏不堪的人,居然拥有市中心最高的一幢楼。加奈觉得可笑,同时也因为后怕和恐惧颤抖起来。

  电梯在最高层停下,最后加奈到了角落的一间极其宽敞的办公室。里面有一个超大号的书柜,放满了各类崭新的书籍,坐在高级办公桌后的男人身材发福,脸上都是粉刺,他怀里坐着一个貌美年轻的女人。加奈觉得这里的每一样东西组合在一起都十分滑稽。

  进门的时候,她被要求把包留下来检查,加奈咽了下口水,把包递过去。对方抬眼看了她一眼,最后拿出她的手机和一支录音笔,又把包还给了她。

  加奈看着坐在最前方的男人把她的手机折断后扔进鱼缸里,然后把玩着她那支全新的录音笔,讥讽道:“小姑娘,你还太嫩了点,录音做什么?你还想报警吗?”

  加奈绷着脸没说话。

  “这样一看,是个美人胚子……我尤其喜欢聪明的漂亮姑娘……”

  加奈闻言下意识地看了眼男人腿上衣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女人,谁知这个不经意露出的不屑的眼神被对方发现,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男人已经一个巴掌把刚才还在和他亲热的女人扇到了地上,随即不顾对方的哀嚎哭求对她拳脚相加,拿起桌上的墨瓶纸张和手边书柜上的书毫不留情地往她身上砸。这个房间里还有另外几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但对这样的事似乎习以为常,看到这一幕纹丝不动,连表情都不曾有变化。

  加奈险些站立不稳,张着嘴发不出声,那边察觉到她的惊恐,满意地笑了,然后弯腰去拉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女人:“哟,吓到人家小姑娘了,这样可不好,”他哈哈大笑,同时命令着,“还不快滚!”

  女人逃离的时候,男人朝加奈一步步走过来。加奈忍不住想要逃跑,可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她下意识地抓着挎包,强忍恐惧尽量平静地开口:“我现在暂时筹不到钱,你可不可以先把我父亲的身份证给我?他需要先登记去戒毒所。”

  “哟,可真是个好女儿。”那男人停下了脚步,转身拿起桌上一张卡片,“你是想要这个吗?……我们不做赔本买卖,你想拿什么来换?”

  加奈说不出话。

  “其实这张卡没什么用处,你拿走了我们照样找得到你们,他欠的钱不是一笔小数,我总不能钱没拿回来,还把人搞丢了吧?”那人笑了,秃掉的头顶反着光,拿着加奈父亲的身份证敲自己的手心,“你也别想着逃跑了,我见过好几个女人可都以为可以躲开我们,不幸的是没多久又会哭着来抱我的大腿求我留下她们。哎呀,真是很可怜的。”

  “……”

  “哎,脸色别那么难看嘛,我知道你也不容易,遇上这样一个父亲,是很悲惨的,但是该承担的责任,还是要承担是不是?”他把身份证扔回桌上,又走近了,“这样吧,我们旗下有些夜总会,环境还是不错的,你条件很好,要不要考虑看看?以工抵债也是可以的嘛!不过嘛,你这么年轻漂亮,还是个大学生,我有点舍不得让你在别的男人那里受委屈,你不如跟了我,你父亲的烂摊子,我就帮你收拾了,嗯?这可真是个不错的解决方法,你觉得呢?其实本来你父亲差点被打死了,我是听说他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他死了你就没有亲人了,才饶他一命,不然你就见不到他了。看你也是孝顺的,我知道很不错的疗养院,一般人进不去,我出面,你爸爸随时都能去,何必到戒毒所受罪?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跟着我?”

  他步步紧逼,言辞轻浮,酒糟鼻硕大通红,加奈强忍恶心,抓着挎包的手越来越紧,一步步后退。门被大力砸开的时候,她的手刚伸入包里。她和所有人一起看过去,门框整个被卸除,墙壁受损,灰尘粉尘扬起,模糊的视野里有人影攒动,杂物胡乱飞来,男人大声咒骂着,与此同时,墙壁开始出现裂缝,即将爆破。加奈被粉尘呛得直咳嗽,突然感觉有人把她拉到了角落,她刚才站着的位置被震飞的玻璃砸中,她来不及反应,护在她面前的陌生男人转过头来,加奈看清是刚才检查她挎包的男人,之前也一直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那人往她手里塞了什么,加奈凭触感知道那是她父亲的身份证,他接着低声道:“家长小姐不必紧张,我们少主已经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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