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
戚不病一个站在山道上, 少女身影消失在小径后,一个人影慢慢从虚无中显形,小心翼翼地凑上来问:“主人, 没事吧?”它扭扭捏捏小声抱怨:“她灵息滂沱实在吓人, 又是突然出手, 我一点也没有防备, 硬撑了一下, 差点把我给崩散了。”
又嘀咕着:“这遗忘颂是真的厉害。”
戚不病没有说话, 皱眉站在原地, 好久才举步往静谷外走。
人影快步跟上他,走几步便隐去消失不见。
出谷后戚不病却并没有往福楼走, 而是往琉璃殿那边去了。也不走正门, 走的是贴近越溅所住主院的小侧门。那边并没有人守着, 如意门紧闭, 敲一敲门上的玉环,不一会儿门就开了。见是他,侍人恭敬地退开一步:“公子来了。”
他没有理会, 大步进去。
侍人掩上门后,快步追上,跑到前面引路。
戚不病到时,越溅正在炼器房,那边有数十个修士, 围坐在一个大炉边, 闭目运法以自身的修为供养着炉子中的正被炼化的一块泥一样的东西。
戚不病主动前来,越溅还有些意外, 从炼器房出来,正要开口。
戚不病却并没有给他机会, 只说:“你说的事,我答应了。但我有一个条件。”
越溅似乎松了口气:“你想要什么?”
戚不病干脆利落:“我要桃家娘子。”
越溅微微怔了怔,随后便不动声色地掩下了情绪,笑一笑说:“这又有什么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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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九九回去小楼之前,把侍女的腰牌丢在了之前的水池边。
等她到水居时,侍女才刚打算去找寻她,见她回来立刻掩饰:“主院那边叫我去,耽误了些时候。”
陶九九不在意。随便应了一声,便转身上楼去,手脚并用爬到床上把自己捂起来,只觉得又冷又虚。叫侍女来把炭火烧得更旺些。她虽然穿得厚,还拿着暖炉,但还是不太行,月亮的清辉落在身上,寒气逼人,让人觉得连骨头缝都有冰渣似的。口中的血腥味也叫人难受。
第二天一大早,便有自称是来自于都城的内官前来。
说是受令于李甫,前来探望桃娘子的。还带了两封信,一封是桃府来的桃大人写的。信中哀痛于桃夫人之死,又关切她身体如何,即为她打算入蓬莱而高兴,又怕她心痛受苦,只说之后家里会送几个仆人过来,她要什么只管写信回去,仆人来时将她要的东西都如数带来。叫她不要怕,不管遇到什么事,桃家还在,父亲还在,有人为她撑腰。
第二封是李甫写的,都是些有的没的屁话。字里行间可以看得出,他即想询问她情况怎么样了,可不敢写得太直白,犹犹豫豫支支吾吾,用了几句暗指,却说得并不甚清晰。反而使得语句不通,看上去好像脑子不好。
陶九九对于李甫的心情很复杂。想了想还是回了封信,给桃家的,只说不必送东西来了,她也不缺什么。自己万事都好,又给李甫说了越溅暂时没精神管他,让他放心。又托他照顾桃府上下。桃夫人不在了,死后哀荣是要有的。桃大人悲痛,她这个做女儿的不能归家侍奉。以后还得要李甫这个大哥多加照拂。那两只狗还是要多找找,万一找得着呢。它们看上去有点傻,独自在外怕要吃苦头。
带信的内官走后,陶九九在榻前坐了好久,才睡回去。
魏拾骨次日的半夜子时回来的。
一身的血,也不知道经历过什么事。侍女看到他那样子,吓死了,连忙要去请医庐的人过来。
他只摆手:“无妨。”无力施用净身颂言,只能叫侍女去给自己取衣裳来换。
沐浴更衣间隙,询问侍女陶九九如何。
侍女便一五一十地告诉他,这两日陶九九的一举一动:“只是不知道那天夜里是不是着了风,这两天一直睡着,不曾起来。”
他换好衣裳,便上楼去。
床榻上少女睡得很安详。天目之下,可以看到满屋子都是她身上溢出来的灵息,暗焰般的红色,深深浅浅,让人仿佛置身于狱火之中。不过两天,从天空灵脉自发涌向她的灵气更为汹涌了。
他帮她理了理粘在脸上的散发才下楼去。
侍女拿了纺车来,他调理了一下气息之后,拈诀而立,颂法完成的瞬间,便有十多个他突然出现,这些‘魏拾骨’井然有序地将麻以药材水浸泡剥皮抽丝,相互配合默契十足。
只是施完了颂,他脸色更难看几分,惨白得实在半点血色也没有。
闭眼缓了半天才能开口说话,对侍女道:“这里不必你们了。下去吧。这边不传,不必再来。”
侍女不愿意,可也不能拒绝。
衣裳等到天亮时便完工。
陶九九醒来时,便见到魏拾骨托着衣裳立在床边。
两人并无特别交谈。陶九九起身,魏拾骨上前帮她把衣裳穿好。与其说是衣,不如说是氅,带兜帽,又有一幅面纱,原本因为日出而带来的炎热,一下便被隔绝在外了。
陶九九似乎心情不错,打趣说:“我还以为你要找借口耽误些时候呢。”
魏拾骨眉眼恭敬,但只是沉默以对。
都收拾完,便服侍陶九九用早膳。
陶九九因心愿将要得偿,而格外和善:“你也坐下吃一些。”
魏拾骨并没有拒绝。
两人并没有太多交谈,只有碗筷时不时发出声响。
中间陶九九不知道想说什么,但气息不稳当,才一开口便流鼻血了。淅淅沥沥滴在桌上那碗白粥里面。
这可好,流了半天才止住。
但她并不太在意,只问魏拾骨仙冢的事。
“它到底在哪里呢?路程远吗?”万一太远,她可真怕自己活不到那个时候。
“说远也不远,说近的话,也有人耗费一世都无法到达。”魏拾骨将手里的药捏成丸子,走过去叫她仰头。
陶九九依言而行乖乖巧巧的样子,口中又问:“为什么?是有什么法门?”
“有一条路比较难走。一会儿小娘子就知道了。”魏拾骨俯身将手中的丸子塞到她鼻腔中,他身上药与血腥味混杂。陶九九仰头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袖中一截胳膊被纱布缠绕着,那大概就是出去一趟受的伤。
她收回目光,抬眸看向那张沉静的俊秀脸庞:“你不问问,我去仙冢到底要干什么?”
“小娘子想做什么,我做侍人的并无资格询问。”
“如果我去了之后,侮辱仙体呢?毕竟我这个,会做什么事可难说得很。你身为神祇侍从也不在意吗?”
“主人之身躯已经崩解,并无实体存世了。”魏拾骨塞好了药丸,退开一步垂眸说:“且我以为,小娘子去仙冢无非是想找到菩提境,保下最后那个世界。”
陶九九吊儿郎当:“我保安干什么,都是假的。”
“即便都是假的,但那是小娘子的家。”魏拾骨神色淡然却又笃定。
陶九九被人如此随意的揣摩心思,又被说破了心思,顿时有些不悦。
感觉被冒犯似的。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既然那世界根本是假的,那还有什么重要?
贾宝贝并不是真正的朋友,只是受铃的摆布,可心里也有另一个声音——不论是不是受摆布,贾宝贝和她一起经历了太多,他是精心精力地在照拂她,这便是她欠的。
她答应过,要去找到他。
他在等。
“行了。”陶九九沉着脸理了理衣襟站起来:“带路吧。”
魏拾骨微微退开一步,双手合十不知道在低吟什么,但应该并不是颂法,随后双手伸开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并一掌向圆心推去。随后便有一面玻璃似的东西,凭空出现在他面前。
玻璃表面并不平整,坑坑洼洼。使得映射出来的画面也格外扭曲。
魏拾骨微微侧身退开一步:“小娘子跟紧我。”
陶九九边打量着这块巨大的玻璃,边伸手牵住他的手。但忍不住问:“你觉得,我做得成吗?”
魏拾骨只瞥了一眼她牵着自己的那只手,便立刻移开了视线,沉默了一下说:“我说做不成,小娘子便不做吗?”
“那倒也不会。”陶九九笑。
拽着他,举步向玻璃去。
等侍女借机上楼的时候,才发现,上面空空如也已经没有半个人影了。
她感觉有些不妙,连忙通报到琉璃殿去,越溅却并不在意,只说:“知道了。你守在那里,两人要是回来了,立刻告知于我。”
侍女犹豫:“他们还会回来吗?”这完全像是跑路了似的。
越溅没理她,只说:“你下去吧。”独自走到窗边,看向天空中灵脉的方向。这几天它已经明显地淡薄了不少。
最近岛上已经有一些风言风语,说是因为国宗内有人逆行倒施,导致天降大祸,灵脉生异,说不好将不会有再有人能得登天门。
不过这也只是些私下的谣言。
大多数人是不信的。
灵脉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当年苏吴归死时,不也有人说苏吴归是修士之始祖,他死后灵脉就要被上苍收回去了吗。
哪怕灵脉明显一日比一日不济事,但大家还是抱着乐观的态度——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毕竟那可是灵脉呀。
越溅长长地吐了口浊气。转身走到屋子中间放着的一个大水缸前,拿起缸边桌上的鱼食,投到水面。立刻便有一张全是白森森锋利牙齿的嘴,将这些鱼食尽数吞尽了。身影一闪即没,只看到一片巴掌大的金色。
“你主人到底躲在哪里呢?”越溅喃喃低语。走了神,手便离水面近了些。
只见那巴掌大的金色一闪,一条身体不足一寸的鱼跃出了水面,它虽然小,却长了一张可怖的大嘴,猛地向那只手咬过去。
“小畜生!”越溅反手便是一掌,正中其首,鱼被打个正着猛然坠回水中,不多久,便有一丝血痕浮上了水面。但水面起伏不止,大概并没有死,只是躲到缸底去了。
越溅冷笑了一声,拿起桌上的帕子拭了拭手,扭头叫侍人来,问:“舍利子全了吗?”
“还差两颗。”侍人忐忑不敢抬头。
这两颗已经找了很久了。可一点踪迹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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