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十六章 孤独宿命 4
当夜色再一次降临，霓虹点亮了城市。
星辰酒吧好似没有夜晚，永远上演不落的晚霞。
沸腾的人声中，韩旻从电梯间走出来，再一次撞见莫伶俜在过道间发呆。
他无声无息地走近，没有稀松平常地叫她“小莫”，而是叫她：“小莫儿。”
莫伶俜回过神来，诚惶诚恐地叫了声：“韩总。”
韩旻似笑非笑，“看来小莫儿今天的业绩也不好？”
莫伶俜未予否认。他沉吟了片刻，带着提点的意味发话：“有时候，根据现实适当改变一下原则，并不是一件多么可耻的事。”
说完，他便带着助理阿文离开了她的视线，背影消失在过道尽头。
莫伶俜仔细想了想，他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如果再不转变“战术”，她会一瓶酒都卖不出去，那样将无益于她的计划。
吧台旁，一位打扮中性的年轻男子独坐着饮酒，似乎是张新面孔。莫伶俜笑盈盈地走上前去，搭讪道：“先生，第一次来星辰喝酒吧？”
那男子冷漠地瞧了她一眼，自顾自饮酒。
莫伶俜最终决定跨出这一步，“要不，我陪您喝一杯如何？”
那男子倍感烦扰，不满地娇嗔：“去去去，我对女的没兴趣。”
他一开口，莫伶俜便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不等她转身离开，身后响起一个愤懑的男声：“说什么呢你！嘴里放客气点儿！”
那男子直勾勾地盯着宋逸如，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要是这位帅哥能陪我喝一杯，我愿意以后天天来这里消费。”
“喝你大爷！”宋逸如不加掩饰地呵斥，拉起莫伶俜离开，“走！”
两人从不夜城中走出来，头顶依旧是不落的霓虹。莫伶俜冷冷清清地开口：“你搅了我的生意，你知道吗？”
宋逸如冷峻地嘲讽：“这样的钱你也挣，你不觉得恶心吗？”
“我的目的就是挣钱，只要有了钱，我就能实现自己的所想，又何必在意那么多？”
宋逸如已不忍直视她这一身妖艳的打扮，“自从来到星辰，你就变成了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打算做到什么时候？算我求你了，离开星辰吧！”
大家都来求她，她又该求谁，让彼此都好过？她翻了翻眼皮，故作世故：“我在这里如鱼得水，干嘛要离开？再说我本来就是一个追名逐利的人，离开星辰还怎么生存？”
“需要钱是吧？你需要多少钱，我给你。”他说着便把皮夹子掏出来。
她冷冷笑，“你觉得我会要你的钱吗？”
宋逸如打开钱包，将里面的每一张□□都抽出来，“你不就是因为林慕晗那个小白脸想出国留学吗？没关系，就算你为了他花我的钱，我也乐意。”
她冷冷地看着他，他只顾将卡片塞于她手，“这些都给你，密码是你的生日，你想怎么花都可以。只求你离开星辰，这里比你想象得更加深不见底，可以吗？”
莫伶俜猛地甩手，将卡片打飞在地，“宋逸如，你够了！不是说好了各走各路吗？你管我干什么！”
他显然已慌不择路，抓住她的双臂，急切陈述：“你不是想去国外进修吗，你不是想给弱弱挣学费吗？有了这些钱，你就不用那么辛苦挣卖酒钱了，对吧？”
“对不起，我只做酒水交易，不做人情交易。”她说着便要离开。
他连忙抓住她：“不要这样好不好？要是你不想欠我的人情，就当我借你的，你想什么时候还都可以。”
“宋逸如，我的意思已经够明白了，你该有自知之明。”
宋逸如明显快要哭出来了，“我只是希望你离开星辰而已，为什么你连一个小小的请求都不能答应我，我到底该怎么做……”
“等你什么时候能自己挣到钱了，再来用你的钱提出要求吧！”莫伶俜甩头离开。
宋逸如无能为力，无所适从。平日那么张扬的一个人，在她面前竟也毫无底气。
“好，俜俜，你要说话算数！”他背对着她喊出，终究没能忍住掉下眼泪。
当她再次走入那片霓虹之中，原地只剩下宋逸如心碎地恸哭。他哭得那么无助，那么动容，让人如何相信这是无所不敢为的宋逸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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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的夜晚，似乎每天都一样。
身为销售的莫伶俜没有去结交客户，而是痴痴愣愣地发着呆。
一个幽暗的身影飘进酒吧。像是忽然有一道魔光注入她的身体，她提起脚步，故意勾出妖艳妩媚的笑容，游走在人群中。一圈下来，得到了寥寥几个订单。
人群之外，宋逸如黯然地垂头离开。明知她不会有任何改变，明知她不会离开这里，偏还要来赌一把运气，是跟自己过不去吗？
酒吧门外，他无力地跨上单车，开启孤独的旅途。
这个他亲手改装多日的代步工具，这个别人碰也不能碰的“玩具”，他全心全意为她预留着。当架子上第一次吻上她的温度，当身后传来她的气息，他是那么欣喜难耐。
当短暂的旅途到达终点，孤独就停在对岸等他，无法摆脱的、可怕的孤独宿命。
时间过去了那么久，他终究没能改变一个人的旅途，走到哪儿，都只有清风与他相伴。孤独地，来去如风。
酒吧里的灯光下，莫伶俜摘下脸上的面具，面无表情地站定。
一位喝醉的年轻男子捏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将手臂搭在蜡像一样的她身上，“莫小姐，来来来……陪我喝一杯！”
莫伶俜推开他，厉声斥责：“别碰我！”
他哂笑着将酒杯递上，“我请喝酒，还没有人敢不喝的。”
她莫名地心情狂躁，当众将他的酒杯打翻在地，“我不喝你能怎样！”
那男子也来了火气，“不喝酒，你出来卖什么酒嘛！”
她似失去理智般无所畏惧，“姑奶奶我今天还就不做你的生意！”
男子控制不住要动手时，身后响起低沉的男音：“丁总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见是韩旻，丁总撒着酒气说道：“韩总你来评评理，我花钱在你的地盘上消费，你的销售小姐不肯陪我喝酒，还摔了我的杯子，你说我能咽下这口气吗？”
韩旻不动声色地笑笑，“这杯酒，我陪您喝如何？”
丁总的气焰消没了些，“那可真是我的荣幸了。”
韩旻沉稳应付，“招呼不周，今天的酒我来请，就当给你赔罪了。”
丁总赫赫一笑，“当不起，当不起……”
举杯之后，韩旻对陈一诺说道：“你先带莫小姐下去休息吧。”
陈一诺牵起状态不佳的她，“伶俜，我们走吧。”
后台的休息室里，平复心情之后的莫伶俜，对自己刚刚的行为失悔不已，“对不起，一诺，我不该把情绪带到工作上来，以后一定不会这样了。”
陈一诺耐心地陪在她身边，“想必你的情绪是因逸如而起吧？既然这份工作给你和他带来了太多困扰，不如不做了吧？”
她没有犹豫便摇头，“我已经坚持了那么久，不能在此时放弃。”
“你别那么拼命，我看你的情绪最近都不怎么好，不如休息几天，调整一下心情吧？”
“我已经没事了，你不用担心我。今天给星辰添了这么大的麻烦，真是过意不去。”
陈一诺轻微地叹了口气，不知当初带她卖酒是对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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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城市华灯初上，星辰酒吧也亮起了华彩。
忙碌的一天落下喧嚣，人们各自撕下面具，却在星辰戴上另一副面具。
宋逸如和顾惜君再次于酒桌上相遇，没来由地，两人又喝到了一块儿。
从今天看到他的第一眼，顾惜君便知道，他的莫小姐又让她难过了。尽管他脸上挂着游戏人间的笑容，亦掩盖不了他颓败的脸色、浓重的眼圈，和强烈的苦闷。很难想象，他是否要借酒发疯，以博得她的关注。
顾惜君心疼地看着他，“如果我是你，就不爱了。”
他握着酒杯哂笑，“可你，终究不是我。”
顾惜君将他的酒杯推远，“别这么强颜欢笑的，我帮你把她弄过来。”
舞池内外，莫伶俜穿梭于人群中，无从下手，日渐惨淡的业绩让她一筹莫展。
正焦虑着，服务生跑过来说道：“莫小姐，61号桌叫你过去开酒。”
“好，我就过去。”莫伶俜原想着是哪位老主顾，赶紧上前招呼。
见到两张熟悉的脸庞，她不禁想要逃避。无处可逃，她只有尽力勾起明艳大气的笑容，“二位到了怎么也不打个招呼，我好请你们喝一杯啊。”
顾惜君刻意用矫揉造作的语调对白：“这不把你招呼过来了嘛！莫小姐挣酒水钱不容易，让你请我们喝多不好意思，还是让我开十瓶洋酒，留莫小姐陪我们聊聊天吧。”
莫伶俜看了一眼闷不做声的宋逸如，果断拒绝：“那你们来得可真不是时候，我就要上台唱歌去了，恐怕无法奉陪了。”
“只是坐下来聊聊天而已，又不违背职业操守，莫小姐何必那么抗拒？”
莫伶俜表面上不动声色，瞳孔和语气却胜似冰窟，“身为销售，我有权拒绝客人提出的违背我意愿的要求。”
顾惜君淡定地放出大招：“只是想请你聊聊天而已，又不是什么无理的要求。莫小姐有生意不做，我们只好去吴经理那里投诉你啦？”
一番精彩的对碰下来，莫伶俜无奈而又无言地坐下，彰显顾惜君的大获全胜。
十瓶洋酒依次放上桌面，莫伶俜绷着脸谄语：“帅哥美女，你们想聊点什么？”
顾小姐故作兴趣地看着她，“就聊聊你的感情观如何？”
她乖戾地言语：“孤独的人不需要有感情，顾小姐不是早就预言了我的命运吗？我的孤独是出生起就注定的，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
顾惜君哂笑不语，宋逸如幽幽地接话：“没有人真正喜欢孤独，摒弃孤独就那么难吗？”
她机敏地论辩：“孤独是我的荣耀，我的戎装。你忘了吗？上天用孤独为我命名，已经是善意的提醒了，就是希望我不要沦陷。”孤独这种宿命，早已预言在名字上，镌刻进生命里，是镶嵌在她灵魂里的痕路。
宋逸如失落地垂头，黑曜石一样的瞳孔里不复神采：“你的名字，同样是我此生解不开的咒语，也是我无法摆脱的宿命。”
“不，只要你放下无谓的坚持，就可以得到解救。”莫伶俜尝试让他放下痴念。
“不是你亲手解救，得救也没有意义。我宁愿万劫不复，也不会中途而废我的执念。”
“你错了，我自己都困在万劫不复的深渊，又怎么有解救你的能力。只有放下不切实际的追随，才是让你自己得救的唯一途径。”
“可我并不想得救，就让我一同坠入深渊，这样我与你还有唯一的羁绊。”
莫伶俜知道，自己劝解不了他，“既然你不打算回头，那就只有跟我一样，接受命运的支配，成全孤独了。”陪聊任务完成，她优雅地起身，款款走远。
宋逸如像是说给自己，又像是隔空与她对白：“与停止爱你相比，孤独算什么，万丈深渊算什么……”
顾惜君隔着酒杯与他对望，一种叫做执念的东西从他的瞳孔里开出美丽的花，在这个五光十色的世界里吐露出难能可贵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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